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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这种感觉在毓硫宫的百官朝拜之下不曾有过,在漓江城外的两军阵前也不曾有过。

可偏偏,到了这北越的宫廷,她突然开始享受起这种居高临下的快意来。

仿似是为了故意拖延时间,辇车在宫墙之内走的极其缓慢。

对面的回廊上不断有宫女跑出来远远的张望着看热闹,嬉闹之声时而传来。

这是一片奢靡的宫闱,这是一片虎狼之地。

未央侧目看向身边的流火,他正一手撑着头靠在旁边的旁边闭目养神,神色很是沉静。

可是未央的目光稍稍移过去他便有所察觉,睁开了眼。

两个人隔着微妙的距离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说话,却对彼此的意图一目了然。

流火坐直了身子,递给未央一个询问的眼神。

未央唇边荡开一丝清浅的笑意,淡淡说道,“一会你没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不是什么大事,你随意就好!”流火语气平静,眉眼间鲜活的神采却是不掩藏的。

两个人会心一笑,便各自移开目光,不再言语。

辇车足足走了有大半个时辰才重新停下来。

流火先一步下了车,在旁边递给未央一只手。

未央看着他宽厚的手掌,略一迟疑就将自己手递过去。

流火的掌心很热,跟她的冰冷形成一种鲜明的冲撞。

流火的眉梢不明显的微蹙了下,却是不动声色。

未央踩着匍匐在地的内侍跨下车。

眼前就是北越王的寝宫,虽没有金砖铺地,却还是炫彩流光,奢华的很。

流火握着未央的手,在内侍的引领之下款步而行。

未央的唇边难得带上一丝笑意,却分辨不出情绪。

流火则是一脸深沉的冷然,不带半份感情。

二人进去的时候夜千赫正在用午膳,数米长的餐桌摆在殿中很是壮观。

内侍用镶了金边的小碟子选了菜色,小心翼翼的呈到他面前。

与残忍凶暴的前南野王不同,夜千赫的身体带着一种病态的干瘦,脸颊很窄,眼窝深陷,让他的目光显得阴森。

他靠在身后的软榻上,微合着双目,似是睡着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流火淡淡开口,却没有下拜,桀骜的态度显而易见。

但是在场的人却仿似都习以为常,并没有感到半分不适。

夜千赫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脸上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的靠在那儿。

“陛下,九王爷来了。”他身侧的内侍俯身,轻声提醒。

“哦!”夜千赫含糊的点了点头,睁眼之前已经伸手指了指一侧的椅子,“给九王爷赐座。”

声音很是疲惫。

“不必!”流火伸手制止内侍,声音果决,“儿臣只是来看看父皇,一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便在此久留。”

“哦,想起来了,”夜千赫的声音微微有了点精神,缓缓睁开眼,“你说今日要带个人来见朕。”

内侍见状,急忙上前,拿了软枕垫在他身后,服侍他直了直身子。

夜千赫的目光由流火身上微微扫过,然后落在未央身上,“就是她吗?”

自下了那辆辇车,未央的面上就一直带着笑。

不同于她以往每一次的笑容,或淡漠,或阴冷,或得意,活悲怆。

这一次可以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笑,是落落大方的温婉,高雅恬静的让人不敢亲近。

夜千赫看着这个笑容,目光突然沉了沉,然后眉心一点一点的蹙起来,似是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

良久之后,他慢慢从那种失魂的状态走了出来,重新将目光的焦点移给未央,“你叫什么名字?”

未央隔着长长的餐桌,看着他持久的微笑,“民女沈未央,见过北越王。”

态度从容自若,语气不卑不亢。

“原来你知道朕是北越王。”夜千赫突然冷声一笑,目光瞬间收冷,“你见到朕,因何不跪?”

未央站在殿前,脊背笔直,“未央此生只跪爹娘,家父家母亡灵在上,未央不敢亵渎。”

“你这是什么话?”许是第一次有人胆敢这样公然的顶撞他,夜千赫不由提高了音量,拍案而起,“朕是一国之君,你见到朕难道不该行跪拜之礼吗?”

“陛下是君是民与我何干?”未央态度还是不愠不火,浅笑依旧,“未央不是你北越子民,自然没有参拜陛下之礼!”

“你——”夜千赫的指尖颤颤的指着她,因为气恼满脸涨得通红。

眼见着一个“拉下去”的命令就要脱口而出,旁边一直静默不语的流火却突然开口,“父皇何故动怒?您该保重身子才是。”

流火的声音带了三分笑意,很有些戏谑的成分。

这一句话出口,夜千赫的身子突然一震,险些跌坐下去。

“流火,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夜千赫冷声一哼,声音却不可遏制的转为激烈的愤怒,“你要娶谁朕本来都可以随你,可是这样一个女子,她今日在这后宫之中就敢公然顶撞朕,难道他日于朝堂之上接受赐封的时候,她也要站在百官面前来给朕难堪吗?”

夜千赫的整个身子都因为愤怒而剧烈的颤抖,可是从流火冰冷的眸光中,他看不到任何一丝转圜的希望。

“她是我的女人,与朝廷百官何干?”流火冷然一笑,“父皇莫要想的太多了。”

“什么?”夜千赫一愣,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没有朕的赐婚,私自完婚,你要让我们夜家成为天下的笑柄吗?”

“如父皇所言,儿臣只是护着父皇的面子,不想让父皇难堪,”流火一顿,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毕竟,儿臣找到一个可心的人也不易,您说是吗?”

流火的公然挑衅让夜千赫他终于明白,今日真正想要他难堪的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子,而是他的儿子。

这个突然的发现又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凉。

他冷冷的看着宫殿另一头自己的儿子——

他高大英俊,他叱咤风云,他高高在上。

可是他,却丝毫体会不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应有的骄傲。

那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跟他之间已经于冥冥之中走到了这一步?

是他的妹妹被送走的那个夏天?还是他的母亲被赐死的那个冬日?

一个帝王做到手无实权的份上已经是种悲哀,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父亲。

空前的挫败感袭来,让这个曾经阴狠毒辣的帝王觉得悲怆也绝望。

他知道,他斗不过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

“孙公公,取朕的圣旨来!”疲惫的跌回榻上,夜千赫已然妥协。

眼见了刚才父子间针锋相对的一面,孙公公已经吓的两腿发软。

他一直都知道皇上跟九王爷父子不和,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已经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脊背的衣衫都湿透了。

听到夜千赫的话,他赶忙应承着,一路的小碎步进了内殿,片刻之后又回来,小心翼翼的将一卷圣旨呈于夜千赫面前。

夜千赫看都没看一眼就摆摆手,示意他传给流火,“传朕的旨意,赐她个夜妃的封号,朕身体有些不适,不能执笔,你把圣旨带走,自己看着办吧。”

夜千赫重新闭上眼,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这会儿显得气若游丝的虚弱。

流火接了圣旨握在手里,也不再多说什么,扫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未央注意到他方才那一瞥间冷厉的目光。

这一次,他没有牵未央的手。

未央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一点的湮没。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她跟流火就是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那两只困兽。

除了彼此绝望的呻吟,再找不到其他的出口。

也就只有在这一刻,他们终于可以称之为他们,因为他们有了共同的立场。

流火没有在宫中逗留,跟未央一起上了宫辇。

两个人依旧是并肩而坐,未央取过放在一旁的圣旨慢慢展开。

这是一卷事先就拟好的圣旨,封号跟檄文都已书写妥当,也加盖了玉玺,其中所缺不过是她的名字而已。

“夜妃!”

未央看着黄色的锦缎上这两个稳健的小字,突然冷笑一声。

“流火,”随手把圣旨扔到一边,未央转向流火,郑重其事的看他,“你能告诉我爱是什么吗?”

“爱是什么?”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流火苦涩一笑,“我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你也不爱我!”未央释然一笑,也仰躺下来。

流火不置可否,只是睁开眼侧目扫了她一眼,两个人四目交接之时,目光中都不无嘲讽。

然后,一句话也不说的各自移开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心情很差~

                                    105奉诏入宫

作为下一任北越王的不二人选,流火的婚事,理所应当受到满朝文武的空前重视。

经过百官商议,本想把大婚的日期定在七夕,却因为时间过于仓促,而不得已向后推迟。

国师不敢怠慢,耗时三个昼夜,把之后三个月里的每一天都细细推算了一遍。

最后,把选定的两个吉日写成折子呈给了北越王。

折子呈上去的时候北越王正在内廷欣赏歌舞,他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连接都没接,就摆摆手让内侍送给流火定夺。

内侍把折子送给流火,再转到未央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彼时,未央正在流火的书房查看新近送来的一批礼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