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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紧握着火钳,萧屏儿如困兽一般在黑暗中打转,她要找到门,再怎样坚固的所在,门都会是它薄弱的环节,她要找到门,她要找到门……

“呀!”脚下有什么东西横着,将她绊了个趔趄。

萧屏儿定住了。刚才那个……是什么?她刚才,没有找过这里么?

慢慢的矮下身体,慢慢的、仔细的摸索着……先是衣料……萧屏儿的心狂跳了起来……然后是腿……接着,她终于找到了他的手。

指节修长,指腹和掌心有薄薄的茧,这是一双剑客的手,这是……严无谨的手。

他的手很冷。

萧屏儿的手握住了他的,握得很紧很紧。

她不敢去探他的气息,她怕他已经……已经死了。

就这样握着他的手吧,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好。

就当他还没有死,就当……他还活着。

萧屏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

就这样一直坐着吧,一直握着他的手,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黑暗中,萧屏儿对自己笑了笑,一滴眼泪流到了嘴边,又苦又涩。

……

不知过了多久,萧屏儿似乎已经睡着了,她手中冰冷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萧屏儿惊醒,抬头。

他的手指又动了动。

虽然很轻微,但是她知道,他动了,他还活着!

“严无谨,你……你……”萧屏儿的眼圈又热了起来,一时间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恩……”严无谨轻咳了咳,缓缓道:“没错……我还活着。”

萧屏儿惊喜交加,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这里又黑又热,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严无谨轻喘着,他的声音很虚弱:“这里……应该是我义兄的剑庐吧……我身上有火折子,你找一下……”

“恩。”萧屏儿在他身上摸索着,却摸到大片湿黏的血。萧屏儿咬住嘴唇,不去想那流血的伤口。

火折子被装在一个精致的竹筒里,没有被血水打湿,迎风一晃,便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她终于看清了这个屋子的陈设,象是一个干净整洁的铁匠铺,一边是个巨大的火炉,另一边则是个简单的起居室,有桌,有椅,有床。

桌上有盏精致的油灯,萧屏儿起身将它点燃,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起来。

而严无谨的脸,苍白如鬼。

他正躺在这个剑庐的正中央,青色的长袍已有一半被血染成了暗红色,肩膀下方的一滩血已经有些凝固,失了血色的双唇紧抿成一条单薄的琴弦。

他转头看着她,灰蓝色的眸子暗沉幽深,见不到底。

他吃力的弯起嘴角对着她微笑,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我的样子很狼狈吧?”他的声音嘶哑低沉,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发出声音,却仍旧不忘调侃自己,“真的……很丢脸呢!”

萧屏儿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说笑话!”

“是啊……咳咳……好冷的笑话,”严无谨的声音低得象是自言自语:“就和这里一样冷……”

冷?

这么闷热的地方,他居然说冷?

是了。他受了伤,流了那么多的血,自然比不得自己的。

看了眼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萧屏儿沉吟了一下,道:“地上凉,我扶你到床上躺着吧。”

“我自己来。”

严无谨用手支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试了几次却又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一次,他的身体终于抬高了几寸,却又重重的倒了回去。

苍白的嘴角几不可闻地逸出一丝呻吟,坐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萧屏儿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按住他,忍不住叹息一声:“我抱你过去,好么?”

没想到,他竟已这般虚弱。

“那就有劳了……咳咳,”严无谨眨了眨眼睛,笑:“这算不算是投怀送抱?”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萧屏儿瞪起眼睛。

“咳咳……你舍不得。”

“哼,臭美!有本事就试试看。”

“不敢。”

“这还差不多。”

萧屏儿嘴上说的凶狠,手上却丝毫不敢加重力道,揽着他背的手小心的绕开了他的伤口,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了床上。

一番折腾下来,严无谨的脸上已是冷汗淋漓,几缕头发粘在脸侧,衬得他的脸一片死寂的白。长长的发梢垂到肩膀,被血沾染成一绺绺的黑红。

伤口又开始流血,严无谨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能闭起眼睛,吃力的呼吸。微启的双唇已经有些干裂,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时的轻轻颤动。

只一会儿的功夫,床上雪白的床单就被濡湿了大片,并且不断的蔓延扩大,满眼触目惊心的红。

不行,这样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萧屏儿伸手点了他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帮他止血,虽然明知道血流不畅他的左臂会有废掉的危险,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可是这法子似乎并不怎么管用,床单上那红色的版图并没有慢下来,仍在不断扩大。萧屏儿急了,只好用力按住他不停流血的伤口。

“醒醒,严无谨,不要睡了,快醒醒!”

严无谨张开眼睛,蓝灰色的眸子有一瞬间的迷茫,转眼又被隐忍的痛苦多填满。

“严无谨,血……血止不住,怎么办?怎么办啊!”萧屏儿快急哭了,那温热而粘稠的液体正不停的从她的指缝里冒出来,象是他正慢慢流失的生命。

“别急……”严无谨轻咳了几声,才勉强说出话来:“穴道封住了么?”

萧屏儿点头:“封住了。可是,好象不管用。”

“不管用么……”苍白的嘴角弯出一个自嘲般的微笑:“那就……想别的办法吧……”

“还有什么法子?你快说啊!”

“……咳……听说人的唾液可以止血……”

“你说什么?”

“恩……开玩笑。”

“都这种时候你还开玩笑???”

“你有没有金创药?”

“没有。”她连修卢剑都被收走了,怎么可能还有别的?

“那就只能……咳……就这样包扎一下了。紧一些,也许能管用。”因失血而带来的眩晕让严无谨闭上了眼睛,他已没有多少力气再说话。

床单还算干净,萧屏儿把没有染上血的部分撕了下来,扯成了一条一条,便成了简易的绷带。

她把严无谨轻轻扶了起来,褪掉了他的上衣,解开了伤口处原来包扎的绷带,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一时目瞪口呆!

伤口处如泉眼样汩汩流淌着血水,大的足以塞下一个孩童的拳头——这哪里是伤口,这分明就是个血洞!

“严无谨……你,你真的是人么?”

“……恩……?”严无谨双眼微睁,暗沉的眸子已经失了焦距,似乎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这么大的伤口,你居然……”居然可以象个没事人一样去出席寿宴,居然可以挺到现在,居然可以不吭一声!

“你……这样的伤口,你怎么可能忍住不叫出声?”

“小时便如此……习惯了……”严无谨闭上了眼睛,轻轻的低语更象是梦呓。

“小时候?”萧屏儿眨眨眼睛,“习惯什么?”

严无谨没有回答,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陷入昏迷。微皱的双眉间有着浓浓的倦意。

萧屏儿轻叹一声,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小心的帮他包扎。

她和他从没有这般亲近过,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他的脸贴着她的脖颈,他微弱的呼吸轻拂过她的耳垂,掀动她的发梢,身上青草和酒香混合的气息隐隐飘进她的鼻间。

萧屏儿的脸忍不住发热,真该死,眼前这个人正流血昏迷,而自己却在这里心猿意马!

伤口很深,从前面的肩井穴直穿后背,前面的伤口似被人重新处理过,挖去了些许腐肉,所以当伤口再次崩裂时,才会大得象是一个血洞。

血仍在流,随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往外涌着,不过好在血流已经弱了许多,不似先前一般汹涌可怖。萧屏儿记得有人说过,人的血是不会真的都流光的,流掉一些后,自然就会停止,然后过不了多久,人就会死。

想到这里,萧屏儿心里一跳,也顾不上怕他疼痛,手上的白布一圈紧过一圈,满手鲜红粘稠的血液顺着她的指尖流下来,一滴,两滴,她的手在抖。

小心的扶严无谨躺下,萧屏儿脸上已经满是汗水,嘴里又干又苦,肚子又饿又瘪,浑身上下累得没有一丝力气。

“萧丫头,饿了吧?”严无谨轻喘着,肩膀处的疼痛已经蔓延到胸口,剜心蚀骨一般的折磨让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萧屏儿点点头,又累又饿的她已经懒得再说话,脸上都是湿淋淋的汗水,想擦一把脸,却发现两只手上全是黏答答的血。

“义兄在剑庐里常常一呆就是好几天……这里应该会有些食物,你……找一下。”

“好。”

剑庐里的摆设不多,所以很快的,萧屏儿便在桌子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小坛水和几块干饼。

“找到了!”萧屏儿把食物和水拿到床边,“你快吃一点吧。”

严无谨微微摇头:“我吃不下……你多吃一些,有了力气……咳咳……我们才好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这里简直就是铜墙铁壁,怎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