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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看姑娘家的时候,戴著一副奇形怪状的眼镜,很大,会放光(关于这一点,老太太无论如何说不出那眼镜是甚么形状来),他拣了足足一个月,才拣中了老太太,老太太家中十分穷困。

郑天禄拿钱出来办喜事,办好喜事之后,又住了一个来月,才带著老太太离开了家乡。

郑天禄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郑保云。郑天禄从来也不生病,只有一次,老太太忽然发现他身子发烧,请来了一个西医,逼著他看,可是那西医却不知为甚么,药方也没有开就走了。

郑天禄有著料事如神的本领,他的钱也越来越多。

由于他只有一个儿子,是以老太太曾劝郑天禄多讨几房妾侍,但郑天禄不答应,老太太便讨进门来,他却连望也不向那些妾侍望一眼。(老太太讲到这里的时候,其词若憾矣,实乃深喜也)。

郑天禄的确有过人的预见力,那是老太太一再强调的一点,老太太还举了许多日常生活中,郑天禄有预见力的例子,来作证明。其中有好几点,是郑保云也点头证明确有其事的。

由于老太太举的例子十分多,我自然不能一一尽录,一般来说,郑天禄似乎有一种超特的能力,使得他能知道七八天之后将会发生的重大的事故。

我在听完了老太太的叙述之后,心中当时只有一个疑问,于是我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我问道:“老太太,照你所说,郑先生是没有他的家人的了?何以他是你们村中的人,却会一个亲人也没有呢?”

老太太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是他的亲人早已死完啦,乡下日子,死人容易啦!”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再问下去的话,我找不出适当的、有礼貌的话来发问,我觉得郑天禄有一点来历不明。他的身世根本没有人知道,而他只不过凭著一口土话,就被村里的人认定了他是这个乡村出去的,而且,多半也为了那时候的郑天禄已经发了财。

我也会讲那种方言,如果下点功夫的话,我也可以将这种方言学得十全十美,若是我去冒认自小从村子离开的人,村人也会相信。

如果说郑天禄来历不明,在郑老太太面前,那当然是极不礼貌的事。而我终于未曾问出来的更主要原因,是我想不出郑天禄要假冒那个村子村民的原因。他假冒了村民,若是为了去娶当地一个穷人家的女儿做妻子?那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在那一天中,我整天都成了老太太谈话的对象,老太太对我十分有好感,还问我结了婚没有,看来大有替我做媒的意思。

在那一天中,我几乎没有机会和郑保云讲话,一直到晚上,老太太睡著了,我才向郑保云:“冷藏库中,没有甚么事发生?”

“没有,”郑保云回答:“真奇怪,‘他’看来真的死了,流出了那滴液体之后,‘他’就死了,这究竟是甚么缘故?这实在太奇怪了!”

第五部:异乎寻常的尸体

在日间,我没有对老太太提出来的疑问,此际,我却对郑保云提了出来,我道:“郑先生,你不觉得你老太爷的身份很神秘么?”

郑保云倒很肯接受事实,他点了点头:“是的,我也以为他很神秘,而且,在他活著的时候,有很多异乎常人的地方,他几乎从来不生病,他一生之中,只有过一次和医生接触的机会    那是我母亲说的。”

我道:“而且,那一次,医生是逃离去的,我相信一定是被他用十分难堪的话骂走的。”

郑保云笑了起来:“我猜想也是那样,因为他骂起人来,十分厉害,每一个人都怕他,他像是知道每一个人心中的隐私。”

我又道:“那么,你以为,他死后在他尸体上的变化,是不是和他生前异于常人这一点有关呢?”

郑保云想了一想,才道:“那要等到尸体解剖之后才能有答案。也许,我们永远得不著答案。”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话。以后的两天航程中,我们几乎每隔一小时就到冷藏库去看“他”一次。“他”相当平静,不再有任何动作。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郑保云先派人送他母亲上岸去,然后,将“他”用油布包了起来,和我两人,亲自押运著,到他的私人解剖室去。

他的私人解剖室是在市郊,路途相当远,大约是二小时的车程,菲律宾的天气酷热,车厢中虽然有冷气,温度也相当高。

在车行一小时之后,我和他两人,都有点忍不住油布包中所发出来的异味。

郑保云将车子的速度提得更高,一面喃喃地说,如果不是怕自己的行动被人知道,一定利用直升机,可以快得多了。

又过了一小时,异味越来越甚,已到了我们两人都无法忍受的地步,我们不得不打开车窗子来。可是那样一来,却更糟糕了,因为车厢中的气温更高了!

那异味自然是因为尸体变坏而发出来的,而尸体变坏,则是因为气温高的缘故,车窗一开,无异是加速尸体的变坏,可是我们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等到车子终于驶进了一个绿荫遮蔽,十分美丽的园子之际,我们两人都感到胃部阵阵抽搐,因为那种气味,实在是太难闻了。

车子一停,便有几个人奔了出来。可是那几个人一奔到车子旁边,便呆住了,脸上现出了奇形怪状的神情来,当然是因为他们也闻到了那难闻的臭味之故。

郑保云和我,一齐打开车门,冲了出去,郑保云大声喝道:“站著干甚么?快将那油布包搬进解剖室去,那是我……得来的一具尸体!”

那些人既然是在解剖室中工作的,对于尸体自然不会太吃惊,可是腐臭的尸体,并没有解剖的价值,是以他们的脸上,仍然充满惊讶的神色,他们将油布包从车中抬了出来。

郑保云又吩咐道:“连包浸在甲醛中,让我自己来解开它,我不需要你们的帮手,别来打扰我。”

那几个人连声答应著,抬著油布包走了。郑保云转过身来,他说出了我早已想说的一句话:“尸体为甚么腐烂得那么快?”


我道:“我也在奇怪,或许,是因为他死了已有三年的缘故,我……想先洗一个澡,将身上沾染的臭味洗去,可以么?”

“当然可以,我也正想那样,尸体在浸入甲醛之后,不会起变化。”

郑保云说著,将我带进了屋子,我看到了许多生物标本,和人体模型,郑保云道:“你觉得奇怪?”

我只是反问道:“听说,你得过好几项博士衔?”

“是的,”他多少有些得意:“我的天分很高,几乎对甚么都有兴趣,我的四个博士衔中,有一个是生物学博士。”郑保云越说越起劲:“我的一篇论文,题目是‘抗菌在血液中的生存’,曾得过很高的评价,而我又有足够的财力,所以能建立一个完善的解剖室。”

我道:“你可能有令尊的遗传,他不是有很多地方,证明他是天才么?”

郑保云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请使用这间浴室。”

我走进了他指给我的那扇门,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精神为之一握,当我走出浴室的时候,郑保云早已在等我了,我们一齐到他的解剖室去。

那解剖室设在一排房子的中间,要经过一条相当长的走廊,才到达门口,郑保云对站在门口的两个人道:“你们走开些,别来理我!”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道:“郑先生,那尸体    ”

郑保云不等他讲完,便突然怒吼了起来:“走开,我已经说过,不干你们的事!”

那两人不敢再说甚么,连忙低著头走了开去,郑保云打开了门,在我和他两人走了进去之后,他立时将门锁上,那是一间设备十分完善的解剖室,尸体仍然被油布包著,浸在一个白瓷池子中,池子中的液体,自然是甲醛,所以整个解剖室中,充满了那种怪异的味道。

郑保云来到一个柜前,打开了柜门:“我不习惯甲醛的气味,所以我在解剖时,戴氧气面罩的,你也选用一副?”

我向他走去,在柜中取出了一副氧气面罩来戴上,那使我呼吸舒畅,舒服了不少。而且,他的氧气面罩显然是特制的,压缩氧气自解剖室的天花板上传下来,有很大的管子连在面罩上。而在戴上了面罩之后,我们可以利用无线电对讲机,毫无困难地讲话。

郑保云还告诉我,储藏在天花板上的压缩空气,和一般潜水人采用的压缩氧气是不同的,那是几个医生研究出来的,对人体健康最有益的空气,如同高山上清新的空气一样,令人在呼吸到这种空气时,有全身充满了活力的感觉,从而增进工作的效力。

郑保云既然是财力如此雄厚的人,他自然不会对我虚张其词,而我在戴上了呼吸面罩之后,确然有一股异样的清新之感。

我们一齐来到了那白瓷子之旁,第一步工作,自然是将油布解下来,这工作由郑保云来进行,他用一柄十分锋利的刀,在油布上,划了一下。

油布包立时裂了开来。

可是,就在油布包裂开来的一刹间,我们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随著布包的裂开,只见大量黑色的液体,自布包之中,漏了出来。

那种液体是如此之多,以至在不到十秒钟之内,在我们还根本未曾料及发生了甚么事之际,整个池子中的甲醛都被染黑了!

那情形就像是在油布包中包著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大包墨汁!

我和郑保云都呆住了,我听得郑保云发出了一下尖锐的叫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