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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很愿意听。你曾经告诉我你很喜欢这一行。”我鼓励他说出来,因为以后再也没机会知道了。我对他的兴趣爱好知之甚少。

“那是因为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很糟糕的经历。我从阳台上坠落,头摔在地上,几乎没命。我昏迷了整整半年,当时很多医院都不敢收治我,后来遇到一位医术高明的医生最终救活了我。但是那段时间,我的父母绝望极了,他们无法容忍失去唯一一个孩子的孤独和悲恸,所以后来即便我恢复了健康,他们还是决定再生一个孩子,我的弟弟这才有机会出生。也是这件事促使我对医生这个职业充满崇拜和敬意,我希望用实际行动挽救更多人的生命,让每一个家庭都减轻病痛带来的创伤。”

我钦佩地看着他,叹道:“真是奇迹啊!你昏迷半年之久还是醒过来了!可是如果你不说,谁会相信你这么聪明的人竟然头部受过重创?”

“很多人都说是奇迹,更有人说因为我父母广结善缘,福报多多,因此我大难不死。古语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让我遇到了你,你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

“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我身上了?”我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同时有些伤感。

“我是因祸得福啊,我三岁那年若是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不是后福是什么?”他抬起我的脸,深情款款地看着我。

“傻瓜!”我感觉脸热起来。为了打岔,我继续说道:“你摔得那么重,头上一定留下伤疤了吧。”

“是啊,缝针的地方始终长不出头发。”

“那……我能看看吗?”我以前从不知道他年幼时遭遇过那么严重的伤害——无法不表示一下关心。

池春树侧过头,指着头右侧的一处地方说道:“就这里。”

我凑上前去,拨开他的头发,仔细看去,果然在耳后三公分处,有一道白色的疤痕十分明显,但他浓密的头发遮盖住了整道伤疤。我这才明白他为何从来不留平顶头。

我轻轻抚摸他的伤痕,喃喃道:“春树,你将来一定会是全世界最好的外科大夫。”

“你愿意跟我一同分享那一时刻的到来吗?”池春树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热而真诚。

“我……”我无法回答他。他的话分明是在做邀约。他的心意,我懂。但是,我给不了他任何承诺。

“拾伊,你究竟害怕什么?你的手在发抖。”池春树焦急地问道。

“我不是害怕,我……觉得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我急忙说道。

跟他在一起,我相形见绌。

我的确配不上他。

他那么好的人应该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不该是我!

“傻丫头,你就是最好的,最配得上我的人。”他的唇迅速捉住我的唇,醉人的花草香气瞬间弥漫我的口腔。“答应我,你会等我回来。给我两年时间。”

我的身体颤栗了一下。

他觉察到了,松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

“春树,我们让命运决定一切好吗?”

“嗯?”他眉头扬了一下,“命运决定一切?什么命运?”

我举起右手对他说:“你摘下我的手镯,我就答应你!”

池春树露出喜色,他一定认为我有意成全他——在他看来,摘下这枚手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真有你的!”他笑道,“好吧,我迎接命运的挑战!”他说着,自信地摸上手镯……

他没能摘下我的手镯,一番研究后也没能摘下。

“既然能戴上就一定能摘下啊。”他自言自语道,眉头微蹙,“一定是你瘦的时候戴上它,现在胖了,所以一时摘不下来。”他挺不服气。

“一个多月不见我能胖成什么样?连手镯都摘不下来吗?若说我胖了,请问我哪里胖了?”我反驳道,知道他在找借口。

“明天我弄些皂液来,一定能摘下它。今晚不想再试是害怕弄疼你。”他信心满满地说。

“再试也是这样,你不能耍赖。”我提醒他,“命运告诉你得收收心,安心闯出一番事业来,不要总想着眼前。”

“啊!我困了,什么也听不见,今晚说过什么也记不住,晚安!”池春树真就耍起无赖来,懒懒地翻过身,拿后背对着我。

我熄灭灯,忽地转身,也拿后背对着他。

静寂的田野里传来各色昆虫奏鸣曲,渐渐地,变成催眠曲,我的眼皮沉重起来……

清晨,手机上的小闹钟一遍又一遍地响个不停。

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凑在我眼前。

一惊,立即坐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他,随即想起来昨晚跟他睡一个帐篷的。但是我刚做过的梦好像不是睡在帐篷里而是床上。

“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起床了!”池春树一跃而起,带着愉悦的神情钻出帐篷。

我昨晚跟他说了很多话。可是,他似乎没听进去多少。

我从地上爬起来。

现在六点还没到——平时可没这么早起床。

说好了由我负责做早餐,我得抓紧时间,不能耽误了大家登山。

出了帐篷先伸个懒腰,山里的空气真好,令人神清气爽。

远远的,池春树躲在树后给大地施肥,我连忙转移视线。

叫醒邹淼玲和高铭锐这两个活宝足足用了五分钟。十分钟后,才见两个人眼袋大大地从帐篷里钻出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似乎仍没睡醒。

“裸泳感觉如何?”我凑近邹淼玲低声问道,带着嘲弄的口吻。

“湖水太凉了,没敢下去,就在湖边湿湿脚,还踩着一个东西,不晓得是癞蛤蟆还是青蛙。”邹淼玲没精打采地说道。

“浪漫也是要付出代价滴!”我揶揄道。“赶紧吃早餐,我做了鸡蛋蔬菜三明治,抹了你最爱吃的花生酱,外加早餐奶,给你补补身体哦,高太太!你太辛苦了。”我朝她挤挤眼睛。

邹淼玲白了我一眼,鼻子伸向前嗅了嗅,“好香啊!”她说道,“肚子还真饿了。”

三明治刚吃没几口,邹淼玲像想起了什么事,凑近我耳边,不怀好意地问道:“昨晚的同眠共枕感觉如何啊?”

“跟平时一样!”我拿一根未拆开的火腿肠支开她露出□的脸。

“有没有搞错啊?喂,你是不是不正常啊?”她瞪着眼珠子,吃惊的表情如同看到异形。

“我很正常。”我淡漠地回道,将火腿肠从中间拧开,见她还是一副追究到底的神情,只得加重语气对她说道:“你很烦人呐,三明治都不能堵住你的嘴吗?看招!”我将半截火腿肠塞进她嘴里。

“不会是池春树那家伙不正常吧,怎么能放过这个绝好机会呢?”塞了满嘴食物的邹淼玲揣测道。

“你!”我发现跟这个女色狼简直无法沟通。我压制住想拧她嘴的冲动,低声道:“他到底正常不正常,你一定很有兴趣知道!要不……你去试试看?”

“不行了,太累啦!”她垂下头,坏笑着。“我得好好休息。上帝,今天还得爬山,看来得仰仗你们各位大虾鼎力相助了。”

“活该,谁让你透支体力了?那么晚了还玩裸泳!哼!瞎折腾!”我毫不同情她——那副蔫耷耷的样子让我鄙视。

邹淼玲冲我一竖大拇指:“你聪明!你高深!我甘拜下风。”

上山时,为了减轻负担,我们只带了少量水,相机、四大块吐司面包加上几块黑巧克力连同大垃圾袋集中放在一个背包内。高铭锐告诉我们山顶还有些工程没结束,会有一些农民在那里贩卖果蔬食品。万一我们带上去的食物不够吃可以买些来应付。

池春树自告奋勇充当“骡子”背起唯一的背包。

我和高铭锐当然也不是空着手没事可干——一左一右拉着邹淼玲上山——几乎是一路把她拖拉上去的。每次她嚷嚷着走不动了,我们便中途休息几分钟,找周围风景优美的地方取景拍照。摄影师自然是高铭锐,他的职业便是摄影记者,不愁拍不出好照片来。

海拔八百多米的山竟然用了近两个小时。等我们几个登上山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满身是汗的我,真想找个湖跃进去凉快凉快。

山顶建了一座公园,差不多完工了,随处可见姿态优美的樱花树,可惜季节不对,否则满山遍野地绽放着,一丛丛、一朵朵,一树树,一定美极了。

休息时,跟路边的摊贩闲聊,这才知道这里原来不叫樱岭山,叫青龙山。山脚下曾经有个古老的小镇叫青龙镇,住着几百户人家。抗战时,鬼子扫荡,将镇上的男女老幼全部杀害,未留一个活口,房屋也尽被焚毁,因此这个小镇便从地图上消失了。中日恢复建交后,一些有良知的日本友人为纪念当地惨遭杀戮的中国平民,特地赠送了樱花树种若干棵移种到这里,提醒后人和平相处、远离战争。

“我说怎么湖水那么冰呢,看来阴魂太多,幸亏咱们昨晚没下去游泳,怪吓人的。”邹淼玲说道。

“我刚开始听说‘樱岭山’还以为是‘英灵山’呢。”池春树也感叹道。“中日两国总算可以友好相处,和平发展下去了。”

“这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嘟囔道,觉得他的乐观属于盲目无知同时认为他对政治缺乏敏感。“谁知道那些日本人是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就这么永远消失了。哪有那么简单就饶过?若换做我,一定让他们举国上下集体公开道歉,这才显真诚。弄几棵树来糊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