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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虽是花草,却也是生灵,于归,今后莫要折花。”

我一怔,心底涌起一股久违的感觉,鼻子酸酸的。秦夫人懂花、爱花、惜花,可秦朗坤呢?为何不似他娘亲这般善解花意。我重新执起木梳为她梳发,解释道:“夫人,于归从不折花,见夫人难得喜欢,便想讨夫人欢心了。是于归错了。”

“知错能改,真是好孩子……”顿了顿,她又说,“红梅的颜色太过热烈,我倒是喜欢白梅,以前秦府里种了一棵,好多年了,还是他爹在我生下阿坤那时种下的,十八年了……可惜了。”说着,我发现她睫毛沾湿了,鼻尖略略泛红。

风吹过,梅香隐隐传来,含蓄、幽微、清澄,秦夫人缓缓阖眼,倦意渐沉。

十八年的树而已,我一定会将它拔根而起、移栽到这里来。

  第八章    79、归去来-1

亥时,照例于佛堂诵经。

我用香烛点燃灯笼,正欲和沈云珞离去,罗净冷不丁从佛像旁冒了出来,命我留下。我只好将灯笼交给沈云珞,看着她逐渐走远了,方回到佛堂里,问一直板着脸的罗净:“何事啊?”

他远远看着我说:“随我去戒律院。”

“戒律院?去那做什么?”我往后退了几步,夜风忽然涌进来,灯火摇曳。

罗净的脸一直在暗处,有些骇人。“你自知犯了什么错,随我去受罚。”

我连连摇头摆手:“我不知啊!”

“大胆妖孽,竟敢在佛门净地偷食荤腥,蔑视佛祖!”他一个飞身跃上前来,手中持一根棍杖,眼看要直直劈下来,我不敢在此使妖法,躲闪亦来不及,于是两眼一闭。棍子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声响就停在我耳畔。

半晌,没任何动静,我睁开眼,愣愣看着目含怒气的罗净,喃喃辩解:“我没吃……我只是带给她们吃,你知道沈云珞身子不好,仅仅靠药材如何补身子?而且,我们也并非佛门弟子……”

他收回棍杖,冷冷蹙眉:“你乃白娘子座下弟子,修行时日也不短了,你可知道这样做会连累白娘子?”

带着些许歉意,我垂头道:“大师,我下次不敢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随我去戒律院受罚。”

“啊?我都认错了还要受罚?”

“这样你才能记得!”

我害怕得想要逃走,一面往后退一面语无伦次道:“可……我每天住在这提心吊胆,深怕菩萨哪天看我这妖怪不顺眼来治治我,经常睡不安稳,我已经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罚我?还以为宫里才罚人,你们寺里不是慈悲为怀么?”

他面露厌烦,用力拽着我往佛堂后面走。单凭女子的气力,我哪里挣脱得了。出了佛堂、经堂,愈是往前走,我反而镇定了,打几下而已,凭法术护体,还是可以捱过。我摆出一副狂傲的姿态,冷冷道:“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罗净立马松了手,侧目瞥了我一眼,仍旧疾步如飞。

戒律院空无一人,他刚迈进去,一挥手,灯盏刹那都亮了起来,甚至很辉煌。主持座后方的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戒条。

“跪下。”

我昂头挺胸朝主持座跪下,不屑道:“戒律院的主持才可以罚人,你算什么?”

“我替白娘子管教徒弟!”他话音刚落,结结实实的一棍子打在我背上。我尖叫一声,不可置信扭头盯着他,还真打?他可下得去手!我运气施法,却发现半点使不出来。

“这是戒律院,无人可以在此用法术抵过。”

听着他不可一世的语气,我气得头脑发晕,嚷道:“打吧打吧!有什么了不起?!”

棍子又落了下来,一下一下,闷声响在体内,似乎能听见骨肉在哭泣。他没有手软,更没有心软,这出家人,心竟然硬得如顽石。我强忍住未出一声,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没几下便支撑不住,我意识模糊,趴倒在地上。

一阵檀香气味侵入肺腑,罗净动作轻柔将我背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念着:“不能再任性妄为……人非草木,是有思想有智慧的……做任何事之前要好好估量,这件事是否值得去做?为了给凡人解馋,欺骗佛门、有辱佛祖。若这次我不好好惩处你,佛祖将你的行为上禀天庭,恐怕你那救人的三百年道行就此付诸流水。小桃花,值得吗?”

我浑浑噩噩听着,鼻子一酸,嘤嘤哭起来,即便是为我好,也不该下手这样的重。我的背现在疼得动也不敢动。

“你可知道,劫无处不在。”

我闭着眼,带着沉沉的鼻音虚弱答:“如果一件事情要估量之后才能去做,那还是出于自己的喜好么?如果非要值得的事情才去做,当初我何必要救下你们三人,为自己添麻烦……”

我趴在他背上,泪湿了他的肩。静默许久,我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又疼醒了,轻哼两声。罗净正将我从后背卸下,动作滞了滞,“你先在禅房歇着,白娘子一会就来了。”

“白娘子……”我喃喃念了几声,再也没气力了。

整个后背好似在焚烧,火辣辣地疼。我晕晕沉沉趴在薄薄的褥子上,不知身在何处。

“于归,你好些了吗?”

微微睁开眼,看见窗前一袭纯白,夜风拂动,银丝飘扬。哀恸唤了声:“白娘子。”

“我只能替你疗内伤,外伤是你必须承受的,否则我为你讨不来那三百年道行。”说着,她信手拈了个兰花指,朝我施法。体内被(奇)一股强大的灵力(书)充斥,觉得精神振奋了许多,只是疼痛未减去半分。

“我刚为你讨回道行,你这便犯了事。若不是罗净及时应对,先罚了你……”白娘子轻叹道:“或许是注定的,要补给你这三百年道行来防身。勿要再胡作非为,下次本座也保不了你。”

“白娘子……”待我唤出声,她已腾云驾雾翩然飞远。


“小桃花,这本不是你待的地方。”罗净的声音冷不丁从另一方传来,我扭头看,他正在打坐,黑暗中看不清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谁愿意呆在这鬼地方?我心里还有气,不予理会,头朝侧一旁枕好。

“我送你走。”

心里咯噔一下,他要送我去哪儿?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还是没问出口,继续沉默。

“逍遥王是值得托付的人,从此你便安心跟了他。”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背上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一面强横道:“我不去!”

“为何不去?”

“你是出家人,管得着那么多么?!”我两手支着身子,忍痛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嫁给秦郎坤的,我要成仙!”

“一年前我曾经问过你,你就这么想成仙么?为什么?”

“做妖精也寂寞,做神仙也寂寞,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做人呢?放下你的执念,好好做人,这样不好?”

“那我也要嫁给秦郎坤!”

罗净忽然起身下地,一步步走来,目若寒星盯着我,“如果……如果我告诉你,他不是你的劫,你还会想要嫁给他吗?”

我呼吸一窒,半张着嘴,愣了许久才说:“当然。”

“你方才还说,若一件事需要估量之后才去做,那还是出于自己的喜好么?你想了这么久才回答出的两个字,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一字一句对我说,“其实你想嫁给他,仅仅是为了你要成仙的欲念。”

我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反正他是我的恩人,是我的劫难,我就是要嫁给他!”

罗净慢慢摇头,轻语:“他不是你的……”他的话吐了一半,夜空深处传来一道白煞刺目的闪电,伴随轰隆的雷声巨响。我一惊,仰头望着窗外晴朗的星空,这春雷来得毫无预兆,颇有些诡异。

罗净面朝西窗,若有所思。终了给我留下一句话:“你必须走,不能再留。”

宫里给沈云珞派了另一名宫女伺候。

华容添接我出相国寺的时候,罗净就在一旁、双手合什。

我伤势未愈,他便迫不及待驱我出寺,这出家人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我没看他一眼,板着脸一头钻进轿子。隔着轻薄的窗帘,透过那些经纬线条织就的空隙,罗净被春日暖阳的光辉笼罩着,满头金光。把我扔给华容添,他究竟安的什么心?伸手摸到了包袱里的罗净像,气哼哼掏出来想要摔破它,举了几次,却狠不下心肠。我到底是太善良了吧。

逍遥王府我不是第一次来,加上之前那些纷纷扬扬的传闻,连那门前的侍卫都认得我、眼含笑意,管家对着我更是殷勤。只是华容添一反常态,有些心不在焉。

我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两下:“王爷,于归是否该去拜见各位夫人?”

“呃……见见就行,拜就不必了。”

奇~~“那怎么行?我是来做奴婢的。”

书~~“你不是书童么?”华容添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就算是奴婢,也是本王一人的。除了我,你谁也不用伺候。”

网~~我摇摇头,担忧道:“怎么说都是下人,于归怎敢越礼?”

“傻丫头,给你身份你不要,却要做下人……放心吧,我府里没有女主人,下人都归管家管理。”华容添从腰间抽出他的金边折扇,潇洒如故,指着前面一条清幽的小路,“我的书房在单独的院里,书房后面有间小屋,我偶尔在那小憩。你便住在那,院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啊?我一个人住?”

“怎么?”

我赔着笑,小声说:“独自住一个院子,好寂寞……”

“原来你怕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