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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现在好了,你做了这个主管,兄弟们也就安心了。”

李初九等人把杜月娘视为洪水猛兽,要不是因为贪图在这里干活比较清闲,要不是贪图这里的工钱优厚,早他娘跑回去种田了,谁愿意在一个专门克男人的妖怪手下干活?做个库管伙计就已经战战兢兢了,每次见到杜月娘都不敢上去说话,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做仓房总管?

要知道做了仓房总管之后,每个月都要给东家汇报三次往来账目。一个月三次呀,就是铁打的金刚也被杜月娘身上的阴气克死了!

如今可好,不知深浅的林三洪做了这个总管的职位,算是替大家挡了灾。虽然大家都不希望看到这个勤快的林家兄弟死于非命,可他做这个总管总比自己去做好吧——这就叫死道友不死贫道,大不了以后大伙对三洪好一点也就是了。

林三洪哪里知道这些“内幕”,其实他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这些神鬼之说,最多也就是付诸一笑,绝对不会当真。

自从林三洪升职做了仓房总管之后,月娘就往这边跑的更勤了。

以前还是三两天过来一回,现在是一天两三趟的往这里跑,这让李初九等几个库管伙计暗暗为林三洪揪心……

林三洪说出“好好想想”之后,月娘就真的坐不住了。每天都要过来好几次,虽然每次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一句话:“林郎,你想好了没有?”

每次林三洪都这样说:“我再想想,过几日吧,再过几日一定给月姐一个准信。”

终身大事可儿戏不得,由不得林三洪不仔细的想想清楚。

话说这一日,月娘再次来到仓房,美其名曰是来查看这十天的账目,其实还是来问那件事情。得到一成不变的回答之后,月娘有点哀怨的说道:“林郎还要奴家等到什么时候呢?算了,我也不催林郎了。说件大事情吧,林郎不是说燕逆的军队会很快达到长江的么,局势果真如此,林郎真是料事如神……”

因为一直呆在库房里,很少有外出的机会,对于当前的形势林三洪所知有限,不大清楚局势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张口问道:“怎么?燕军已经达到长江了?这也太快了吧?”

“还没有达江边呢,不过也差不多了。”杜月娘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燕逆的军队接连攻克了泗州和扬州,整个江北已经全部为燕军所有……”

破了泗州,整个江淮防区已在朱棣的马足之下,俯视江南之势已成。尤其是攻克扬州,就等于是打开了江防之锁,大军临江随时可下,旦夕之间就可以攻击大明都城。林三洪赞了一句:“燕王果然用了这个招数,好快呀!”

“林郎果然是神鬼莫测之能,身在家中坐,就已经知晓了天下大势,这般本事才是真正的大略雄才,”本来好好的一段夸赞之语,却被月娘的最后一句话平添了许多暧昧的气息:“年纪轻轻如此大才,真是让人爱的紧了……”

一看到玉娘眼中才春意越来越厚,已经浓的化不开了,林三洪唯恐她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急忙说道:“月姐准备如何应对?”

杜月娘款款而坐,距林三洪不过尺寸之遥,吐气如兰的说道:“如今双方大战在即,江北江南的消息已经不能互通,还能怎么做?无非就是把长江南岸的几个仓库先撤了,等待局势进一步明朗之后再做打算。”

“局势已经十分明朗了。”林三洪果断的说道:“燕王必胜,再无任何悬念。”

“可是还有长江,自古第一天堑,又有太祖皇帝一手打造出来的无敌水军,燕逆要想过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朝廷败局已定,若是依靠长江天险死守,更是自取灭亡。”

自古以来,人们就过分的迷信长江的防御能力,这本身就是一个误区。

需知守江必须守淮,没有淮河为藩屏,孤零零的长江从来就不是一个问题。现在别说淮河藩屏了,就是扬州这道长江的门户都在燕王的手中,大军直面长江,还怎么能够抵挡的住?

纵览古今,从来就没有谁能够依靠孤零零的长江做到成功的防御。尤其是现在的局势,表面上看是燕王朱棣和建文朝廷隔江对峙,其实从燕军到达长江而没有受到其他藩王的夹击那一刻算起,朱棣就已经完胜了。

江防的水军确实有相当实力,可这些人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不会看不透眼前的这点局面,指望江防水军死扛燕军,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要水军不临阵倒戈就算是建文皇帝烧高香了。

当然是朝廷头疼的事情,老百姓们最关心的还是自身利益,至于皇帝宝座应该由谁来坐,还轮不到百姓去操心。

比如说杜月娘准备撤了沿江一带的几个大型中转仓库,就是一个很明智的举动。

第二十三章  筹谋(2)

在月娘看来,长江还是有一定防御能力的,燕军就算最后能够过江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情,到时候江上混战,这些沿江修建的仓库就会遭受池鱼之殃。到时候远道而来缺粮少草的燕军如果征用这里的粮食,杜月娘这样的商人敢说半个不字?

征用只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其实就硬抢,兵荒马乱的时候,不同意的话连性命都保不住。

“听说燕军主将张钰素来骄横跋扈,手底下的兵卒曾做出很多硬抢硬夺的事情,张钰不仅不严加惩处,反而包庇纵容。还有监军朱高煦,更是残暴的很,已经接连斩杀了好几个朝廷命官,咱们天丰号这样的商号,怎么敢和这些人……”

大将统兵,必然是要有信得过的人做监军,这的贯穿整个大明朝的传统。那朱高煦是朱棣的嫡亲儿子,由他做监军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又仔细问了一些燕军方面的动作,知道江北共有两支人马,统兵的都是燕王朱棣的心腹大将,而朱高煦则是这两支人马的监军,虽然指挥作战这样的事情都是由带兵的将领做主,其实真正的最高指挥官还是朱高煦。

“既然是朱高煦的监军,或许也不必那么麻烦。一会我给他写封书信,月姐想法子送过江去,看能不能让燕军网开一面不动咱们各地的商号和仓库……”

林三洪这么一说,月娘立刻就张大了嘴巴:“你……朱高煦可是燕逆的嫡亲骨肉,林郎你也认识?”

“哈哈,岂止是认识,还是熟人呢。”林家救过朱高煦两次,阿娘还是朱高煦的义母呢,林三洪和这个朱高煦都在一个被窝里睡过觉,自然是熟人了。

确实是把杜月娘惊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林三洪这样的乡野人物会认识朱高煦这样的大反贼:“此事兹事体大,林郎……可玩笑不得。”

林三洪笑道“月姐你看我是那种随便开玩笑的人么?我确实和朱高煦很熟,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所以还要做两手准备,若是我的法子行不通,咱们再撤沿江的商号仓库也不算迟……”

“林郎真的,真的……”

就在杜月娘迟疑的目光中,林三洪铺开纸张,持笔在手,蘸饱了墨,很快就写好一封书信:

“相隔经月,大江相阻,遂令你我兄弟再无相见之欢,心中怅怅之情难以言表。思及当时睹面交心联床阔话诚以家慈有嘱托之意,吩之珍重咐之加餐加衣,以解江北风寒露重之苦,特作书一封。

信笔涂鸦之际,念及兄奇情大业,必已展宏图三千里,弟不做孔府卖文雷门布鼓之笑也。弟之今日,为天丰杜家一小厮尔……”

简简单单的一封书信,无非就是诉说离别之后的思念之情,顺便说了一下林三洪本人的近况,只是在书信的末尾有意无意的提到天丰杜家的生意。

一直在旁边观看的杜月娘怎么也弄不明白,就这么一封看起来没有深邃含义的书信,就能够让燕军放过沿江两岸天丰号的产业?

林三洪写的书信已经开始收尾了:

“满拟你我兄弟把臂新朝,思之切切。

再祝盟兄王者讳二。

辱弟拜之,知名不具。”

看到最后的落款,杜月娘惊的嘴都合不拢了,下巴几乎掉到脚面上,尖着嗓子问道:“王二?就是和我一起住在林郎家中的那个叫花子?他就是朱高煦?”

“嗯,就是他。”

“林郎……你早就知道他是朱高煦?”

“后来才知道的。”

“怪不得……怪不得……”杜月娘仔细整理一下思路,回想起当日的那个王二,言行举止之间确实有很多破绽可寻:“林郎啊林郎,你的胆子也忒大了……”

包藏朱高煦这样的朝廷钦犯,还送他过江,在当时看来,这样胆大包天的举动确实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万一败露了,砍脑袋都是轻的,肯定还会株连全家。

若是不知道王二的真实身份也还是罢了,一旦知道了他就是朱高煦之后,杜月娘这才感觉到林三洪思虑之深远,确非常人所能及。

想想当时的情形,缉拿朱高煦的官差已经到了家里,林三洪还这么做了,无论胆量还是魄力,都是一等一的。

想想现在的局势,林三洪当时做的这件事情,其中隐含着很多可能……

林三洪捧着书信,吹干了墨迹交给杜月娘:“月姐找个得力的人手送过江去,想办法和燕军联系上,估计可以保全江北的几个天丰分号,说不准也就不必麻烦的撤离沿江仓库了呢……”

杜月娘虽然是家大业大的商人,终究是个女人,做这种冒险的事情,总是有太多的顾虑。捧着书信就好像捧着一团炙热的炭火:“林郎,如今的江面上还有巡江营和朝廷的水军,若是让人发现了这封书信,咱们都会有灭顶之灾……”

私通燕逆,这样的罪名足够让所有牵连进来的人都脑袋落地了,由不得人不仔细权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