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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但是,当我这样告诉他们之际,他们却只是用摇头来回答我,这使我十分恼怒,我终于不告而别,从另一道石缝的急流中淌了出去。

“我刚一出了那山缝口,重又来到河面上之际,猛哥追上了我,他要我立时回去,我当然不肯,他最后才道:‘你要走也没有法子,但是我不妨告诉你,我们的族人,最精于下蛊,我的父亲,我、芭殊,都是此道的高手。你绝不能离开超过一年,而且,你和芭珠已经结了婚的,你不能再结婚!’当时,我只将他的话,当作是无聊的恫吓!

“我当然不作理会并告诉他,我是一个文明社会的人,他们要我在他们这种未开化的地区过日子,那是不可能的事!

“猛哥却不顾我说甚么,只自顾自道:‘芭殊准你离开一年,一年之内,你一定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的话,你一定会疯狂,你的疯狂是逐步来的,在大半年之后,是每隔十来天一次,以后就越来越密,直到完全疯狂为止。但是,如果你竟然和别人结婚的话,那么,你必然在结婚的第二天早上惨死!’猛哥讲得十分认真,像是他的话是一定会实现的一样。

“当时,为了怕他们大队人追上来,强将我拦了回去,所以我只敷衍著,告诉他,我先回家去安排一下,或者我会回来久居。

“当夜,我回到了营地,立即逼著土人向导连夜起程,不几天,我们已远离了那个苗区,人家问我那几天在甚么地方,我也只说是迷了路,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那一段经过,我自己也将之淡忘了,可是,可是……”

叶家祺讲到这里,便难以讲下去。

可是他不必讲下去,我也可以想到他所要讲的是甚么了,他在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有将猛哥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到了如今,猛哥的话,已然渐渐成为事实了!

我听了他的叙述之后,心中的骇然,难以形容,因为他所讲的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天下真的有“蛊术”么?真的有一些人,精于“蛊术”,可以使人在不顺他们的意思之际,令得中了“蛊”的人疯狂或死亡么?

如果真的有,那么“蛊术”究竟是甚么?是一种甚么力量?

从眼前叶家祺的情形来看,他已中了蛊,渐渐地变为疯狂,但是真的是如此么?

我的脑中,乱成了一片,我呆了半晌,才道:“家祺,你好好地休息一下,待我开车,到了上海之后我们好好地找精神病专家来研究一下。”

叶家祺苦笑了一下:“直到如今,我还是不相信猛哥的鬼话的,我一切全正常,世上也不会有那种神秘的力量的。”第五部:美女芭珠

我和叶家祺换了一个位子,由我来开车,我又问道:“那么,猛哥和他的父亲,找到你之后,又和你讲了些甚么?”

“他们和我的交涉,我想你已全都听到,他们要我跟他回去,并且一再说,如果我结婚的话,一定性命难保,他们也不想我死,可是那是芭珠下的蛊,他们也没有法子解。”

我道:“这样说来,事情越来越奇了,我根本不信有这种事,我也很高兴你不信,家祺!”

叶家祺欣然:“我们毕竟是好朋友!”我早已说过,我那时,很年轻很年轻,叶家祺也一样。在我们年轻的想法中,有一个十分幼稚的概念,那便是认为人类的科学,已可以解释一切现象!

如果有甚么事,是科学所不能解释的,那他们就认为这件事是不科学的,是违反科学的,是不能存在的,是虚假的。

直到以后,经历了许多事之后,我才知道,有甚么事是科学所不能解释的时候,那些是因为人类的知识,实在还是太贫乏了,科学还是太落后了的缘故。

只是可惜得很,当我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已然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久到了我连后悔的感觉,也迟钝了。(奇*书*网.整*理*提*供)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到了上海。

我将车直驶进虹桥疗养院,替叶家祺找了一个头等病房,当天中午,名医毕集,对叶家祺进行会诊。会诊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结束。

在会诊结束之后,一个德国名医拍著我的肩头,笑道:“你的朋友极其健康,在今天替他检查的所有医生全都死去之后,他一定还活著!”

听了这样的话,我自然很高兴,可是我的心中,却仍然有著疑问。

我道:“可是,大夫,我曾亲眼看到他发狂的,他本来是一个十分文弱的人,但是在发狂的时候,气力却大得异乎寻常,而且,他自己对自己的行为,也到了绝不能负责的地步。”

那专家摊了摊手:“不可能的──照我们检查的结果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我苦笑了一下:“大夫,那么总不成是我和你在开玩笑吧?”

专家又沉吟了一会,才道:“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在发疯之前,曾受催眠,催眠者利用他心中对某一事情的恐惧,而造成他暂时的神经活动不受大脑中枢控制,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专家的话,令得我的心中,陡地一亮!

在叶家祺的叙述中,我听出他对于猛哥的话,虽说不信,但恐惧却是难免,一定是他心中先有了恐惧,而且猛哥和他的父亲,又做了一些甚么手脚,是以叶家祺才会间歇地神经失常。

这使我十分愤怒,我认为这些苗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我走进了病房,将会诊的结果,和那位德国专家的见解,讲给叶家祺听。

最后,我道:“家祺,我们快赶回苏州去,将那两个家伙,好好的教训一顿。”

叶家祺在听了我的话之后,精神也十分之轻松,他兴奋地道:“这位德国精神病专家说得对,我虽然不信猛哥的话,可是他的话,却使我心中时时感到害怕!”

我道:“这就是了,这两个苗人,我要他们坐几年牢,再回云南去!”

我们有说有笑地,在当天就离开了疗养院,当天晚上,回到了苏州,直冲到那家小旅店之中。

可是,到了旅店中一问,今天一早,猛哥和他的父亲,已经走了,是伙计送他们上火车南下的。

我一算,他们走了一天,如果我们用飞机追下去的话,那是可以追到他们的,而以叶家的财势而论,要包一架小飞机,那是轻而易举之事。

我立时提出了我的意见,可是叶家祺却犹豫了一下:“这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我忙道:“不,只有捉到了他们两人之后,你心头的阴影才会去净!”

叶家祺笑道:“自从听了那德国医生的分析之后,我早已没有甚么心头的阴影了,你看,我和以前有甚么不同?何必再为那两个苗人大费手脚?”

我双手按住了他的肩,仔细地看了他好一会,感到他实在已没有事了,是以我们一齐大笑了起来。

等到我们一起走进叶家大宅,我和叶家祺一起见到叶老太太时,叶老太太也感到叶家祺和时时发病时不同,她一面向我千恩万谢,一面又派人去烧香还愿。

而接下来的几日中,我虽然是客人,但是由于我和叶家祺非同寻常的关系,有许多事,下人都走来问我,求我决定,我也俨然以主人的身份,忙著一切。

这场婚礼的铺排、繁华,实在难以形容,而各种各样的琐事之多,也忙得人昏头转向,叶家祺一直和常人无异。

叶家的空房子住满了亲戚朋友,我和叶家祺一直住在一间房中。

到了婚礼进行的前一晚,我们直到午夜才睡。

睡了下来之后,我已很疲倦,几乎立时就要睡著了,可是叶家祺却突然道:“如果芭珠真下了蛊,那么,后天早上,我就要死了!”

我陡地一呆,睡意去了一半,我不以为然地道:“家祺,还说这些干甚么?”

叶家祺以手做枕地躺著,也听出我的声音十分紧张,他不禁哈哈笑了起来:“看你,像是比我还紧张,现在我心头早已没有丝毫恐惧了!”

我也不禁为我的紧张而感到好笑:“快睡吧,明天人家闹新房不知要闹到甚么时候,你还不养足精神来对付么?”

叶家祺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轻松,也十分快乐,这是一个新郎应有的心情,尤其他的新娘,是他自己一直十分喜欢的,想起以后,新婚燕尔的旖旎风光,他自然觉得轻松快乐了。

他躺了下去,不久便睡著了。

第二天,更是忙得可以,各种各样的人,潮水一样地涌了进来。

叶家的大宅,已经够大了,大到我和叶家祺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在夜晚也不敢乱走,但这时,只见到处是人。

大厅上,通道上,花园的亭子上,所有的地方,可以摆筵的,全都大摆筵席,重要的人物,自然全被安排在大厅之上,有人来就闹席,穿著整齐号衣的佣人,穿梭也似地在宾客中来往著。

下午吉时,新娘的汽车一到,更是到了婚礼的最高潮,我陪著新郎走了出来,陪著新娘下车的美人儿,一共有三个人之多,她们是新娘的甚么人,我也弄不清楚,只觉得她们全都明艳照人。

婚礼半新不旧,叩头一律取消,代之以鞠躬,但是一个下午下来,只是鞠躬,也够新郎和新娘受的了。

到了晚上,灯火通明,人声喧哗,吹打之声,不绝于耳,我几乎头都要涨裂了,终于抽了个空,一直来到后花园,大仙祠附近的一株古树之旁,倚著树坐了下来。

全宅都是人,只有大仙祠旁边,十分冷清,我也可以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