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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胤禛道:“天色不早,十三弟该回去了。”允祥道:“请皇上酌情处理弘时……”胤禛脸一沉,十分不耐烦,“你告诉老八,他要是办不好天津水师议奏的事,朕定严惩不贷。”允祥一怔,明白再说会适得其反,忙道:“臣弟遵旨。”走到我身边时,对我眨巴几下眼。我霁颜一笑,示意明白。

苏培盛叫两个太监收拾澄泥砚。我看着脚边的碎片,嗔道:“要是砸在脸上毁了容,我就不活了。”胤禛道:“十三弟为弘时这个逆子说话,我一气之下,把澄泥砚扔了出来,幸好小玉福身手敏捷。”我劝道:“别气了,别气了,气坏身子我会心疼的。”胤禛道:“去外面走走。”我笑道:“好啊,我正想看雪呢。”

我和胤禛出了九州清晏,往东边拐去。走了一箭之地,胤禛遣退左右,拉着我的手散步。路边种了很多腊梅,风吹之时,白雪纷飞,梅香沁脾,一卷卷打来,凄冷却不失浪漫。我看着胤禛苍白的侧脸,很想就这样走下去,哪怕风雪交加,哪怕没有尽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陪在胤禛身边,不用操心不能同生共死。

走到牡丹台,胤禛忽地笑道:“吹吹风,心里畅快多了。”我道:“你真是喜怒不定,发起火来六亲不认。你这样对三阿哥,是不是有点过了?”胤禛阴云上脸,冷声道:“你不要再提此事,不然我不理你了。”我明白胤禛一向好名,出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的确恼火。尽管知道不能改变历史,可还想试试,于是低下头,壮着胆子道:“三阿哥……”

突然“咔嚓”一声响,我吓了一跳,忙抬头,只见胤禛左手拿着一截枯萎的牡丹花枝。他脸若冰霜,闷闷的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定要你好看。”我心里不服,但也不敢在这事上惹他,便笑道:“不说就不说,干嘛这么凶?”胤禛“扑哧”一笑,丢掉牡丹花枝,紧了紧握着我的手,“等来年牡丹花尽数开了,我们来这里赏花赏月。”

我悚然一惊,靠在胤禛肩头,喃喃道:“明年一到,离别之时越来越近,你我相处的日子越来越短。”胤禛没有听清,“什么?”我含笑道:“我是说,如果可以,就想和你这样站下去,什么物事都不来打扰。”胤禛搂着我的腰,柔声道:“对不起。”

我诧异道:“为什么说对不起?”胤禛道:“最近太忙,甚少陪你。”我把脸埋在胤禛的紫貂皮围脖上,沉默不语。胤禛道:“风好大,冷吗?”我摇了摇头,“有你在身边,感觉不到冷。”胤禛脱掉明黄彩绣龙纹花软缎大氅,披在我肩上,笑道:“回葡萄院后让太医仔细诊断一下。”我道:“我身子无恙,诊断什么?”

胤禛刮我鼻头两下,“有个大胖小子或者小公主后,你就不会这么依恋我了。”我给胤禛胸口一记,“这种事急不来的,太医诊断得多又有何用?”胤禛道:“你不急,我急。”又加了一句,“我不信你不急。”我嗫嚅道:“我……我也许……也许就没那命。”胤禛捂着我的嘴,瞪眼嗔道:“不许胡说八道。”

忽见苏培盛快步跑来,他请了个双安,躬身道:“启奏皇上,年贵妃病危。”胤禛身子一颤,放开我的手,“摆驾天地一家春。”我脱下大氅给胤禛穿好,低声道:“我去接八阿哥。”胤禛道:“好。”我转过身,心中就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融在一起,满满一钵戾气。

作者有话要说:某悠就弘时这事看过一些资料,也看过稽古右文上的相关帖子,老实说,四哥的做法的确让人心寒。面子啊面子,四哥太好名啦。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弘时这家伙也有错。但某悠还是要鄙视一下四哥,弘时好歹是他亲儿子啊(本来子嗣都单薄)怎么可以让他去当老八的儿子呢?这不落人口实吗?四哥认为他们喜欢沽名钓誉,额,貌似有点这个味道,汗……

第六十八章

雍正三年冬

十一月初八,胤禛自圆明园起驾,赴遵化谒祭景陵,年暮瑶因病重没有随行。十四日,胤禛回京准备冬至祭天大典。第二日,我和福惠去圆明园看完年暮瑶,回到紫禁城的养心殿时,胤禛正拟旨册封年暮瑶为皇贵妃。当我听胤禛谕知礼部“倘事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见胤禛双眼含泪,神情悲哀又无奈,顿觉九肠俱断,痛得麻木。我叫玛格带福惠进去,走出养心殿,只身融入无边无际的黑幕中。

太医千方百计医治,胤禛又赐予莫大的恩宠,但还是没有留住年暮瑶不到三十岁的生命。十一月二十三日,年暮瑶在圆明园闭上双眼。胤禛下旨辍朝五日,开始大肆办理丧礼。丧礼期间,王公大臣齐聚畅春园西花园成服守孝。允祉借故不来,胤禛严加斥责。由于清朝在此之前没有皇贵妃的丧礼模式可供借鉴,礼部人员仔细揣测圣意,小心办理,可还是没让胤禛满意。胤禛不但指责丧事仪仗草率,将礼部从尚书到侍郎皆降二级,还接连两次怒骂允禩和兵、工、户部数位官员。我冷眼看着,诧异之余,心头颇为不快。

腊八后,天气越来越冷,百日丧期未过半,白雪覆盖,阴云笼罩,愈发让人感到凄凉。今日一早起来,觉得头重脚轻,四肢无力,太医细细诊断,说我得了风寒,需卧床休息。我心想,睡个昏天暗地也好,免得徒增烦恼。

午膳后,喝完汤药,倒头便睡。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际,听见胤禛在我耳边低语,“宝贝,该起床了。”我睁开眼,发现胤禛支着胳膊,躺在我身旁,“你怎么来了?”胤禛道:“你身子欠安,我当然要来看你了。你不起床,我便跟你睡啦。”说着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你不高兴?”胤禛抱着我,嘴唇抵在我鬓边,淡淡的气息轻吹我头发。我半眯着眼,懒懒散散的道:“哪里有?”胤禛笑道:“还说没有?就差把‘生气’两字写在脸上了。”我咬着下唇不语,就当默认。胤禛道:“我欠暮瑶的,一生都还不清。”我冷哼一声,“因此就折辱你哥哥和弟弟?”

胤禛脸一沉,不悦道:“暮瑶是皇贵妃,要他们这样做叫折辱?”嘴角上扬,嘿嘿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就是折辱他们。我还下旨,谁要是举报老八的不端行为,重重有赏。你不是怕我公私不分吗?我如此做叫公私分明。”我想起那句“鸡蛋里挑骨头”,心下生烦,欲推开胤禛。胤禛紧紧搂着我,并不松手。

我挣扎一会,用尽气力,胤禛却纹丝不动。我不再挣扎,“你的这些举动让我想起了你爷爷。胤禛,我觉得你不该这样做。如果有一天我先你而去,你……”说到这里,舌头打结,吐不出一个字。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哪天离开,不知道究竟魂归何处。胤禛蹙着眉头,“以后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定了定神,缓缓点头。

胤禛道:“暮瑶秉性柔嘉,待人和蔼,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我没继位前,她尽心尽力伺候我。你不在我身边的七年,她陪着我,宽慰我,使我痛楚稍减。我即位后,先后经历两次大丧,暮瑶那时怀有身孕,但她尽礼尽孝,十分持重。暮瑶素来赢弱,这三年来,我不是忙于国事,就是想着你,没有闲暇时间关心她,以致病入膏肓,难以挽救。昨日令年羹尧在狱中自裁,暮瑶泉下有知,肯定伤心不已。在某些人眼里,我漠然冷酷,其实我重情重义。我生平从不负人,但我生前有负于她,生后不能负啊。”

我幽幽的道:“我明白了,我有些累,想歇息。”看了眼窗外,见天色已黑,忙道:“时辰不早,你快回九州清晏殿吧。我生了病,浑身晦气,你本就不该来。要是被王公大臣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议论我呢。”胤禛吹胡子瞪眼,“他们敢。”吻我一下,低声道:“我悄悄来的,谁也不敢乱说,等你睡着后再悄悄走。”

我见胤禛眼神坚毅,笑意满脸,心头暖暖的,“从你这些天的举动来看,你很爱她,对不对?”胤禛托起我下巴,“真好,又吃醋了。我算了算,应该有一小碗了。”我想起英华殿的日子,不自觉洋笑,“日子真的好快,转眼便十年有余。你老了,我也不再年轻。”

胤禛“嗯”一声,和我头靠头。随之是沉默,只听那自鸣钟嘀嘀嘀嘀响不停。风雪交加,打得门窗哧哧啦啦,偶尔有一两股风灌进,扬起香炉上的青烟,平添几分寂寥。木炭忽地炸开,我一个激灵,“你还没对我说实话呢。”

胤禛道:“不管是何时何地,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或是以后,我最爱的只有一个让我视为至宝的女人。她没有倾国之貌,没有傲世之才,却占满我小小的心间。我为她恸哭过,欢笑过,伤痛过,高兴过。我因为她的狠心离开,人前若无其事人后郁郁寡欢。我因为她的突然复生,诚心诚意感谢上苍一辈子。她的喜怒哀乐、贪念嗔痴,无不牵引着我。我很想时刻把她留在身边,就像我的御笔那样,抬手便握。”

胤禛叹了口气,接着道:“但我不能,因为还有比她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我也许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但我一定是个好君主。我希望千百年后,百姓能记得有个勤政爱民的雍正皇帝。我废寝忘食,日理万机,为的是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皇天皇妣,对得起大清黎民,对得起……”

我血泪盈襟,捂着胤禛的嘴,哭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问你这么傻的问题了。你放心,千百年后,百姓一定会记得有个叫‘爱新觉罗胤禛’的雍正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