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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可是,一切都变了。

他们不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侣,不再窝在他的出租屋里分享同一杯咖啡,不再提前一个月开始为对方挖空心思准备礼物,不再有资格向全世界宣告对彼此的独占。他结婚,她生子,八年离散横在他们中间,更何况,他们还是以最不堪的方式作为彼此感情的休止符——他目睹了她和陆非在黑暗的包房内纠缠在一起,他在又惊又恨的绝望中对她做了一样的事。

8年前,当她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面对着一排两条横线的验孕棒时,她只慌乱了一刻,便冷静了下来。

她不能去找陆非,她没脸,也不能告诉他那天她被带离包房之后发生的事。

她更不能去找江修远,她可以设想他的回应有多冷漠多伤人,孩子不一定是我的吧,你之前不是还跟陆非在沙发上滚成一团了吗,诸如此类。

她应该恨谁?恨江修远的“强暴”吗?可是明明是自己“背叛”在先。恨陆非吗?他是被下了药,应该也情有可原。

结论只有,恨命了吧。恨他对自己如此不公,恨他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又阻断了所有能够拉她一把的手。

所以,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离开。

之前晓亮刚出院那天短暂的重逢,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心底的不安压了下去,看到他若无其事的跟自己斗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她除了感到如释重负,也隐隐有一丝隐秘的失落从心头飘过。好在,她的生活已经有了新的重心,她需要学习日语,需要顾店里的生意,需要买菜洗衣做饭,需要辅导晓亮的功课,这些都足以填满她的脑袋,让她无暇去考虑和江修远的这笔烂账。慢慢,心底的失意与介怀也就这么淡了下去。

可是,他又出现了,带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态度。

他声称他要负责,他说他一直爱她,他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理所应当的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梦境。

大概是过去她爱他一直多过他爱她,什么事情都是她付出她努力,他只需要依照心情发号施令对自己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改不掉这种习惯,他从来不曾怀疑过她对他的爱,他有信心,只要他挥挥手,她依然会屁颠屁颠的跑回去,像他们无数次吵架的结尾那样。

可是不一样,这次不一样。

如果上次见面,她依然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悸动,那么这次,他的真情告白和迷途知返却起到了反效果。

现在,再面对他,她竟然只觉得可笑,觉得陌生。他明显不适合琼瑶剧里的戏码,做同样的事,就算是发自真心,她不愿意相信。他应该是冷漠的,不屑于去挽回,更不可能用嘴说什么肉麻兮兮的情话,他在乎的应该只有自己才对。

如果他想改变,为什么要等到今时今日?他,早干嘛去了?

在自己离开以后,他不曾寻找,在自己漂泊的时候,他娶了别的女人,在重逢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平静无波,那么,他凭什么相信,她还会再给他一个机会,莫名其妙的接受他一时兴起或许只是同情心泛滥的救赎?

她终于明白了,当你先开口对一个人说爱,那你就在一段感情中处于了劣势,也同时给了对方伤害你的权利。

好比原先的江修远之于她,她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说,我爱你,我想你,我不能没有你。而他,不用回应,只要听,自己就会觉得满足。她不曾设想过没有他的人生,她把自己对未来的设定完全紧跟着他前进的脚步,他去附中,她也去,他去B大,那B大就是她的目标,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当时,她没觉得辛苦,甚至乐此不疲,现在时过境迁,她却后反劲儿一般突然对一些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去珠缁必较,感到委屈和不值。

最后,她只是有些揶揄的笑了笑,口气略显轻快,“杵这干吗呢?”

“我想跟你谈谈。”他的脸上,有沉痛的表情一闪而过。

“好,但是在这之前,有一句话,我想当着你和我爸的面说清楚。”

江修远看着余丹,并没有说话。

“余晓亮的爸爸,不是你。”

“余丹,你在胡说什么!”震惊之下,余福久的脸一下子憋的通红。

“我没胡说,而且,是谁,他清楚的很。”

余丹每说一个字,都在仔细观察着江修远脸上的每一寸表情的变化。

她看着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下巴的线条紧绷,眼睛牢牢的定在自己身上,其中的光芒从瞬间点亮,到愤怒,再到心灰意冷的寂灭,只用了短短的几秒钟。

余丹的心,也跟江修远一样,最后变成了一堆死灰。

“爸,我先回去了。”吃完一顿如坐针毡的尴尬晚饭,余丹抓起包包,忙不迭的想要离开。

“修远,你送送余丹。”对方才在余福久房间里发生的一幕完全不知的修阿姨说道。

“不用了。”“好。”余丹和江修远异口同声。

气氛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这么晚了,让修远送你吧。”余福久叹了一口气,说道。

余丹和江修远并肩走在夜色中,他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任由沉静的月色将他们笼罩其中。

“你离婚了?”余丹鼓起勇气,打破沉默。

“嗯。”江修远点了点头,“之前早就有打算了,我跟戚薇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能一起过日子过了这么久,你真是后知后觉。”余丹忍不住呛了江修远一句。

“我后知后觉的,又不只是这一件事。”

余丹停下脚步,瞪着江修远。江修远回过头来,并没有回避余丹的目光,两个人四目相对,仿佛谁先移开谁就是投降。

“既然知道已经后知后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做人还是向前看比较好。”余丹冷笑。你想走就走,想回头就回头,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便宜事?她在心里恨恨的补了一句。

“我没打算活在过去。”江修远笑的云淡风轻。

“那你……”

“我要的,是你和晓亮的未来。”

“神经病!”余丹简直气到炸毛,她觉得自己跟眼前这厮是彻底沟通无能了。

“活在过去的,明明是你。”江修远上前跨了一步,他伸出手,牢牢固定在余丹的腰侧,一使劲,就把浑身僵直的余丹圈进了自己的怀里,“既然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又何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把我当一个陌生人就好了,我没要求你现在就答应什么或者原谅什么,之前的八年,我有足够的耐心用之后的八年来弥补。你只赚不赔,留着个备胎可以随时差遣,何乐而不为?”

“为什么?”余丹咬牙切齿的问道。

“什么为什么?”江修远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余丹喘着粗气,身子在江修远的臂膀中微微颤抖着。这明明是他,一样的温度,一样的拥抱,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她陌生。陌生的主动,陌生的退让,陌生的热情,这一切,都是八年前的热恋时的她朝思暮想以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真的得到的时候,却犹如遥望着水中花镜中月,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实感。

“我不是铁石心肠,终归有些东西,是我放不下的,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在跟自己斗争,最后我选择认输,因为,有些东西,比自尊和自我都要重要。”

这要命的甜言蜜语,你为什么迟到了整整八年?

“到家了吗?”刚换上拖鞋,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余丹就接到了江修远的电话。

“嗯。”她闷闷的应了一声。

“早点睡。”

“……”

如水的夜让江修远的声音染上了一抹温柔的颜色,余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可笑的错觉。

“我辞职了。”

“什么?”余丹震惊之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你疯啦!”

“不是为了你。”江修远轻笑。

“我没说你为了我!”余丹恼羞成怒。

“好,当我多心。”江修远乐不开吱,“我背了官司,觉得很烦,索性停下来休息一下。这些年太忙了,连睡个囫囵觉都是奢侈。”

“官司?你干什么非法勾当了?是不是做手术把手术刀落在病人肚子里了?”

“是一个阑尾炎手术的病人,太重了,没抢救过来,家人无法接受,就把我告了。”

“那你现在辞职,不是刚好给对方留下了话柄。”

“无所谓,我不打算继续在北京呆了,而且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怎么看我我并不在乎。”

“你还真是超然物外,你以为你自己是陶渊明啊!”余丹气不打一处来,“说走就走,说不干就不干,你不干了修阿姨怎么办啊,而且如果官司输了,要赔大笔的损失费,你的钱也飞了,名声也臭了,以后还怎么干医生这一行?”

“这么紧张干吗。”

余丹被这句话噎得一口气上不来,恶狠狠的说,“你哪只眼睛看我紧张了?我巴不得你被告的蹲大牢去!”

“不用为我担心。”江修远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官司,我还是有点把握的,况且,我妈挣的一直都比我多,她从来都不用我养和担心的。现在,我反而要靠她养了。”

“你真有出息。”

“嗯。”

“嗯个屁。”

“都当妈了,还天天把屁挂在嘴上,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关你屁事。”

“又来了……”电话那端,江修远一边笑的嘴巴咧到了耳朵根,一边略显无奈的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