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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池春树抱我入怀,神色黯然地看着外面拂掠而过的树影,眉心紧蹙,心事重重。“春树,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离开这里,远离这里的一切!”他呓语着,眼睛里闪烁着十分复杂的神色。

我想起数小时前发生的那一幕,挣扎着抬起身体。“你受伤没有?”紧张地打量他的身上。

“没事,我很好。”他答道。

“可是你去追他了。跟他动粗,你一定会吃亏的。”我害怕他有所隐瞒,但他看上去不像被攻击过的样子。

“他溜得挺快,我出去追他时已经找不着人影了。我回来发现你睡着了就没再惊动你。”

听他这么说,我放了心。那个人的确像鬼一样闪得极快。“可是,我们走了,季老板那里怎么办?淼玲他们怎么办?”

“放心吧,我一大早跟季老板联系过了。虽然非凡大舞台无法恢复表演,但吉祥歌舞厅还可以照常营业。乱世停止营业的事时有发生,季老板是明白事理的人他表示能理解。也有客户发牢骚,但没有闹事的,多半碍于我们身后有日本人撑腰。至于淼玲和铭锐,我给他们留了暗号,他们知道去哪里找我们。”

看着他瘦削的脸和无神的眼睛,我心里一阵难过。不经意间,又发现他眼梢挂起了浅浅的细纹,鬓角也出现了几根白发。才一年多的时间啊,变化如此之大。

岁月,不仅腐蚀了青春的容颜,亦斑驳了青春的心。

他的胸膛很温暖,也很踏实,但我还有资格依偎吗?我以为可以靠时间慢慢忘记过去,可以报答春树的深情厚意,可我现在居然怀了尔忠国的骨肉!

我闭上眼睛,随着马车的微微颠簸,困意又起,然而“暗号”这个词跃入脑中,我又睁开眼睛。

“春树,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从我这个角度,刚好看到春树的下巴和半个脸颊。他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朝我淡然一笑,眼中慧芒闪过,似在躲避什么。“没有啊,你想问什么?”

“你刚刚说留了暗号,你是不是也加入了高铭锐他们的组织?”

池春树显然舒了一口气。“问这个啊,嗯,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半年前吧。”

我惊诧,就是他来夜总会签约的前后。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做事都神秘兮兮的,唯独把我算在外面。”一种遭人排斥的恼火窜上来。

“因为……拾伊,你毕竟太单纯,大家都心疼你,不希望你面对太多……你别多想。”

“什么话?我早就与单纯绝缘了。”我立即反驳他。话虽这么说,心底却涌起一丝柔软,他们也是在呵护我不让我贴近危险啊。“你们都太小看我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什么你们都能不畏生死,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出力,单单把我划归不食人间烟火的废物?”我嘀咕着,心底又是一阵难过。我一直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啊。

想起被老狐狸囚禁的那段日子,他也是瞒得我好苦,差点就让不明就里的我白白丢了小命。如果那时候我就死了,是不是反而解脱了呢?不,我是解脱了,但会连累春树,他也不会独活。他怎么可以为我这个蠢女人死?不可以。

为何摆在我面前的道路永远都是这么艰难——死也死不起,活也活不痛快?

“拾伊,快松手,你弄疼我了。”池春树龇着牙说道。

我的指甲正死死掐在他的手腕上,反应过来的我惊得连忙松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大度地一笑,转移了话题。“虽说我们有特别通行证,但是一会儿到了哨卡,还是要找个理由。我就说你是我媳妇,因为有孕在身,准备一道回乡下待产。这么说可以吗?”他担心地看了我一眼。

他的话重新勾起我的伤心事,但我微微点了头。

他搂着我的手臂紧了些,柔声说道:“拾伊,这孩子……还是留着吧。孩子是无辜的。”

我吃惊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竟然比我还心软——为了一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的孩子!而我正在思量着怎么打掉肚中的胎儿。我不想让这个孩子出生在这个冷酷的硝烟弥漫的时代,而且现实的种种残酷已经湮没了我温柔的母性。

“不!”我倔强地回道,“我不要生下它!我不想我的孩子背负骂名,汉奸的后代太可耻!”

“别激动,拾伊,你听我说。”他的眸子闪烁着理智的光芒,“这里不比21世纪,医疗设备,技术和卫生条件都无法保证流产不会危及你的健康甚至性命。而且,它不仅仅是那个人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是你的亲骨肉,是你生命的延续,你怎么忍心不要它呢?我是当医生的,看过无数的生生死死,对于生命,我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生下这个孩子。我……愿意照顾它。”

我惊愣着一张嘴看着池春树,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么傻的男人?

然而,他越大度,我越无地自容。

“你……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容忍这种事情的!”我将头扭向窗外,树影的晃动让我眼晕,只得闭上眼睛。

“拾伊,看着我。”他将我的头捧住。我难过地摇头。“乖,睁开眼睛。”他的声音温柔极了。

  253、身似浮萍  ...

我慢慢睁开眼睛,大大的滴泪滑出眼眶。

“答应我。”他澄澈的双眸冷静地看着我。就是这双眼睛,我曾经无数次有意无意回避着的眼睛,此刻如此镇定、坚决、真诚地等待我的答复。

又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人生大大小小无数等待解决的难题时不时地横亘在生命的沟沟坎坎中。无论你身处哪里,无论你愿意与否,都必须选择,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未及回答,更多的眼泪滑出眼眶——真的好为难!太为难了!

“不哭,傻丫头,不能哭的。”他柔滑的手指连忙拂去我的泪。

春树啊,春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伤你最深的人就是我,可你非但不怨我,不恨我,反而一味地纵容我,迁就我。我柳拾伊一个如此普通的女子,何德何能值得你甘涉险地、置生命于不顾、执拗地为我擎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天空?哪怕你深深的爱似浮萍般无法扎进我缄默冷寂的根,哪怕我待你淡漠如水、犀利如刺,你也毫不退缩,始终不离不弃,如影随形。是什么样的爱让你如此执着?哪怕爱的再失败、再焦灼、再遍体鳞伤也永远只记着我的好,不记得失、为我默默守候?

我的眼泪没能止住,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

他惊慌地双手一起用上,略显笨拙地抹去我脸上的泪珠。

我贴近他的胸膛,抽噎道:“好,我答应你……”

此刻,只有他博大的胸怀可以抚慰我纷乱芜杂、满是疮洞的心。然而,已经一无所有的我还能拿什么清偿亏欠他的一切?

车身猛地趔趄了一下。一阵喧闹声夹杂着零星的枪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池春树警觉地掀开马车的布帘。

“大叔,怎么了?”他向赶马车的车把式问道,眼睛越过马匹向前望去。

“前面关卡那里好像出事了。咱们还过不过去?”赶车的大叔惊恐着一张脸回头问道。

“先停下,等弄清楚了情况再过去。”他说完,将我安置好,纵身跳下马车。

“春树!”我叫住他,他回眸看着我。“小心啊。”

他含笑点了点头,朝哨卡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十一带着身与心的创洞离开了汉口,

他们可以一帆风顺地重新开始吗?

且等下章呈上新内容。

254

254、鸾凤颠倒  ...

我忐忑不安地等候在车厢内,远处传来杂沓的马蹄声越过我们朝城内驰去,又从城的方向传来整齐的跑步声向哨卡方向而去。

突然,哨卡方向响起了枪声。

我急忙掀开布帘的一隅看出去,一队日本宪兵正奔向枪声响起的关卡,那里一片混乱。有个抱孩子的女人中弹倒下,一个日本鬼子正刺向一个挑担子的男人身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像又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能安全地通过那道哨卡吗?

我焦急地搜寻池春树的身影。看到他了,正弯着背跟一个矮个子日军伍长交涉。他朝我们的马车方向指了一下。

很快,四个荷枪的日本兵跟着池春树一路跑向我们这里。池春树招呼车把式把马赶向前。他一纵身又上了马车。“没问题了,我们走。”他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笑容。

在几个日本兵的护送下,我们安然通过哨卡。马车一路奔向码头,车尾扬起的尘烟盖住了身后血腥的场面。

“春树,幸亏有你,鬼子好像增派了援兵把守城郊结合带的关卡,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乱世里出什么事情都正常,好在我们顺利过来了。别看他们现在嚣张一时,再过几年就没戏唱了。可怜倒霉的永远都是老百姓。”他神色凝重,心里的哀痛溢于言表。

他说这番话时完全是站在一个中国人的立场上。他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我自豪地告诉自己——永远都是。

尔忠国替我们准备的船票很高档,是一等舱,还有专人将我们引至位于三楼的舱内。

起航后,船身随波起伏,从未晕过船的我很快便感觉不适,靠不断喝水缓解,可直到喝光了随身携带的水,还是未能阻止呕吐的侵袭。安顿我躺下后,池春树出去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