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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一道闪电,如蛟龙出海,带着天崩地裂之势,划破天际,瞬间白昼,随即黑暗更显浓重。

        轰隆雷声,不绝于耳,夹着石破天惊之利,却使万物复苏。

        绵绵春雨,透着缠缠绵绵情意,与疾电惊雷截然相反,自相矛盾却和谐自然的混为一体。

        瘦小的身躯瑟缩一下,下意识想抱住身旁温暖坚强的娇躯,伸出的手,却在距离温暖源泉一寸处硬生生停下,慢慢缩了回去,蜷缩着身子,缩在锦被另一端,浅眠着。

        水眸,盈盈睁开,熠熠生辉,黯然片刻,闪过几分挣扎、几分不舍,旋即阖上,幽幽吁了口气。

        御气成剑,凌空点穴,瘦小身躯一颤,然后恢复沉寂。

        轻巧起身,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生丝掐边夜行服,覆上水晶缠丝面罩,走向窗前。

        脚步凝滞,回眸凝视,转身,回到华丽凤塌旁,俯下身子,在他轻蹙细眉间落下轻轻一吻:“轩儿……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闪身飘出窗去,飞掠在天空,俯视身下巍峨鬼森一切。

        华贵宫殿,鳞次栉比。

        白日,它们彰显着至高无上的权势。

        夜晚,它们代表了阴森可怖的地狱。

        血腥味,飘散风雨中。

        杀喊声,隐隐穿透雷电。

        她知道,开始了。

        开春前几日,她在一席话,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动手。

        晚一刻,失去的不是机会,而是整个大莫的江山,和自己宝贵的性命。

        绵绵细雨,濡湿夜行服,勾勒出她的玲珑有致,亦显出她的纤细瘦弱。

        不疾不缓,向御天殿飞掠而去。

        此刻,是她一生中最后宁静的时刻,她想多享受片刻。

        待明日太阳升起时,不管结果如何,她已化为尘土,消失于世间。

        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那般的快,任她怎样放慢速度,不消一柱香时间,她已来到兵变现场御天殿。

        懒洋洋躺在御天殿顶上,俯视下面人头蹿动的两方人马,嘴角勾出个冷漠的弧度。

        若非这两方面人,她都想杀之而后快,却迫于形势不得不出手保一方,此时她必然会待在御天殿顶上看够好戏。

        兵变,自她有生以来,尚未亲眼见过,一直是只闻其名的。

        风雨中,雷电交加下,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对立着。

        皇帝手上兵马不过四万,两万羽林军,两万征西军,舒相手中却有十二万兵马,两万控制皇宫的御林军,十万禁卫军。

        从数量上来看,舒相无疑是闻操胜券的,但御林军、禁卫军多年来镇守莫都,缺乏实战经验,将士又养尊处优惯了,怎抵的上刚从西垂边防回来,杀气腾腾的征西军精英呢?

        征西军精英,各个皆是一等一的好手,可一个当十个,再加上和羽林军人数上处于劣势,各个自是抱着孤注一掷必死浴血奋战,其士气自比御林军、禁卫军高出许多。

        尸横遍野。

        哀鸿遍野。

        血流成河。

        箭雨扑面。

        御天殿前遥无尽头汉白玉墙上流淌着鲜血,渲染着皇宫的血腥华贵。

        绵绵春雨,柔弱无力地洗涤着人性的贪婪无耻。

        伸了个懒腰,舒展下筋骨,戴好面罩,水灵灵缓缓起身,斜长影子暴露在月光下,暴露在众人眼前。

        狭长月光,朦朦胧胧映照着,透着恍恍惚惚之美,似迷雾中隐隐显露身姿,错觉般令人不可置信。

        素手轻扬,濡湿长发在夜色中划出半个优美弧度,嘴角浅浅笑花,孕着噬血之美,如地狱罗刹,优雅出场。

        惊呼声响起。

        包安民一时间不知将箭对准御天殿上的黑影好,还是对准对面的敌军好。

        包安民一乱,手下的羽林军不免跟着乱。

        是远处手握重兵的敌人危险,还是近在咫尺的敌人危险?

        包安邦屏息凝视片刻,暗自揣测着她的身份。

        皇帝聍更是目光森然,瞥了眼御天殿上曼妙身影,继续迷眼望着远出疯狂叫嚣的舒隆革。

        高举起手,一挥。

        叛军箭雨扑面而来,趁着羽林军不知所措之际。

        战场上,千分之一秒的分神,皆可导致一场战争的失败。

        羽林军匆忙回身,无数盾牌举起,先机已失,怎挡的住叛军的箭雨?

        白影疾弛,似柔软厚云,如孱弱流水,却坚韧似铁,隔绝箭雨侵袭。

        白影一扬,无数支箭尽数反弹回去,禁卫军盾牌来不及防范,眨眼间不少将士中箭。

        待一阵箭雨过后,两方人马目瞪口呆地望着傲然屹立眼前之人,不知她是何时从御天殿顶上下来,更不知她是怎样站到征西军、羽林军前面去的,更令他们惊诧的,是她身侧两条白绫,似有三丈之长。

        包安邦微微闭了闭眼,胸口一痛,详装若无其事站在皇帝聍身旁,严密保护着。

        寂静。

        原本嘶杀声冲天的御天殿前,此刻居然悄然无声,只听得雷声轰隆,闪电裂天巨响。

        保皇派朝臣纷纷站在皇帝身边,彼此递着眼神,猜测着眼前突然出现,以保护姿态站在他们面前女子的身份。

        双方人马僵持着。

        叛军本想射死她,孰知她武功奇高,身法诡异,箭未到达她身前一丈距离,她手中白绫早已挥断利箭,折成数截化做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回叛军体内,盾牌防守不及。

        除非万箭齐发,对准她,但若完箭器齐发,势必将射箭兵卒暴露在羽林军的利箭下,盾牌掩护不及,故而双方僵持着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聍神色幽然,似全神贯注,又似神游九霄之外,沉默无言。

        一时间,数万将士就这么僵持在斜风细雨中,聆听着春雨的轻柔细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嘶哑着声音怒吼道:“皇上,你为君不仁,竟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杀死自己的女儿,微臣今日要替天行道,诛杀你这没有人性暴君!”

        能说这话的,必是当朝左相舒隆革无疑。

        皇帝聍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一旁早有人替他回骂回去。

        “舒相,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不仅不为皇上分担忧愁,竟带兵逼宫,意图谋反,你该当何罪?”

        “姓舒的,流言蜚语不足为信,你用此为名带兵逼宫,贻笑天下,还不快快退下,请求皇上饶你一命!”

        “老匹夫,你养的女儿危祸后宫,对皇上不敬,你领兵谋反,更是其心可诛!众将领听令,速将这厮拿下,皇上自然重重有赏!”

        “老贼!早前,你教唆你妹妹毒死皇上生母,意图谋害皇上,又唆使皇后散步流言中伤皇上,此刻更是举兵谋反,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御林军、禁卫军众将士皆受了你的蒙蔽,才铸成今日大错,你还不速速前来领死!”

        “下作的东西,你……”

        水灵灵缓缓抬手,身后叫骂地起劲的官员赶紧嘘声,各个颤抖不已,以为她要大开杀戒,不想她懒懒打了个哈欠,似乎甚感无聊。

        江湖仇杀,往往相互撕砍,哪来那么多废话。

        尤其是杀手杀人,要的就是干净利落,废话如此之多,武功再好的杀手也得死。

        一旁对皇后心怀敬佩的征西军早在那些大人辱骂皇后时心怀不满,如今瞧他们各个怕死的模样,忍不住抿嘴偷笑,若非时间地点不对,或许他们早一哄而上,把辱骂皇后、只会坐高堂享轻福的大人们罩上黑口袋,劈头盖脸痛打一顿,丢弃荒郊野外喂狼去。

        皇帝聍一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背影,似乎想从那背影身上瞧出点什么,却始终没有如愿。

        “舒相,先皇之后舒皇后毒死朕母后、意图谋害年幼的朕、皇弟、恋太妃,以后妃身份干涉朝政!你多年来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害死大莫多少忠臣?你克扣军饷,致使边疆多少将士忍冻挨饿敌军作战?你克扣赈灾粮款,致使多少受灾百姓枉死?你私通敌国,图谋大莫万里何山,今日更是带兵逼宫!即使朕容的了你,天也容不了你,大莫的百姓更容不了你!”皇帝聍沉声慷慨激昂道,其气势之威严,其风范之威仪,着实令水灵灵刮目相看,她从不曾主动了解过他,更不知他在朝堂上是何等模样。

        每次见到他,她总是受伤,若非要防范着他,她连一丝注意力也不愿花在他身上。

        “朕以朕的皇位承诺,御林军、禁卫军将士若此刻放下兵刃追随朕,以往之事,朕一概不究。若谁能取下贼相首级,一律连晋三级!”历代帝王,最重视的莫过于皇位、皇权,此刻皇帝聍以自己的皇位发誓,决不可能违背,何况他许下连晋三级承诺,叫御林军、禁卫军不少将士动心。

        犯上作乱并非一般兵卒愿意,他们不过是听命于各自的将领,何况当今皇帝年轻有为,将国家治理地井井有条,是一位难得的明君。

        再说,若是谋反成功,升官封赏的是他们的将领,没他们的份,万一谋反失败,送命可是连他们、他们的妻儿家小一块儿搭进去。

        皇帝聍执政多年,自是明了那些作乱将士的心理,故开出如此条件,果然见有人面露忧郁迟疑之色,心中一喜,脸上却不表露。

        舒隆革一见有人动心,赶紧说道:“哼!连自己儿子都能三番四次暗杀,自己结发妻子都能设计陷害之人,哪有诚信可言!”

        舒隆革这话,无疑戳中皇帝聍的软肋。

        皇帝暗杀太子,设计“皇后**后宫”,不管哪件事,都是可以令大莫皇朝天下大乱的,而他偏偏两样都做了,不仅做了,而且让皇后在激奋异常的情况下,歇斯底里全吼了出来,闹个满城风雨。

        皇帝聍沉下脸来,一言不发,阴沉的脸,叫人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周围保皇派老臣一听次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纷纷叱责舒相,说皇后妖言祸众,恶意中伤皇帝,舒相推波助澜,意图颠覆大莫皇朝,弑君篡位。

        雨,依旧下着。

        皇帝聍脸上,皆是雨水,黯淡无波的黑眸,深邃幽沉,许久,他才淡淡道:“舒相似乎忘了,朕的发妻,是贵妃,而非舒皇后。”身侧,铁拳紧攥,似隐忍,似压抑,痛苦无限。

        他说的是“舒皇后”,不是“你的女儿”,此刻,他终于承认了她是他的皇后。

        众人一片哑然。

        皇帝说的没错,舒皇后的确不是皇帝的发妻,只是一个凭借家世背景强占了正室位置、后来居上的皇后。


        舒隆革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