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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完结】在一起?



        怎么就会这样地巧了?

        扪心自问的一句话方茗默念得抑扬顿挫起伏有致,念完了还是觉得脑袋里面堵了团浆糊胸口塞了团乱麻,五体投地六神无主七上八下。

        你说它怎么就这样巧了?

        巧到人家醒的时候,她潜意识里还要有这样那样的预感征兆,觉着有什么事发生了,就是这样的孽缘,实在叫方茗苦笑连连,且不知所措了。

        徐怀安醒得实在及时。师父那边已经抽不出空,过会儿就必须得回宫了,这边江楚蓉又刚给送走,徐老夫人才刚去山上吃斋不久,徐府没了管事的主心骨,徐管家即使得了什么消息也不知道该给谁说问怎么办,满头大汗站徐怀安门外等着大夫给个准儿,急得简直连眼圈都要红了。

        方茗看得心里直疙瘩,挣扎一小会儿趁着师父还没走央他让自己留下。

        师父的表情很淡定也很冷静,眯眼刹那不经意露出一点令人胆寒的捕猎者微光——也许是心情太紧张吧,方茗再度怀疑自己是否刺激太大产生错觉,这才有这样的错认幻觉,把眯眼打呵欠的师父辨认为寻找最佳下手处的猛兽,虽然这样的说法的确让人觉得……

        很?合?适?

        云展稍稍侧过脸,轻轻啜饮一口案上的香茗,顿了一下,朝她笑笑:“阿茗若是想留下,就留在这里吧。等到徐怀安的情况稳定了,阿茗想走的时候,师父再送你回去,如何?”

        他的笑容清澈动人,如十月清秋里形如碎玉开得精巧细致却甜香十里的桂子。

        方茗看得呼吸有点儿凝滞,半天才反应过来,掩了面觉得丢脸。也不知是师父某方面的功力更上一层楼,还是真的坐到那个位置上,真的成长为成熟稳重可依靠的男子之后,师父身上才更会显现的一种特有的魅力。

        自觉失态,方茗扭过头就再没敢转回去看他,通透的瓷杯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耳朵一边注意着屋内的动静,一边小心地探听着师父那里的声响。一时间,竟觉的自己如今心头纷扰的情绪,比之方才更是复杂难耐。

        屋内只静默了一会儿,大夫迟迟不出,云展却已经耽搁不下去了。方茗只是片刻的恍神,便觉耳畔柔柔呼来一阵热气,那人低了嗓音沉沉一句:“阿茗,师父得先走了,你若要回客栈,车夫都在外边候着,想走便走,早些休息,有事便来找师父,不管是什么事,师父永远帮你。”

        一番话说得婉转动听。男子声线早已醇厚,如存了多年的美酒,醇香诱人,再兼语中深意真意恳切十足,动听十足。

        方茗一时竟没了反应,只能捂着被他亲近过的右耳怔愣回视,即使被那人轻轻以手梳起散落的鬓发,暖暖一笑,也如痴傻一般不得动作,一时辨不清自己心头是何种情绪,翻腾绞痛,滋味难辨,直到那人去了良久,也都没能停歇。

        再怎么复杂,再怎么滋味难辨,方茗却道,那自然,不会……是心动了。

        纵使平日再是如何胡闹,方茗也始终以为师徒相恋实在有悖世俗伦理,不合礼数。再加上师父又是那般至高的身份,不说她是否高攀得起,方茗受了爹娘的影响,始终认定“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弃”,倘若她能接受跟他人共侍一夫,当日就不会与徐怀安决裂,也不会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况还没有嫁人。

        即便幻想中前方风景再是如何诱人美丽,即便实在也是有过一瞬间的蠢蠢欲动,可是再是怎样,也实在不能动心,不得动心,不该动心,不许动心。

        到底谁也无法预测未来。

        心思渐乱,方茗狠狠喝了一口茶,压下那些没头没脑纷纷扰扰的坏心思,正想连师父都走了,她身份尴尬,在这里还要待到什么时候,那边就听大嗓门的徐管家一下激动起来了:“大夫!大夫!我家老爷怎么样了?老爷!您醒了!您醒了就好……您没事了吧?有哪儿不舒服吗?您跟大夫说说!大夫!您问问我家老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老爷我错了……您刚醒就别瞪我,这府里不还有客人呢……我去请她进来……大夫咱一块儿出去吧……”

        要……见他了么?

        方茗浑然不觉自己呼吸一下就急促起来,她只管怔怔地攥紧了手指注视着话语来处,只以为平生最最紧张处就是此时,一时惶然无力甚至想就此掉头逃之夭夭。

        她等着管家过来请她,又是紧张又是慌张,心头隐隐还泛着期待和惊喜。

        管家却迟迟没有过来。

        房内传来几句问答,低得教人分辨不出说的什么。方茗的心情在这样细微的人声中慢慢平息,却渐渐又生出怎么也压不掉的忐忑与不安。

        怎么,还不出来?

        为何他一直没有说话,是……因为刚醒,没有气力么?还是……

        脑中乍然显现先前大夫所说的那番话,失忆,失明,失聪,还是瘫痪或者心智退化,无论哪种她都无法与那个人一一对应,总觉得即使只是这样一想一猜测,心中绞痛不详都要倾盆而来叫人连呼吸都不能忍受。

        怎么可能呢……不会,不会有那样的事的,他不会那样的……是吧?

        是的,一定不会……一定不会的……一定……

        无法压抑也无法解释胸内这一刻潮涌而上呼啸而来的不安和烦躁,方茗再也忍不住,向着房内不管不顾大步就往里冲去,挥开吓愣住的下人,绕过惊吓的管家大夫,径直,就走到了那人床前,迎面,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那一刻,刚接触到他眼神的那一刻,只觉得满腹复杂心情向着自己皆数压来,不但心上有如被一只大手来回揉捏碾压,连呼吸都要定住,好似再等一下,再一下,整个人都要因为那人,那目光,全部地,整个地炸裂掉,再无其他感觉了。

        就是这样的心情。

        在他安然无事,在遇见他目光依旧浅淡明晰的时候,一下子爆发开来,叫人再也无能忽视。



        这样的心情,好似不管是别的什么,即便天与地都拿来也比不过,怎么还会对别人产生这样那样的错觉,怎么还有余地对别人错辨呢。

        这样的心情啊。

        她怎么……逃避的了呢。

        先前不知道,以为时间抹得掉,可原来有些事物,真的就像是成年的美酒,年数愈久,拆封那刻愈是惊艳动人。连带着陈年的记忆往事和心情一并勾起了,想那酿酒的人是否安好,是否还记得当年两人一同埋在这桃花树下的女儿红,他已经忘了当年的桃花开得那样艳好吗,又知不知道那桃花在那儿年复年日复日,总念春风好。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原来兜转一圈,最终却还能去回到原点,于青山绿水绿柳桃花之中再度重逢最初最真那个人,这样的感觉,才是——

        爱?

        “……唉。”

        只那一瞬脑中百转千回。

        骤雨初歇,一切好似尘埃落定的时候,方茗却忽然听见谁在一旁不轻不重地一声低叹,又想起何时曾在哪里见的,“唉,是爱的叹息”,连恍神的机会都没有,便听晴天一个霹雳,管家在她身边哀哀又叹一口气,道:“方姑娘,您别太吃惊,老爷他……大夫说……我家老爷,不只不能说话,连脑袋……都被□□毒傻了!糊涂了!”

        话音未落,那样一个大男人骤然捂着脸奔到一旁在没有出声。

        方茗被炸得浑身上下一个冷战,只会狠命咬着牙床,全身都像在格格发抖,那声音听得吓人,她却只会紧紧盯住那人眼睛——假的都是假的,他一定是在装,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事啊徐怀安怎么会——

        可他看了她那么久,竟也只是歪过脑袋,扭扭身子,寻了个安生地方一个劲儿往被子里缩,将下巴都埋锦被里,见她还紧盯着他不放,皱了皱眉毛,半响,歪了嘴巴,笑了。

        笑什么,笑什么呢?

        有什么好笑的,哪里都不好笑啊笨蛋。

        木头最笨,木头最讨厌了,一个大男人做这样幼稚的行为真是讨厌死了,难看死了,娘死了。

        徐怀安最讨厌了。没有谁比徐怀安更讨厌。

        最讨厌。

        讨厌。真讨厌。

        那人傻得要命,却再也不跟从前一样了,看她脸上淌了一脸的水,都只会瞪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傻兮兮的,像头回见,几岁的小孩儿一样,睁着眼睛,用以前从未有过的神情,迷茫地,无辜地望着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

        人生若只如初见。

        *

        当年我们娃娃亲,四五岁,你读书,我爬树,你念一句我跟读。

        你正色,我眨眼,你皱眉,我撅嘴。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云胡不喜?

        ——唔……于礼不合。

        后来我们十六七,你金榜题名少年风流,我抛头露面家破人亡,娃娃亲一拍两散。

        你侯你的赐婚,我等我的良人。桥归桥,路归路,君既无心我便休。

        可是……无心之人,为什么我怎么总遇见你?

        如此,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云胡不喜?

        你,可愿答我——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我见了你,如何还不欢喜。

        纵使于礼不合时过境迁,即便物是人非未语泪流,可我爱你,刀山火海,上天入地,沧海桑田,朝朝暮暮,从今以后,再不能分离。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