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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季寻芳的心瞬间抽紧,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留仙指!

与此同时,身后的“征帆”兵团以破竹之势将那些相府的援军砍杀殆尽,镈钟和石磬见情况不妙纷纷赶过来,从地上拉起了心如刀绞的景丹屏。

“我们撑不了多久了,趁机会赶紧逃吧。”石磬手指紧扣了下景丹屏的手腕,低声道,眼里闪出机敏的光。

季寻芳一分分捏紧了拳头,缓步朝几人逼来。

“霜晨!”景丹屏再度唤了一声,可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带她一起走!”他朝石磬说道。

然而石磬却摇头,“别傻了,带着她我们一个也逃不掉,不能再给那小子出手的机会,快走!”说罢,扯着景丹屏的手臂往后退去。

一旁的镈钟一直沉默着,眼神微微落到霜晨身上,似有叹息之意。

季寻芳走到霜晨身前,脚步却猛然定住。

“放他走……”奄奄一息中,红衣女子挣扎出一句话来,在呼啸的风里几不可闻,然而他却听得真切。

他望着她苍白的侧脸,黄沙中微微倾向一旁,闭着眼,嘴角渗出丝丝血迹,艰难地翕动,“求你……放了他……”

雷鼓一步窜到景丹屏身边,扯着他的衣袖急道,“他想杀的是你,不会伤凤箫的。你快逃吧,这小子发起疯来太吓人了!”

指尖捏住又松开,反复了几次,季寻芳盯着景丹屏,恨意犹在,心神却有些迟疑。脚边的女子,如一支折断的红色郁金香,正被狂燥的风沙蒸干体内的生气,逐渐枯萎。

身后血染的赤土绵延,“征帆”兵团已尽数歼灭了相国的人马,此刻掉转矛头合围而来。

新一轮的雷声震天彻地,阴云带着蓄积已久的力量洗刷了浊空。豆子般的雨点一颗颗打落下来,战士们的兵刃上,尚未凝固的血珠随之滚落。一道霹雳陡然从天边划过,点亮了下坠中的一滴滴血珠,血光直射进季寻芳眼中。此刻,大地和人,都在震颤……

正文  星垂平野阔

大雨把策马赶路的人浇得狼狈不堪,雪白的锦袍全部浸透,隐约印出一个瘦削的躯体轮廓。星垂平野之时雨才停下来,他跳下马,晚风吹过,他整个人不由得瑟瑟颤抖,Qī.shū.ωǎng.紧接着便是一声喷嚏,响在空旷的郊野上,回声绵延,衬得天地间愈发寂寥萧索。

夜晚的朗空繁星明亮而硕大,恍若从天幕上洞开的慈目,一颗颗泛着柔和宁谧的灵光。

开阔的夜空下,太医祥终于看到了期盼已久的观星台,才微微松了口气,却被随后而来的声响惊动了,他扭头一看,坐骑轰然倒地!马臀上已是千疮百孔,鲜血正汩汩流出。一路上只顾着争分夺秒,坐骑的体力消耗殆尽,如果不是使上了“锥刺臀”的手段刺激它的神经,这马恐怕早已累倒在地了……

“要是让太宰祾知道,他不得杀了我?”太医祥不禁默想,嘴角挑起一缕苦笑。

顾不得马的死活,能救回马车上人的一条命才是他现在最迫切的心念。几步跑到面前高耸云天的观星台大门前,他仰头望去,隐约看得见台顶一个白色的人影正一动不动地立着。

仿佛看到了希望,他推门而入,几个小厮见了他的装束纷纷恭敬道一声“大人”。他冲他们摆摆手,直接走到升降榭上,按下扶柄上的一颗蓝宝石按钮,灯火昏暗的观星台第一层便从脚下远去。

逐次上升,每层的亮度都增加一分,直到最顶的第七层,光华已有如白昼一般。而这一层所放置的均是观星台中最精密的天文仪器,数十名身着白袍的太史弟子正围坐一席,指着面前一台银光闪闪的机器,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升降榭终于冲破第七层升至观星台台顶,灯光陡然消失,台顶上唯有星光相伴。

风在高处显得更加猛烈,嗖嗖地翻动着太医祥尚未完全干透的衣裳,他不禁又打了个冷战。方才仰头看到的人依旧背对他静立着,束腰的白袍,桅杆般笔直的背影。在他身边,风仿佛都更加冷肃了。

观星台整体呈六棱柱形,台顶就是一个正六边形的表面,周围有一人高的护栏。然而在护栏交接处的六个顶点上,六颗色泽各异的夜明珠镶嵌其中,在夜色中散发着幽火般的六色光芒。

“禛!”太医祥唤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一刻不停,急道,“你得帮我一个忙,我要借你的观星台一用。”

太史禛没有答复他,依旧俯瞰着台下荒原上那套孤寂的马车,声音仿佛来自夜空最深处,空寂,淡漠,“车里的是什么人?”

“叶浅斟。”

背影定了一瞬,片刻才缓缓回身,那是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瞳仁深邃有如海底的贝珠。

“大人不是吩咐过,他的事我们谁都别管,你忘了么?”太史禛直视着太医祥的眼睛,声音轻若无物,却传递出不容轻慢的威严。

“我是太医啊!”太医祥眼看着台下的马车,急得乱抓头发,“难道叫我见死不救吗?你再不答应就来不及了,求你了,禛!看在同门份上,你就帮帮我吧!”

“就因为是同门,我才好心提醒你。”太史禛打量着太医祥头上的厚重绷带,以及被雨水浸湿的衣服,目光向下扫过,仿佛有叹息之意,“此人是敌是友尚且不明,你这样贸然相救,不怕养虎为患么?”

“我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这么抗拒这个人,可我的眼睛看到的是,这个人为了救一个要杀他的人,居然冒险闯进太常府,还低声下气地求我。”太医祥目色坚定,“这样的人就算是敌人,也值得我去救!”

太史禛神色微微一怔,转念道:“你要如何救他?”

极目远望,南天浩瀚,六颗主星泛着灵异的光晕,太医祥道:“南斗主生,我要试一下借助南斗六星精魄之力,激活他体内凝滞的精、神、气……”

“强行牵引星魄,轻则减寿,重则殒命!”一贯神色平定的太史禛终于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来不及了!”太医祥夺口道,“死就死吧!”



望着那双迫切的眼睛,太史禛顿了顿,终于垂下目光,“随你便吧……”袍袖一拂,便转过太医祥身侧,大步离去。

……

夜色更深了,但没有人睡得着。

太常府大门紧锁,所有人都被限制出入,严防任何人把叶浅斟中毒的消息泄露出去。桴浮馆征帆兵团整装待命,围守得整个太常府如同囚笼一般,人人自危。

六署中的气氛异样的凝重,议事厅里仅剩下四人,空气静寂如死。

“砰”地一声,太宰祾的拳头砸在大理石的六边形桌面上,桌子的一角应声断裂。裂纹如同融化的冰层般一点点蔓延开去,最后整个桌子“哗啦”一声碎落一地。

“哎呦呦,你吓死我了!”就坐在她身旁的太卜禳大叫了一声,惊怪地抚着胸口,“是那些野蛮人欺负我们不让我们出门呢,干吗拿我们自己的桌子撒气……”

“我不是生那些人的气,我在气太医祥那个吃里爬外的臭小子!”太宰祾铁青着脸,愤愤不平,“什么人他都管,就是不管自己人死活!”

“祥从来都是那个样子啦,看到病人比看到宝还要激动,治不好他们比自己死了还难过,有什么办法……”太卜禳咕哝着叹了口气。

对面一直微笑不语的太乐禧站了起来,声音轻若无闻,“今晚夜色静美,虽然不能出府,到院子里面走走也是好的,闷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种心情……”太卜禳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不去,我们可走了。”太乐禧侧头看向身边默默垂头伏案的一个少年,也同样身穿垂地束腰的白袍。

少年听到太乐禧的话方才抬起头来,那是一张轮廓柔和却略显苍白的脸。

少年的眼睛带着暖人心脾的光芒,望着太乐禧,点点头,把手里的纸笔收入袖中。

“祺,今晚的星空格外好看呢。”太乐禧仰头从窗口望出去,群星璀璨,划出一道锦缎般柔美的银河,星光粼粼。

太祝祺的笑容更加明媚,起身缓缓迈出步子。太乐禧也不着急,等着他一点点跟上自己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宛如一缕无声的风,悠扬飘过门槛而去。

“真是天生一对,一样的不似凡人……”太卜禳望着那两个混入夜色中宁静的背影,不知是喜是忧。

太宰祾一直攥得紧绷绷的拳头无力地松懈下来,想起太常渊临走前交代的“不许与桴浮馆中人起冲突”的话,一切愤慨都是无力的。他撇了撇嘴角,脸色冤屈,“我……还是到马厩看看吧……”

看着太宰祾转身走了,太卜禳才缓过神来,大嚷道:“喂!都走了?剩我一个好无聊呀,祥又不在……喂!等等我啦!”说着“腾”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冲太宰祾的背影追了上去。

随即便听到远处传来太宰祾暴怒的吼叫,“我的小红马呢?怎么不见啦!”

……

龙涎香舒缓的芬芳中,红衣女子沉沉入睡。竺花陌端坐在床前守护,一刻不敢放松。

门口幽明的星光中,一个人影悄然而入。他远远望着床上沉睡中的女子,目光转瞬黯然。

“你也很累了,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竺花陌察觉到了来人,扭头轻声说了句。

季寻芳摇摇头,回之一个苍白的笑,“真正劳累的是姑娘你吧……我知道她伤得不轻,为护住她的心脉,一个时辰凝神施针,姑娘必定是心力交瘁。”

“没那么严重……”竺花陌疲惫地笑了笑,脸转而又埋进了一侧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