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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心事终虚化



        七年之前,他们还是莽莽撞撞的少年自以为是到不可一世,高手交流会上的他们都以为俯视天下好比探囊取物。阔别了七年,依旧是这里,仿佛回到了原点他们才发觉时间是最大的魔鬼,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又让人始终无法逃出生天。

        韩倾沐掠过那一张张被岁月蹉跎的熟悉脸孔,只觉得玉砌雕栏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大家兴趣不明的揶揄步臣和韩倾沐,记忆里搜索出关于他们惊天动地的几次交锋,哄笑声与抢白声笑闹不止,这个夜晚是如此的热闹非凡,暖意缠绵。

        忽然有人说:“我们还是敬步臣一杯,在这天子脚下他可是真真的少主。”

        韩倾沐的嘴角抽的更明显了,他步臣哪怕当得起这名头,也断不能如此张扬跋扈任人吹嘘,否则像上次某位老总胡乱在场合里唤步臣的花名,被小报媒体直斥当今权贵当道,后果是步臣被他家老爷子整整说了两天,罚他抄祖训抄了百遍,韩倾沐怎么会忘记上次开会的时候,步臣一心两用,奋笔疾书。貌似,这又是个千载难逢让步臣困于水火的时机,她正想火上浇油,却被步臣故意搅局的一番调笑扼杀在半途:“不敢当啊,不敢当,现在我是妻管严。”

        四下像是煮沸了开水,咕噜咕噜叽叽喳喳炸开了锅,人声鼎沸的不象话,被步臣揽在怀里的韩倾沐早已是笑容僵硬,浅笑挂在脸上恨不能笑里藏刀直接剜向步臣。

        她埋进他的怀里小声地说:“你故意的。”

        步臣一派佳公子风范委实让所有人嗟叹,他垂下头刻意慵懒带笑:“我乐意。”

        越到筵会尾声韩倾沐才理顺了思绪,她的大彻大悟总是来的漫不经心,她才猜到步臣自打她素隐行怪了这余月就安排了这场鸿门宴。他明明知道这酒桌上有不速之客,还这番恩爱作秀好像要把他们之间的暧昧弄得满城风雨,和不久前夏骁骑携她于众人前的舆论造势如出一辙。

        第二天报纸上果然写着韩倾沐还在步臣夏骁骑中间犹豫不决,最狠的一家媒体直接将她比为“爱情的跳梁小丑”。这下韩倾沐明白了,这几家管氏旗下的媒体平日里哪怕是开天窗也不容许有人中伤韩倾沐一分一毫,这次若不是步臣的默许,又怎么对她出言不逊。

        步臣和当年一样深不可测,依旧对她千方百计。

        当晚步臣和正牌女友出席商业活动被追问到韩倾沐时,他俊美非常的脸上隐隐透出玩味的笑意:“这位韩大千金,曾是我高中校友,彼此家中又是世交,自然交情匪浅。”而夏骁骑那边确实罕见的沉默。

        最开始各界对韩倾沐公司几位年轻的大股东细细钻研,都道韩倾沐美人计环环相扣谁也不放过,还在国内的陆宣李晟煜时有替韩倾沐说话,只可惜女人的坏名声生了根就好似百年古榕,动弹不得。韩家终于出面,垂帘听政多时的韩老爷子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各路兵家神仙,厉璟在盛怒之下更是给那几家媒体下了最后通牒,当下有谁敢轻易挑战韩家?更有厉家这等名门望族巨大的势力在背后,就连步家抑或夏家都要忌惮三分。

        颜幼薇不在身边,韩倾沐竟有些彷徨无措,她想不到步臣会对她不留情面就这样利用她来得到他想要的局面。接下来韩倾沐被绯闻缠身,心力交瘁,此时却屋漏偏逢连夜雨,收购管氏企业的方案无端泄露,太多商业机密走失让易安保险陷入僵局。业内一片哗然,只因那企划书上的收购方案几乎暴露了韩倾沐要与管氏集团玉石俱焚的决心,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可测,秘书室成天要应付大小股东们怒气冲天的质问,公司上下叫苦连天,甚至连百石银行的王董事长都致电来探韩倾沐的口风,韩倾沐哪里敢据实以报,她能说什么?

        她避重就轻地绕过一个又一个敏感话题,在电话里将她的悦耳清音发挥到极致:“王伯伯,您不相信我怎么也不相信步臣夏骁骑他们的眼光?他们义不容辞的选择易安保险不是因为你们所谓的男女私情,而是他们没有理由拒绝一个拥有不以牺牲期望投资收益为代价的利率免疫技术,汇集了国内最顶尖保险人才的新兴公司。再说您又不不是不知道保监会对易安保险的器重,我们在寿险,车险,地产保险这块不过小荷才露尖尖角,就已经小有名气。您别被旁人三言两语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这里韩倾沐故作镇定,那边昔日掌舵者毕竟已是迟暮之年,哪怕心知肚明的他也没有力气和胆量她打恒久心理仗,沉吟了许久只能说:“世侄女,你还年轻难免心高气傲,但这偌大的资产绝非儿戏。你只知道大意失荆州,其实失去的又何止一座城池。”

        她必须承认老前辈的一番语重心长确实让她收了几分野心,她看不懂步臣也不敢相信深情款款的夏骁骑,颜幼薇在她身边帮她打理公司还附带了替她还愿的烂摊子,她已是焦头烂额还要腾出空去替她留意颜家。还好颜幼薇缠上顾天爵,带他远离这是非之地,否则顾天爵那种性格嚷嚷起来,恐怕她不免又要损兵折将一番。

        她正准备召集高管安定人心,她正要起身就看到手机来显上是难得的贵客,她战战兢兢地接起来:“妈。”

        对方来势汹汹:“豌豌,你别胡闹了,你怎么跟步臣斗。他随便一个局你都招架不住,还想抢他手里的东西,到头来还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妈,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作为女儿的韩倾沐再任性也不敢对母亲大人不恭不敬,她深知这一路若不是厉璟在身后为她打点,她的公司怎么可能如此风调雨顺。

        早先步臣夏骁骑分别小设路障,易安保险几次险些熬不过,若非厉家在暗中操作为她打通关节,她早就歇业在家,过着大小姐的悠闲生活去了。

        还在想怎么委婉挂掉电话的韩倾沐忽然听见厉璟丢下一颗炸弹,让她手足无措:“豌豌,当年有许多事你不知道,夏骁骑绝非善类,步臣也不是万恶之首,就连俞葭其实也心怀鬼胎,从前你太执迷不悟,怎么现如今还是不知迷途知返?”

        她举起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嘴巴还在喃喃自语:“妈,你在说什么?”

        厉璟本来就是怒火攻心,一时心急口快便冲口而出,自知失言却还是立刻硬着心肠跟女儿冷冷告诫:“总而言之你要好自为之,一意孤行点到为止,再没有下次,我们不是印钞机也不是收容所,无须为你的任性买单。”

        还不等韩倾沐礼貌说再见,厉璟那端已经变成节奏清晰的盲音好像是要逃避倾沐的追问,韩倾沐已经恍惚不已,手悬在半空中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刚才那些话是真相么?她没有闲心去考虑,当务之急还是坐镇董事长,安抚各界情绪是为上策,颜幼薇还有十二个小时才能落地。她必须在颜幼薇回来之前先做完本份,才有时间和她慢慢商讨大计,他既然不仁,我便不义。

        颜幼薇从机场开车直接把行李箱丢在后备箱,急匆匆就赶往公司,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位明主摇摇欲坠,太没有安全感。她粗略的看过最新动态,除了部分高管有离职准备,大部分人员还是忠于职守,她难以想象如果这批国内首屈一指的精算师离席,那么韩倾沐标榜的最准确利率走势就如过眼云烟,所有优势一旦土崩瓦解,纵然韩家厉家再从中周旋恐怕也无力回天。

        如果走到这一步,韩倾沐就只剩下一副空壳公司,她们的未酬大业就如那天边的流星,只是一瞬,便永世不得再见。骄傲如韩倾沐必定拼到鱼死网破,最后剩的苟延残喘还要磨刀霍霍,可是颜幼薇并不想失去一切,她贪婪的想要渔翁得利。

        但她也不想看到韩倾沐受半点伤,她在韩倾沐身后看步臣,看夏骁骑,她也早就看出夏骁骑暗中城府不比步臣清浅,步臣从头到尾都一副高调邪魅,夏骁骑明明并非心慈手软,到了韩倾沐面前却总是温润如玉,太令人费解。

        所以早已习惯了戒备森严的幼薇可以割舍七情六欲,斩断所有情丝,只是为换回她该有的割地,这次她替韩倾沐选了一条路,没有儿女情长,也许一切会水到渠成

        电梯开启,颜幼薇看见韩倾沐早就恭候多时,她沉着冷静并不问她如今局面,眉清目秀里写满了温柔的微笑。

        她听见怅然若失的韩倾沐说:“我好像错了三年。”

        她大惊失色,那是韩倾沐么?

        认错,失落,眉眼低垂,意志消沉,颜幼薇想她到底错过了什么,韩倾沐竟会如此黯然伤神。

        当年的事情颜幼薇也不是局外人,俞葭本来就要和她大哥联姻,快要订婚的时候传来噩耗。她多少还是知道,她看穿了俞葭的苦衷,那时候她记得韩倾沐哭的天昏地暗,再后来才隐约听到韩大小姐自杀的空穴来风。直到大批大批的境外名医莫名入境,她才渐渐留心起那中间的横枝末节。

        于是颜幼薇低低地开口:“白璧亦有微瑕,但求问心无愧足已。”

        韩倾沐失魂落魄的脸色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迷惘,她再没有心情顾左旁他,她不断地回想从前想俞葭的惨烈,想步臣的重重算计,想夏骁骑的包容与温柔,想自己的独断专行。太多爱恨,血流成河,却终究消散成云烟。

        韩倾沐诡异的笑起来,眼眸中分明有泪痕:“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现在觉得自己无时不刻不是别人手中的玩偶,你说我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颜幼薇不言不语,只是看着韩倾沐卸下重重的盔甲,防备尽失,这女人,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而是宁愿中计还要相信他人。

        她永远都在事关旁人,受伤的却总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