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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脸上化装得十分肮脏,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可是一伸手取出来的那只名片盒子却宝光四射,黄金的盒身上镶了许多钻石、红宝石、绿宝石,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名贵的名片盒子。

那矮子打开合盖,取出一张名片,向我递了过来。

虽然这名片盒子看起来很有些古怪,可是向人递名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行为,我也没有在意,就伸手去接。

我伸出手去,就看到在那矮子手中的名片,精光闪亮,分明是精钢所铸,这哪里是名片,简直是一片刀片!

而且这矮子手指捏名片的手法,会家子眼里一看,就可以看出那是发暗器的手法。

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我肯定他不怀好意。

我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当然有了准备,可是表面上我却仍然装著什么也不在意,动作也没有停止,口中还说道:“阁下的名片何其讲究。”

说这样的一句话大约要两秒钟,而在这两秒钟之间,事情已经由发生而完成了。

先是我话才说了三个字时,矮子突然沉声道:“小心!”

这“小心”二字,和我说的“名片”二字重叠,然后他手指略动,手中的刀片已向我疾射而出,他并没有抬手,所以刀片是射向我的腹部。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一公尺,在我看出情形不对头的时候,立刻有了准备,我的左手已经做好了接暗器的一切动作。而幸亏是这样,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是千钧一发,刀片射到,就在我腹部之前,被早有准备的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往。

刀片的来势很强劲,虽然被捏住了,可是在我的两只手指之间又前进了两公分左右,以致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我的外套!

在那一刹间,我真是又惊又怒。这矮子虽然在发出刀片之前叫了一声“小心”,可是他发暗器的手法如此之快、如此之劲,要不是我,或者我不是早有准备,就是开膛破肚的灾祸!

他用这种方法来“掂我的斤量”,可以说是太看得起我,也可以说是不知轻重至于极点!

当我接住了刀片之后,他喝了声采:“好!”

他这一个“好”字,恰好和我刚才那句话最后两个字重叠,可知一切事情的发生是如何紧凑。

我把这些事叙述得十分详细,是由于当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事后回想,却感到惊心动魄之至,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十件最惊险的经历之一。

很令我感到自豪,也令得后来那矮子对我佩服不已的是,当时我虽然背上在直冒冷汗,然而表面上看来我完全若无其事,还用右手手指轻轻在刀片上挥了一下,发出很清脆的一下声响,不去理会被割破了的衣服,就去看刀片上的字。

后来那矮子对我当时的镇定感到佩服,我告诉他有关白老大的“不哭反笑”功夫,听得他目瞪口呆,向往不已。

却说当时我看那特殊之极的名片,首先看到的是他的名字,三个隶书是:“廉正风”。

一看到他姓“廉”,我立刻想到了他和我认识的矮子之中哪一个有关系,当然是那个法医祖宗廉不负!

廉不负已经可算是一个怪人,眼前这个廉正风看来更怪!

我吸了一口气,再看他名字上面的一行字,那当然应该是他的衔头。可是那衔头却令人莫测高深,只见印的是“独立调查员”。

“调查员”这个身份容易懂,可是为什么要加上“独立”这两个字?

我仍然不动声色,把名片反过来,在另一面上印著“居无定所”。

这样的名片当然特殊之极,不但可以杀人于顷刻之间,而且也确然可以达到炫耀身份之目的。

可是我却不知道这“调查员”这种身份有什么可供炫耀之处,看来最主要的还是在“独立”这两个字上。

我向他望去:“廉先生是调查员,不知道调查些什么事情?”

他挺了挺身子,朗声道:“调查一切我认为值得调查的事情    绝对不受任何力量的影响,完全由我自己主意决定,所以称为独立调查员。”

红绫在一旁听了笑:“这倒和我爸差不多。”

廉正风摇头:“大不相同,你爸查的都是些不著边际、虚无缥缈、没有实际用途的事情!”

我和红绫同时问:“然则你查的是什么?”

廉正风傲然回答:“我查的是人间一切不平之事,尤其针对作奸犯科、狡诈欺骗、巧取豪夺、谋财害命、仗势欺人、凌辱弱小等等卑污行为!”

他一口气说下来,说得顺口之极,显然这是他常说的话。

我还没有反应,红绫已经率先鼓起掌来,大声喝采。

我当然也感到他的这番话,听来正义凛然,可是如果一切全凭他一个人的想法“独立”判断,却也危险之至,他要是判断有误,被他调查的对象可就倒了霉!

而且我立刻想到:他显然在调查我,又认为我犯了什么事!

二、怀疑

这一点重要之极,因为他刚才顺口念出来的那些罪名,每一件都很严重,为人所不齿,为法所不容,若是他认为我有这样的行为,实在太岂有此理了。

而看他的神情,却像是正有此意,因为他在这样说的时候,斜睨著我,大有不屑之态。

我笑了笑:“很好,希望你的调查每次都有结果,可以为人间铲除不平之事。这是古代大侠的所为,想不到今天还有人会有这样的古道热肠,令亲廉不负老先生一定很以你为豪了。”

我在称赞他之余,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令得他愕然,瞪大了眼睛望著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

我又问:“他老人家可好?”

廉正风连连点头:“家叔很好。”

这样一问一答之间,不但使我知道廉正风是廉不负的侄子,而且双方之间的关系也拉近了许多。我顺手把他的特殊名片放入口袋,望著他,等他说话。

我可以知道他是一个绝顶聪明伶俐之人,所以不必多话,他应该知道这时候他该说些什么。

果然他吸了一口气:“家叔认为你不会做这种事,我不必白费心机,可是我还是认为有调查的必要。”

他刚才说了一大出罪名,现在又这样说法,分明是认为我犯了其中之一,这实在岂有此理至于极点,我也不禁沉下脸来,冷笑道:“不知我犯了哪一桩,要劳烦廉大侠来调查!”

廉正风居然毫不客气,大声道:“到现在为止,我只是怀疑,还没有抓到确实的证据,所以还不能说你究竟犯了什么事。”

他说得如此一本正经,真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一样,我又好气又好笑:“你怀疑我做了些什么?”

当我这样问的时候,心念电转,已经假设了许多答案,可是廉正风的回答,当真是匪夷所思之极,不论我如何设想,都无法想得出来。

廉正风的好处是他说话并不转弯抹角,很是直接,他立刻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怀疑你与人串通,逃避大笔遗产税,对一般纳税人不公平!”

他说得很缓慢,我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可是我实在不知道他在放什么屁。我忍无可忍,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放什么屁!能不能放清楚一些?”

廉正风哼了一声:“清楚就清楚,可不是放屁。我怀疑你串通了何艳容,逃避缴纳万良生的遗产税,约数是四十亿美元!”

他确然是把“屁”放清楚了,可是我却更加瞠目不知所对,被他放得晕头转向。

红绫在这时候反倒比我清醒,她道:“有话坐下来慢慢说,我去拿酒来。”

这时候我才缓过气来,向廉正风做了一个手势,请他坐下。廉正风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偏偏他拣了一张比较高的椅子,以致他的双脚碰不到地面,情状颇为滑稽。可是看他的神情,却大是严肃,很有些包龙图坐公堂的味道。

我望著他,不怒反笑,道:“我还是不明白    十分之不明白,请你再说明白一些。”

他瞪了我好一会,像是在研究我真的不明白,还是在假装。

这时候红绫取了酒来,她道:“我也不明白,万良生根本没有死,为什么要缴纳遗产税?”

廉正风瞪了她一眼,在她手中抢过酒来,一仰脸,把酒往脸上倒。此人行为很不寻常,可是我见闻虽然多,也从来没有见过人喝酒是这样喝法的。

一时之间我和红绫都目瞪口呆,廉正风倒了足有半瓶酒,然后取出手帕,在脸上一阵乱抹,我们这才知道他是要用酒精来抹去脸上的化装。

等到他露出了本来面目,其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倒也眉清目秀,只是眉宇之间有一股倔强之气,也正由于此,使人知道他性格强悍,这种人行事锲而不舍,绝不轻言放弃。

所以我知道他既然找上了我,不把事情弄明白,只怕他会一辈子阴魂不散缠著我。

只是他对我的指责实在太难以想像,所以我还是要先忍住气,让他把事情说明白。

这时候其实我也不是很生气    近年来年纪大了,火气自然大减,若是在我和他一样年纪的时候,只怕早已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了。现在我的想法是,人家怎样说你,不外乎两种情形:一种说的是事实,另一种说的不是事实。

如果人家说的是事实,那就无法不让人家说,没有生气的道理。

如果人家说的不是事实,那就根本不关我的事,随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更不必生气。

抱著这种态度,可以少生很多闲气,生活自然愉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