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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笑好似春风拂过湖水,划出淡淡圈圈的涟漪,带起满天的柳絮飘飞,温润地要把人都化开了一般。

长平不免有些眼花,赶紧别开了视线,依旧结结巴巴道:“先……先生走了很久的山路了,该是……是饿了,赶紧回我家用晚膳去……”他见重鸾提了个木桶,赶紧想要接过来自己拿着,却被重鸾笑着回绝了:“长平,我只是来做客,你这样反倒让我不自在了。”

长平听罢不由得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了起来。从村口到关家有一段路,两人一边闲聊家常一边走着,重鸾更是时不时被村中质朴的风土人情而吸引。垂髫小童少有见过陌生人,见他可亲的笑容不由得胆大起来,纷纷拥上前说话,重鸾笑意加深,更是蹲下身来耐心地回答着他们一个个好奇的问题。有外人来访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人人都知道有位神医做客村尾的关家。

走到大门口时快近申时,长平把重鸾领进大院,张嘴就要喊老爹出来迎客,却被他笑着止住:“我是晚辈,理应我入内拜访,哪有让关老爹亲自出来接的。”长平奈他不得,只得拿过他手中的木桶道:“小谢先生是客,既然客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勉强了……我来整理行李吧,唉,方才就想问了,先生上山带个木桶做什么?”

“这是要改日还给人家的。今日我从山顶下来,在溪边遇到一个汲水的姑娘,她大概是被我吓着了,急急忙忙跑开,竟连水桶都落下,我连她住哪里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重鸾不以为意道,却听身旁没了声音,抬头只见长平面色发黑,神情颇为沉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长平,有何不妥?”

长平也不言语,转身就要把木桶扔出门外。重鸾惊异,连忙拦住不解道:“只是一个汲水的女子,难道还有什么古怪不成,竟连她的东西都要扔之而后快?我视你为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先生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长平无奈叹气,终是把他拉到一旁,“先生不知,你口中的这个女子在清源山住了也有一十四年了,是以前这里的书塾吴夫子和他儿子捡回来的,不知其姓,只道她名唤怀葑,胸口玉上刻的。我小时候同她玩过,痴痴呆呆的,话也说不好,本以为长大了便会好,谁知道……”

长平声音渐渐放低,脸上表情越发古怪诡异,“谁知道……痴顽之症没好,倒是把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克死了!这个女子,是个不祥之人哪!”

不祥之人,痴顽之症……那样的女子怎会是痴顽之人?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重鸾连连摇首,正色道:“鬼神之说尚不可全信,无凭无据,你们怎可武断下此结论,云中村民风淳朴,如此一来这女孩怎还能在村中立足?”

“被这女子接近之人非死即伤,无一幸免,收养她的吴夫子早看出她的不祥,却也舍她不下,便在怀葑四岁之时迁居山顶,最后连自己和儿子都没逃过啊……”不像啊不像……与完墟十六年的朝夕可可不是白相处的,怀葑眉目清秀,丝毫不染肃杀之气,怎会是克人之相?这点面相他还是有自信看的出来的啊。

“总而言之,先生不要去管她的事了,这木桶让我早早给处理了,免得让先生染了晦气。”重鸾见他如此坚定也不好再继续阻拦下去,遂顺了他的意没有再管。

他又跟着长平进屋见了关老爹,故人相见自是喜不自胜。老人曾受他恩惠,又极其喜欢重鸾的品行为人,视他为亲子一般,甫一见面便嘘寒问暖的,恨不得把这几年间发生的事都问个遍。更何况人上了年纪话头自然多些,几人边吃边聊,一顿晚膳便用了一个多时辰,待得窗外天幕漆黑方才尽兴散去。关家大姐早已出嫁,长平早早就把空了多时的房屋收拾妥当,领了重鸾进去。

“村中也没有客栈,先生只能在我们家委屈几晚了。”

重鸾歉意笑道:“长平客气了,我在外游历,风餐露宿常有的事,能有这么好的住宿条件已经很满足了,倒是这次来给你们家添麻烦了,看你们忙里忙外……”

“先生这就见外了。”长平赶紧打岔,“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村里人家也涌不了什么泉,先生能用到我们的,我们就很开心了!”重鸾无语,这长平心眼就是直,心里还惦记着两年前他医治关老爹的事,更是丝毫不隐藏对他的崇敬,到现在还不愿意叫他一声谢大哥,仍以“先生”称呼。

长平见一切收拾停当便离开了房间,此时夜已深,重鸾洗漱完毕便息了灯早早睡去。

第二章  再遇

瀑布从几丈高的山岩上飞射而下,击上湖中大石,顿时千朵浪花重重而起,飘渺迷雾中紫色身影若隐若现。那女子束发丝带在风中飘扬,她缓缓回过头来,一双美目锐利如刃,那眼神直看到他心窝中去。

“世代积德,福泽庇佑,你拥有不世出的双鸾之命,此生无病无痛,无灾无难……”她的声音冷冰冰,却与她一身偏绛红的紫融得正好。她轻叹一声,颇为无奈地摇头,“只可惜,命中一劫,祸起无端,双鸾命格破。”

眼中漾出少有的情绪,幻化为紫色波涛,翻卷流转。掠过短暂的停顿,她启唇:“重者,将有性命之虞。”

血色业火猛然袭来,陡然间赤莲绽放,漫天漫地,那层层浸透出的诡异猩红撑满了他的眼。女子轮廓在斑驳的光影下愈发黯淡,疾速地被穿耳的叫嚣声盖过,他只望见了一双含泪的眸,刚强却痛不欲生……

重鸾猛地惊醒,睁眼却不见了瀑布小湖红莲业火,环顾所及之处便是关家房间中的物什摆设。他这才发现方才的影像只不过是一个梦境,而这个梦境却真实存在过。几年前曾因完墟的缘故与一位精通相术的女子有过一面之缘,分毫不差的情形光景,一模一样的眼神语气,完全在梦境中重现。只是那恐怖鲜明的幻象……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二次见到幻象,而且还是在梦中。

而那双眸,那双眸,分明不是那紫衣女子的眸,却给他一种好熟悉的感觉……

一阵寒意窜上脊背,他颤了颤,这才发现身上衣裳微微透着濡湿。他原本就不大信命,对当日那女子的话根本没有上心,权当了耳旁风,吹吹便散。那次他还笑着说:“命之一说,若由得你们来讲,乃甫一出生便定下的,那知与不知也没有什么大差别,又何苦听了不好的终日惶惶,想方设法也要为自己改运。若我命该如此,那便如此吧。”

他后来才知道那女子的真正身份。别人摸骨看手可以是糊弄,孙苒卿却是个真正的命相高手。只是,被他遗忘多年的旧事,为何今日突然梦起?这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又或者,其中隐藏着什么征兆?


重鸾有些心神烦乱,抓过床柜上放了一夜的凉茶一口灌下,这才清醒了些。眼见天色渐亮,他干脆起身洗漱,开始每日的晨课。所谓晨课,无非是阅读消化历代名医的行医手札,其中大半都是父亲箬竹公子所著。谢竹筠所记下的病症不分常见或罕有,皆囊括了症状、治疗手段、用药方法等的一手资料,比起一般大夫所用的医典要好上不知千百倍。重鸾用心记着了,即使现在用不到,将来遇上了疑难疾病兴许能救人一命。只是他研习医书过于细嚼慢咽,阅读之余常常自行配制药剂尝试,看能否比书上记载的要强一些,若是听闻哪里有奇疾怪病,他绝对是第一个扛起药箱往前冲的。便是这样,谢竹筠的厚厚二十本手札都已经被他看得只剩一本,面对很快弹尽粮绝、失去精神支柱的现实,他不由地轻叹口气,默默盘算着怎样无中生有,挖掘新的精神食粮。

天色至辰时,“笃笃”的叩门声响起,应是长平叫他用早膳来了。他遂笑着推开了房门,却见长平挠着脑袋一脸歉意道:“先生今日起这般早,定是晚上没有睡好吧?”

“哪里的话,村中环境安静空气清新,昨晚睡得很好,只是我原本就习惯早起做晨课的。”他温和笑答,长平闻言不由舒了眉头,立刻高兴了起来,赶紧道:“那先生必定是饿了,便随我去前屋吃些东西吧。”

应昨晚重鸾提出的要求,关家父子并没有特意准备什么吃食,但山中特有的瓜果野味杂多,早膳虽然简单却也独有风味。三人一边饮着山泉水泡出的野莓茶一边用着新酪的面饼,席间亦是闲话不断。关老爹劝着重鸾在云中村多住些时日,他但笑不语,只因上清源山原就是为了探望关家父子,遂只打算在此逗留几日,之后便沿江下南蛮,也不误了这个采药的好时节。

言语之间巳时已过,几人用罢膳食稍作收拾,重鸾便提出要去村中四处看看,领略一下此地人文景致与周围山岭的自然风光。长平自是欣然允下,神色中却漏出了些许尴尬,重鸾见状微微敛眸,转念之间便已明了,不禁蹙眉歉疚道:“难怪辰起时户外嘈杂,敢情是重鸾的缘故,倒害得老爹和长平不得休息。”原来关家院子外早早便有邻人来访,聚在一处,说是慕了神医之名求医而来,若见不着小谢先生便不归返。

关老爹更是神情惭愧,慌忙摆手道:“这岂能怪罪先生,乡下人家不懂规矩,让先生看笑话了。”

重鸾爽朗一笑:“能为村民们做些事情也是我的缘份福气,又岂来笑话一说,老爹多虑了。不过是些常见杂症,举手之劳,用不了几时,无妨的。”语毕便携长平出了院子见过众乡亲,随后挑了村口的一张青石桌便开始行医。可就令重鸾始料未及的是,在石桌前排队等候医治的人们一日多过一日,头顶也搭起了草棚,临时“医馆”中也渐渐设置了长凳,他当初顺口所说的“用不了几日”一下就成了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