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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郑东霆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套在它身上的绳索,用力一挣,这些鸡蛋般粗细的绳索应手而断。

        “东霆,若是绳索尽断,再要擒住它就难了。”郑太夫人道。

        “真是家门不幸!”郑东霆回身厉声道,“这种西极马性子最是刚烈,若是一个马师单枪匹马将它降服,也就罢了。但是我们白马

        堡这么多马师一起动手捉他,早已激发了它的傲气,它便是死也不会屈服。好好一匹神马,就这么被你们糟蹋了,亏你们还自称牧

        马之术冠绝天下。”

        “那现在怎么办?”郑太夫人惊慌地问道。

        郑东霆深深地看了一眼西极白马那双渴望天空的双眼:“这个白马堡没有人配得上它,真正配得上它的,只有乌孙国万里无疆的草

        原,那里才是属于它的地方。”他抬头扬声道,“所有人都让开,让它走!”

        院子里的白马堡仆众已经领略过他的威势,此刻莫敢不从,纷纷让开去路。

        “你走吧。”郑东霆朝这匹西极马挥了挥手。院子里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西极马激烈的喘息声。它摆动修长的四肢,缓缓移动到

        郑东霆身边,用头顶了顶他的肩膀,似乎在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磨蹭什么,走啊。”郑东霆再次挥了挥手。白马长鸣了一声,在原地一个优雅的转身,四蹄一蹬,化为了一道白色闪电,一瞬间

        射进了并州清晨的薄雾之中,转眼失去了踪迹,空空荡荡的晋水河畔只剩下隐隐约约宛若雷鸣的蹄声。

        重新走回主厅之内,郑东霆冷冷地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郑太夫人:“郑某想要的,你一无所有,东莱的仇,只能靠你自己来报了。”

        “东霆!我知道逼死你娘亲我罪无可恕,但是,莱儿,莱儿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我求求你!”郑太夫人万般无奈地哭倒在地,似

        乎最后一线希望也终于离她而去。

        看到这位多年的仇家如此凄惨的模样,郑东霆郁积在胸中二十年的憎恨此刻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缓缓转回身,朝着半开的棺木中望

        去,他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一辈子锦衣玉食、颐指气使的白马堡前少主静静的躺在那里。他苍白的脸庞仿佛是半透明的,从他

        的肌肤上,郑东霆能够隐约看到他已经僵化的血脉。他的双眼圆睁,空洞地注视着正上方的天空,充满了惊恐和不甘,似乎到死都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惹上这杀身之祸。他的全身上下没有见到任何伤痕,只有在喉结上有一点玫瑰色的血印,仿佛美人脸上的一枚

        朱砂痣。

        郑东霆几乎完全不认识这位亲兄弟。他五岁离家出走,郑东莱刚刚出世。十五岁艺成回家,东莱十岁,两兄弟还没有相处一天,他

        就被驱逐出了白马堡。这二十年来除了道听途说的郑东莱言行举止,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十五岁那一年刚刚回堡,郑东莱握着手

        里的木刀,对他说:“听说你是我的兄长,我用旧了的木刀,你拿去玩吧。”那个时候,这位白马堡少主人才仅仅十岁,却仿佛

        拥有了全世界的君王一样自满而骄傲。但是这句话,仍然让郑东霆心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血浓于水,亲生兄弟,天生的情谊,又岂能轻易抹杀

        “是谁杀了他?”默然良久的郑东霆此刻突然问道。

        “东霆,你愿意替莱儿报仇?”郑太夫人本已经在地上瘫成一团,此刻听到郑东霆的话,欣喜若狂,慌忙从地上直起身,哑声问

        道。郑东霆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标枪一般静静地站在棺木之前。

        “呃,哦,是,是。”郑太夫人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道,“是越女宫外阁第一剑客剑凌九霄弓天影。”

        “莱儿在白马堡呆得久了,听闻洛阳论剑大会不日即将举行,于是带了几个随从到洛阳游玩。在洛阳洛宾楼中偶遇弓天影和洛阳豪

        杰畅谈天下剑法。言语中论及夜落星河剑,称其为越女宫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好剑法。莱儿听了觉得奇怪,就对他说:夜落星河剑乃

        是天山剑法。弓天影拍案而起,抬手一剑刺中了莱儿的咽喉,随即大笑着扬长而去。我苦命的莱儿在洛宾楼上苦苦挣扎了半个时辰

        才断气。”说到这里,郑太夫人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

        “就为了这一句话,竟丢了一条性命,弓天影你好狠毒!”郑东霆听到这里已经怒不可遏,狠狠地一拍棺盖。

        “求东霆为莱儿报仇!”郑太夫人再次磕头于地,咚咚直响。

        “蓝真卿,你老奸巨猾,机关算尽,但是世间人情你又懂得什么?我若是不想为兄弟报仇,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看你这个老而

        不死的婆娘不成?”郑东霆冷冷地说。

        “多谢你,东霆,我母子受了你天大的恩惠,来时结草衔环,也难报答你的大恩。”郑太夫人五体投地地拜倒。

        郑东霆也不多说话,从一旁的香案上拈起三根香,在主厅地上的火炉中点燃,朝郑东莱的灵位拜了拜,将香插到香炉之中。接着

        他一转身,大踏步走出了郑家主厅。

        “东霆且慢!”郑太夫人从地上爬起来,大声道,“弓天影剑法凌厉无双,号称天下第一快剑,十年前他已经是精擅夜落星河剑

        的高手。我听江湖故旧说,天下唯一能够克制这路剑法的武功就是青州五虎断门刀。”

        “五虎断门刀!”听到这个名字,郑东霆感到心中有一股烈火陡然间从心底涌到头顶,浑身上下火辣辣地发烫,“不错,若论险

        绝奇幻,青州五虎断门刀法的确是夜落星河剑的天生对手。想不到你这些江湖故旧见闻倒也广博。”

        “我知道,牧天候前辈已经将这路刀法悉数传给了你,用这套刀法你可以克制住弓天影的快剑。”郑太夫人说到这里,回头朝

        门口的家丁一使眼色。

        这些早就在门口等待的仆人立刻一路小跑着进入后厅,恭恭敬敬地捧着一把绿色鲨鱼皮鞘的细长佩刀来到郑太夫人身边。

        “我近日购得一把西域宝刀,此刀以上等寒铁混合锡金层炼而成,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乃是天下神兵,请东霆笑纳。”郑太

        夫人恭声道。

        “哼!”郑东霆连眼角都不看那把宝刀一眼,冷冷地说,“青州刀法以断刀求胜,凭的是奇险之中见功力。你给我一把谁也敲

        不烂的宝刀,我如何去使五虎断门刀?”说罢他轻轻转身,疾走数步,施展轻功,宛若一阵风般消失在白马堡正门之外。

        神影纷纷向洛阳

        祖悲秋在郑东霆离开半日之后,自感伤势已经大好,于是打算打理行装,向洛阳进发。洛秋彤担心他身上的伤口会有反复,执

        意与他同行,互为照应。这对离离合合的冤家在经过十年离别之后,第一次有了共同出游的机会。

        洛秋彤虽然身有轻功,但是毕竟是女儿家,而且刚刚收了祖悲秋的休书,不便扛起这位前夫君大摇大摆地穿街越巷,于是她出

        钱雇了一乘马车,和祖悲秋一起驾车向洛阳走去。徐洛两城相隔五六百里,马车速度虽然比不上奔行如电的郑东霆,但是也还过得

        去,星夜兼程,四天多一点时间就可以到洛阳,正好可以赶上和郑东霆相约的相见之期。

        这一路上,白天车水马龙,整日都是打马飞奔的骑士,一个个风尘仆仆,似乎在争相赶赴什么盛会。到了晚上,洛秋彤和祖悲

        秋在驿站中换了马,继续赶路,却看到更加令人惊异的情景。只见从徐州到郑州和洛阳的官道上,一个个奔跑如飞的身影仿佛一

        道道黑色的闪电,飞奔着在马车旁呼啸而过。有的黑影还算本分,只是沿着大道脚不点地地飞驰,有的身影却花俏异常,竟是沿

        着路旁遍植的榆杨柳槐柳浓密的树枝,一树又一树地纵越飞奔,令人目不暇接。更有艺高胆大者从后面一个纵跃,登上了他们乘

        坐马车的顶棚,接着一顿脚,一连串的空心跟头翻到马车前方,一轮飞奔,远远将这辆马车抛到身后。

        刚刚入夜之时,这种奔跑如飞的夜行人还只是三三两两偶尔出现。祖悲秋看到车窗外黑影间或一闪,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也不

        太在意。但是到了三更时分,夜行人开始成群出现,有时一连串宛如连珠花炮在窗外越过,有时仿佛蜂群一般呜呀一声,数十个

        人衣襟带风从马车周围呼啸而过,令祖悲秋以为是狂风来袭,大雨将至,心惊肉跳。更有甚者,接连十几个跑得太快的夜行人一

        个接一个踩着马车的顶棚飞跃向前,踏得马车噔噔直响,奇快如风,其形似幻,令祖悲秋以为是犯了夜鬼,只吓得脸青唇白。

        “悲秋莫要紧张,这些乃是江湖上的同道,都和我们一样,是去赶洛阳论剑盛会的。”看到祖悲秋的模样,洛秋彤不禁失笑,

        连忙温声道。

        “原来如此,想不到江湖中除了我师兄,还有这麽多轻功高手。”祖悲秋恍然大悟地说。

        “轻功是江湖人和普通人的分水岭,所有的江湖同道都会这门功夫。咱们白天所见的行人一部分是赶赴洛阳参加花会的达官

        贵人,一部分是掩藏身份去参加论剑大会的江湖客。我们江湖人为了不惊世骇俗,大白天不便施展轻功。但是到了夜晚,整条

        官道都是我们江湖人的天下,大家放足飞奔,疾驰如电,尽情享受作为江湖人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