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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小暑



        ——太阳到达黄经105°,温风至,蟋蟀居辟,鹰乃学习

        “穆云,这次多亏了你,谢谢。”乔素此感激的拍了拍丁穆云的肩膀。

        丁穆云勉强笑道“阁主吉人自有天相。”

        “寒呢?”素此问道,照理来说她醒了寒是一定会来看她的。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到案上和星芒并排安放的月影剑上,第一次就连那双拿星芒剑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寒他,出事了对不对?”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打在发凉的指尖,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哭了。

        “没有的,你么这样咒他啊。”丁穆云握住她的手不住的安抚道,“他只是决定要去忘忧净土了,马车就在门前,你要不要去送他?”

        素此一把抓起月影飞奔出去。

        “寒。”她在车前站定唤他。

        车窗前的帘幄自内被轻巧的撩开,露出少年英挺白皙的侧脸。

        “你好了。”他低头笑道。

        “嗯。”素此捏着剑身的手不自觉加力,像是在下很大决心似地,“不要走好不好?”

        忽然发现她真的好不想他离开。他走后,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天气还不算太热,温风习习吹乱少年鬓间的发丝。

        少年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行了,素此,不可以陪你了。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是么。”想来也是自己的要求太无理了,他一样是有选择自己要走的路的自由。她冲他展开一个理解的笑容,伸手把月影递给他,“留着它吧。”

        “不了。”南宫寒望了一眼月影,“以后都用不到了。”

        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挂着柔和的微笑,乔素此忽然发现其实他和湛然是相同的人,只不过他把如玉般的温润藏在了冰面下,让人难以察觉。

        “那么,再见。”

        南宫寒颔额,放下了翠幄。

        彼此熟悉的脸渐渐遮盖直至在不能瞧见。

        马车踢踏着愈行愈远,乔素此抬手抹干脸上的泪痕,整肃敛容向门内走去。

        马车中一溜鲜血自少年的唇角溢出,他侧头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左半边身子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她总算没有发现。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只肯用侧脸面对她的原因。

        半月前自己与丁穆云的对话涌入脑海中。

        “只剩下这一个法子了。”丁穆云摊开自己的掌心,数十枚红色的丸粒安安静静躺在她小巧柔嫩的掌中,“找人连续服下它们,成为药人,然后故意被巨蟒咬到,使自身体内的毒液渗入蟒蛇的血液中。”

        “服下这个会怎样?”他捻起一颗问道。

        “会很痛苦,体内的功力会一点点散掉,如果底子差些连走到巨蟒的面前都没可能。所以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谁来当这个药人。”

        “我。”

        其实他早应该死了,他被小爱咬的那一口不比素此那次,伤口一直从左半身的脖颈沿至腰部,几乎要把他分成两半。

        多亏了丁穆云用天香露为他掉着命,才让他能撑到给素此演这场戏。

        至少在乔素此的记忆里,他很好,不是死了而是离开了。她不会觉得那样难过,然后迟早有一天,她会忘记他。

        慢慢将自己淡出她的记忆,是自己能给她最后的成全。

        阳光透过帘帐落在他如同薄玉的眼睑上,恍惚已是经年。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去冒险。”

        “好,我答应你。”

        对不起,

        我说谎了。

        三掌为盟,你记得我们的誓约,但是否还记得最后到底是谁现放了谁的手?

        原来,结局一开始就画好在这里。

        我却依然愿意,一步一步陪你走至此。

        我说过,作为南宫寒只有这一生。

        我爱你,不约来生。

        已然足够。

        忘忧净土,何处堪忘忧?唯有忘川。

        人生苦短,芸芸众生,千年荏苒,得遇所爱,何其幸哉。

        所以这杯苦酒,愿意同你笑饮。也许,曾经后悔过。也许没有。

        也曾想过,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我可以重新来过,我还会不会选你?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最后选择留在这里,在你身边。答案便昭然若揭。

        一直站在你身边,只是怕留你一个人会寂寞。

        浮生大梦一场,不过如此。

        好好活下去,少年合眸微笑着。

        素此,你要好好活下去,和哥哥在一起。

        来证明,我们都没错。

        阳光再怎么温暖,却也唤不醒他一点点变凉的身体。

        “解释一下吧。”慕容桦高坐在刚刚修葺完毕的九幽分舵中瞪视着跪倒在脚下的丁陌歌。

        “是属下失职,致使小爱在与南宫寒搏斗中死亡。”他垂下平日高贵的头颅。

        慕容桦“嗤”了一声“可我听说,神蟒是中毒死的?”

        “二皇子。”丁陌歌豁然抬起头来,逼视着慕容桦的双眸一字一顿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慕容桦吃了一惊,想要发作,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最后只是按了一下丁陌歌的肩膀便离去了。

        丁陌歌长长舒出一口气来,想要起身却觉得眼前一片昏花,跪了过久的双腿也虚软无力。

        倒是一双纤美的葇夷将他扶了起来。

        “你的伤果然还没好。”女子幽幽一叹。

        陌歌“呵”地一笑“丁神医这算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么?”

        丁穆云倒也不辩解,反问道“那丁大军师刚才又算什么呢?”

        丁陌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胸口直发闷。

        穆云注意到他捂胸口的小动作,撇了撇嘴往他手里塞了一瓶药丸数落“嘴巴坏还爱逞强。”

        他盯着药瓶发了会儿呆,收到袖中后掩饰般的轻咳了一声“我倒是想知道九幽的防卫何时这么差了?轮到浩雪阁的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我已经不是浩雪阁的人了。”丁穆云笑了笑,“乔阁主的情我已经还清了,我要回医馆了。临走前来看看你。”

        丁陌歌么想到她会这么说,久久答不出话来。

        “你知道么?素此和我讲过很多关于湛然公子的事。有时候,我觉得你们好像。只是湛然公子倾其一生没害过一个无辜人的性命,哥哥,你呢?”她昂首问他,“做得到么?”

        她握住他的手“哥哥,回头吧。”

        他摸了摸她如同黑缎的长发,摇头。

        最后他放开了她,目送她远去的背影低声道“走吧,莫要再回来。”

        丁穆云前脚刚离开,慕容桦便自门外闪入。

        “现在,军师是不是可以谈谈我们下一步的动作了?”

        丁陌歌苦笑了一下,二皇子已经给足了他的面子,如果再不有所交代,恐怕他和穆云的性命都很难交代了。

        “殿下放心。”陌歌用手指轻叩着椅背,一脸胸有成竹,“有些事,只要点破了,便可化敌为友也可变友为敌。您觉得,八皇子能让乔素此死心塌地跟随左右的原因是什么?”

        慕容桦理所当然的答道“自然是南宫湛…”

        忽然他顿住了,一抹了然的笑容挂上嘴角。

        此时,明渊王府。

        “在宫外跪了一宿儿,滋味不大好受吧。”玉妖祭司眼见着慕容白被人扶进来,笑倚在门边说风凉话。

        小四子看着自家主子本来就不善的脸色变得更加恐怖,一滴冷汗从额上滴下,心下默然“祭司大人,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这次圣上也真是够狠心的。小四子扶自家主子坐下时清晰地听见慕容白倒抽了口冷气。

        “王爷,这次做的不太明智哦。”青玉虽然还是笑着,却不大高兴的样子。

        “那你想要我如何?”慕容白叹了口气,“他毕竟是我岳父,难道你让我看着他被人陷害,看着父皇斩了他?”

        “这么儿女情长可不真是我们八王爷的风格。”他加重了下语气,“尤其最近圣上的身体都不大好。”

        慕容白撇嘴“我只是怕被宛凉的泪给淹了,或者被她烦死。”

        虽然做出不太在意的样子,可慕容白也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他相信苏大人公正廉洁此番获罪一定是二皇兄故意刁难,为的就是看到他不得不和父皇翻脸,让自己陷入不利局面。明知道是陷阱,可是他还是往下跳了。也许,还摔得很惨。

        “皇城内外怕都传开了吧?看来你也真是惹毛了那老头儿,居然罚你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啧啧,这可算是赴汤蹈火只为博红颜一笑咯。”玉妖祭司完全不在意慕容白的脸色越变越黑,自顾自调侃。

        “祭司大人如果有空不妨去查查苏大人被陷害此事,在这里说多了风凉话怕是会闪了舌头。”慕容白冷冷道。

        “哎,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小王妃可是快来了,我看你最好在自己脸上打点胭脂什么的,真是白的吓人。”青玉支起雕花木窗撂下这句话便转眼消失。

        “真是的,有好好的门不走非要走窗户?”慕容白扶额,“莫不是当年偷看阮儿时留下的毛病吧。”

        然后他很快就明白为什么青玉不走门了。

        因为一眨眼的功夫便见某个不明物体直冲冲撞到他怀里,撞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并且,这个不明物体看来很有在他怀里安营扎寨的打算。

        “呜呜呜呜…”苏宛凉一把鼻涕一把泪,活像是要去奔丧,“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呜呜呜,你的腿还痛不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呜呜呜…”

        “痛。”他蹙眉,冷汗泠泠,“所以,你可不可以从我腿上下来?”

        “啊?”苏宛凉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她一直坐在某人本来就很堪忧的腿上了。

        “对、对不起。”她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弹起。

        “宛凉,你应该很清楚岳父大人的品行,此次岳父获罪完全由于二皇兄想要打压我。”慕容白顿了顿,“所以,你完全没必要谢我,因为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我还是会负责的!”苏宛凉抹了把泪信誓旦旦,随即回头朝门外一喝“给我抬进来!”

        然后皇子大人呆掉了。

        一个华丽丽的四人担架展现在眼前。

        苏宛凉拍了拍担架,一脸得意“从现在到你伤好,你要一直坐着它哦!”

        慕容白满头黑线的思索,

        他是不是应该去劝父皇还是把他的宝贝岳父砍了吧。

        他家小王妃还在不死心的在他耳边嗡嗡嗡~

        “我叫厨子给你炖了猪骨,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么?”

        慕容白慢慢消化着这几个字,吃什么,补什么。

        “虽然你刚才那么说,但你放心我心胸很宽广,我和我爹都不会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的。”

        慕容白无语,最好是这样。

        “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来府里玩的素此姐姐?最近她都怪怪的。”

        慕容白抑郁,她不是来玩的…

        当朝八皇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身旁眉飞色舞不断制造噪音的女人,开始反省。

        当初他到底为什么要娶她?他记得不是为了要她把自己气死这种理由吧!

        不过,乔素此心情很差是理所当然的吧?他在心里想,因为,连那个人都离开了。

        也许乔素此的心情并谈不上是很差。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她只是在发呆而已。

        盯着案上并排而放的两把长剑发呆。

        他是,真的,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对情人剑明明得以聚首,看起来,却那么孤单。

        “别太掉以轻心了,可别死在别人手上。”浩雪阁大殿之上他皱眉。

        “素此喜欢我吧?我很高兴。”他高居马背上,笑得那样耀眼。

        “我也好想你快乐,想你变回真正的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护得了沈飞卿。所以我不能故作潇洒的对你说‘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吧,一切有我’我不能拿你的命开玩笑,对不起。”客栈中他那样小心的把她抱在怀里。

        “素此,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他的感觉才最重要?是不是只要他能安好你可以不惜伤害所有人?哪怕他曾伤你那么深。”白衣少年的眼里是昭然若揭的痛楚。

        “至少,我们遇到了啊。”他微笑着说,“不管错不错过,都已经很幸运了。”

        他坐在马车里摇头对她说“不行了,素此,不可以陪你了。只能陪你走到这里。”

        从今以后,他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鼻头突然变得酸酸的。

        最后的温暖与依赖呢。

        虽然她在选走这条路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却,还是有被抛弃的感觉。

        只剩下自己了,只有自己了。

        颤抖着把手伸向星芒,然后,牢牢握住。

        眼泪终还是逼了回去。

        寒,会忘记你的。

        这也是,你想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