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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至少十遍,还野蛮地晃动着我的身体,好像我背叛的是她。

在她终于停止非常粗暴的震荡动作后,我晕乎乎地告诉她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一回事,但可以确定我真的爱上了那个被她称之为“变态狂魔”的男人。

邹淼玲像被关在囚笼里的母狼来回走了无数次,她认定我是被尔忠国那个混蛋折磨得神经不正常才会如此。

也许,我真的不正常。正常的人怎么可以爱上那样一个男人?他已经有过两个女人,也许更多。

他有许多不为我知的秘密。他本身就是一个谜,无法解开的谜。

然而,他却对我有着神秘而微妙的吸引力。在他身上,人性中各个独特的方面相当矛盾地统一于他一身:他的强大而杰出的控制能力,他的深沉而浓烈的民族情感,他的洞悉一切的果敢坚韧,他的近乎疯狂的嫉妒心,他的传统而忠诚的家庭观念以及他对功勋名利的淡泊宁远。原则上,他应该属于正直善良、愤世嫉俗的大丈夫,可偏偏又在儿女私情上暴露出极度狭隘自闭的阴冷面。他似乎运筹帷幄、掌控自如,目空一切,却又深陷自己砌筑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他的时而冷酷恶毒,时而温柔痴情,时而高贵典雅,时而狂放不羁让我既害怕又着迷。我的心绪莫名地因他而牵动,想逃避,却更被吸引过去。于是只要清醒着,便时时刻刻被他的影子干扰。

无可救药的,我爱上了他,那是一种带着忧伤和苦涩味道的爱恋。

爱一个人好苦,心悸与脉搏的跳动同时交织在一起,清醒时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无休无止的思念和期盼。

终于,邹淼玲对我的疯癫忍无可忍,拉来高铭锐一道做我的思想工作。

在高铭锐动嘴之前,邹淼玲又尖着嗓子冲我喊:“我不管你发什么疯?柳拾伊,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对春树冷着脸。再怎么说大家也是朋友吧。就算你不再爱他,可不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告诉你,春树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他宁可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你。你不能太绝情!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我们四个人是一道来的,大家谁也不能抛弃谁。以后,要离开也一道离开!”我的脸上沾满她的唾沫星子,却连抹也不敢抹。

她是真动了肝火。

我想如果是我妈妈在此,言行也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妈妈一直很看好池春树的。

高铭锐此时格外冷静,他劝退了暴躁的邹淼玲,认真地跟我谈话,把对此事的认识提高到一个以我的觉悟无论如何达不到的高度。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需要我们,我们不能苟且偷生就算万事大吉了。”他以长辈的姿态对我说,“虽然我们不能直接拿起枪杆子跟鬼子面对面地干,但是可以为抗战尽一份力。数万儿童失去双亲,逃亡到武汉。中华慈善协会、世界红十字会、战时保育会等组织都在努力帮助这些儿童撤退进四川,我们目前主要负责连络船只,保障这些孩子还有其他一些难民安全撤离武汉。拾伊童鞋,我们现在做的和将要做的都是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我曾经为自己鸣屈,怎么这么倒霉,但现在想想看,能在这个时空为正义而活着也不枉此生了。来这之前我虽然只混了个预备党员,但怎么说也比你们进步多了,在这里更应该给你们做个好榜样。”他说这些话时脸上露出一股豪迈之气,俨然一个党支部书记在跟我谈话。

我的心中涌动着热浪,感觉邹淼玲是幸福的——她没找错人。

“可是春树他——”提及他,心便黯然。他穿着日寇制服的形象刺激着我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我可以坦然面对这样的春树吗?再说,我心里有了尔忠国,如何对他做到坦然相对?

“每个人都面临无法逃避的选择,春树童鞋也不例外。”高铭锐严肃地对我说道,“我和你淼玲姐都相信他不是助纣为虐的那种人,更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我们都明白他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为了你。他是学医的,救死扶伤是天分,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在他眼里都是病人,需要救治的病人。所以,从另一个角度看,春树没错,只不过他的身份太敏感了些,难免引起你的排斥反应。你应该最清楚,他这个人非常有正义感,始终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否则不可能帮我们这么多忙。你最好不要感情用事,我们既然来到这个时空,就当与时俱进,抛下个人恩怨,别再为个人的事闹别扭,得多为国家利益想想。你说呢?”

一番话说得我无言以对。曾经认为自己是懂得大是大非的人,当事情临到自己头上,却发觉无法摒弃狭隘的偏见。不知不觉,已经陷入从个人情感的漩涡,带着有色眼睛看待春树,完全将他圈进个人好恶的范围内评介。而他纵然憋了一肚子委屈,也从不计较我对他的凉薄。

“春树是我们的挚友,尤其对你那是……没话可说,为了你他等于卖身给日本人当奴隶了,你却因此看不起他,抛弃了他,让他情何以堪?你好好想想吧。”邹淼玲又过来数落我,就差让我贴墙根站着自省去。

我默默听着,无所适从。

他们的话非常有道理,可惜他们不是我,让我情何以堪?难道爱上一个人是罪过吗?

春树很无辜,我知道他非常非常无辜,可我就不无辜?

为了不打扰邹淼玲的二人世界,也为了免遭她狂躁不安带来更可怕的刺激,我自己租了一个带院落的屋子,紧挨着法租界。

选中这个简陋的小院作为落脚点,纯粹是因为院子里栽种了一株腊梅——带花的地方我都喜欢——矗立在墙角处,显得孤零零的,却格外惹人怜爱。那黄艳艳的花朵点缀在光秃秃、皮相粗砺的枝桠间,看着是那么娇弱、那么柔美,仿佛寒风一起便随时能将它们化为虚无。然而,在一片肃杀中,它们含苞欲放,即便瑟瑟发抖着,依旧保持傲然挺立的身姿。仔细看去,有几朵已然绽放,美丽异常、浓香阵阵而且豪情万丈,迎着寒风似在无言呐喊:“严冬何所惧?春之何其近!”

心有那么一刻被腊梅花坚韧的温柔包裹着,莫非我读得懂它的语言?

我和尔忠国之间历经过夏、历经过秋、历经过冬,唯独缺少了一个季节——春。

我和他之间还能等来春天吗?

一想到此,我的心莫名的揪紧——他是否还活着仍是未知数啊。

寒冷到极致或无所事事时,我抱着臂膀隔窗欣赏腊梅花、倾听花语成为一种习惯。

我每天都向苍天祈祷,别让他死去,哪怕他一直当我是辛凤娇,哪怕他并没爱过我,请别让他死去……

池春树得知我租房的消息赶来看我。自从上次他没能带走我,一直自责着,而我这段时间的刻意躲避和冷落让他很受伤。他虽然没说出来,但从他眼底泻出的忧伤能看出来。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告诉他我的决定:“对不起,春树,我们只能做朋友。我……心里有了别人。”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一双手攥住我的胳膊,在颤抖。

他这一举动说明邹淼玲没向他透露我跟她的谈话内容,大概担心会刺激到他。

“拾伊,不要这样……我不在乎你嫁过人,我从没在意过。你不要因此就封闭了自己好不好?”

他误会了,以为我失身于他人,因此羞于再跟他来往。

我感激他的信任和大度——男人似乎都很在意这方面。“春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爱上了尔忠国,对不起。”

他的手骤然攥紧,被他捏住的手臂一阵酸痛。我不做挣扎,亦不敢迎视那双逼视着我的眼睛。

“你、你在胡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捧起我的脸,唇哆嗦着,“因为他霸占了你,你就甘心属于他了?”

“不是,不是……他没有霸占我!”我使劲摇头,“他真的没有——”

“你究竟怕什么?”他打断我的话,轻轻摇晃着我的脸,逼着我不得对面对他。“我说了我不在乎!只要你回来就好。无论那个混蛋对你做过什么,我发誓除了心疼绝不会看轻你。拾伊,你一定吓坏了。”他急切却不乏温柔地说道,澄澈的眸里满是深深的怜惜。

他不在乎?我有些眩晕,哪个男人不在乎呢?怎么可能不在乎?他心里真的一点不在乎吗?还是假装不在乎?

我害怕看他的眼睛,因为不想确认他是否真的不在乎,更因为——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心里有了另一人,那个人不是他。

他将我紧紧拥在怀里,颤声道:“噩梦都结束了,都结束了。拾伊,如果你愿意,我带你走,永远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他想带我走?可是,尔忠国怎么办?我要等他回来,我不能走。

我相信一旦他回来,还能找得到我。如果我走了,势必错过他。也许,就此永远地错过他。

不,我不能跟春树走。

“对不起,春树,”我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我没骗你,我确实爱上了尔忠国。虽然刚开始不是这样,可是后来,他离开之后,我发现真的爱上了他,对不起。”我知道这番话说出来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但我必须说清楚。

他惊惧地看着我,终于明白我所说是真,半晌没动。

我不安地忍受着这种不堪忍受的沉默。

终于,他郁郁地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喑哑。“都说女人的心是跟身体走的,早知道会这样,露营那晚我就该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