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催动屋子里的物体攻击那团人体，但一切都被牢牢地固定住了。他只能徒劳地朝那人抓挠、踢打，直到精疲力竭。
恍惚中，邵童听到一声娇笑。他当然记得这个声音，马文慧！她怎么会在这里？在这间屋子里，他才是主宰！更何况，这个女人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香气，没有可能发现不了她的！
充满野心的优等生死气沉沉地悬在半空，最后的动静不过是蹬了蹬腿，宏图远志永远烂在了肚子里，其中还要加上一个大大的疑问：马文慧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一阵窸窣，金残破的身体自动恢复了原样。他对着那团透明的人影问道：“是变色龙体质吗？这即使在军队里也是机密，不是一般士兵能见到的。难道你是军人？”
人影动了动，看起来像是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军队里有的东西，别的地方也能有。这是个物产丰富的世界，只要你肯下本钱，没有弄不到的东西。当然，学校是个例外，下了本钱也弄不到什么。”
那声音正是马文慧。金立刻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美夕能偷拍到塞拉和野山豪会面的视频？为什么邵童能获得美夕的罪证？为什么马文慧能掌握控制苏因本体的技术？这一切全都依仗她的隐形异能。至于她身上的那股浓重的香味，则是涂抹在皮肤上，用来掩盖她隐身皮肤的粉底。而现在，金作为苏因本体的一部分呢，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强大的控制力。她已经成为大海葵的中枢，整座要塞，不过是她的肌体而已。显然，为了这一刻，她策划了很久，不仅不断地偷取和学习波普的笔记，而且做得悄无声息。
“那么，你想得到什么？”
“实力。”马文慧晃了晃邵童悬在空中的尸体，“这个家伙说得不错，我们活着，不都是为个地位吗？有实力，就有地位！除此之外，感情、友谊、契约、法律，都靠不住。”
金追问：“拥有了实力，你想用它来做什么呢？”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我要遇神杀神，见佛杀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马文慧说得一气呵成。这些念想，天天在她脑中盘旋打转，支撑着她叛逆地活到现在。可是，她说得豪气干云，对面的金却连连叹气。
“你叹什么气！”
“我可怜你。你自以为看破一切，超凡脱俗，所以你不择手段，朝秦暮楚，两面三刀，反复无常。你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伤害，不会有痛苦，但是，你可怜啊！你没有朋友，没有友谊，你始终孤单，所有的委屈都只能闷在心里。”
“闭嘴！”马文慧怒斥。
金毫不停顿，继续说道：“你以掠夺和盗抢为乐，以为这样就得了便宜，但你不敢信任别人，不愿与人分享，更不肯为别人付出，所以，没有人真心爱你关心你。你握着杀人利器，却惶惶不可终日，连觉都睡不踏实。”
“这本来就是真实的世界！”伴随着马文慧的怒吼，又一根粉色触手凭空穿出，洞穿了金的头颅。但金依然滔滔不绝：“你以为自己看透了这个世界。但是，可笑啊！你活在没有爱、没有感情的畸形世界里，读着那些同样怀着变态心理的枪手写出来的网络小说，把糟粕当精华，视污秽为高尚，相信自私自利是本心，烧杀抢掠是正道。现在你说这就是真实的世界，我呸！你根本从来就不曾生活在真实中，你根本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虫！”
哧地一声响，无数条触手一哄而上，把金撕了个粉碎。屋子里一时清静下来。那团模糊的身影剧烈的抖动着，急促的喘息声大作，半晌才安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一滴水珠凭空落在玻化砖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响动。一个比这个声音还要微小的声音隐隐约约在一片狼藉的会议室中飘荡：“早就没救了，那就，继续走下去吧……”
34、凋零（四）
骷髅号，D7师指挥部。大屏幕一张接着一张播放着幻灯片。照片的主角是波普。他翻着白眼，神情痛苦不堪，脖子上缠着一根一指宽的丝带，脸涨成了猪肝色，舌头伸出半尺多长。
看到从各种角度拍摄的勘查照片，D7师的幕僚们忍住作呕的感觉，窃窃私语：“下手的人真狠啊！”
黑木森的注意力没有放在照片上。他一直观察着美夕的举动。这个美貌的少女神色如常，捧着一杯热茶，看几眼照片，喝一口水，看起来像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言情剧。
照片播放完毕。幕僚们长舒一口气。纷纷把目光转向美夕。D3师的指挥官里奥斯也在其列。正是他把美夕从D3师带到此地的。他说：“好了，有什么要求，你说吧！”
“我在学校里杀了人，我的同学们不会放过我的。我要求你们庇护。”
里奥斯接着问：“我们为什么要收容你？”
“因为我能告诉你们攻陷学校的方法。”
“我们对此并不感兴趣。”
美夕放下茶杯，嫣然笑道：“我一个女孩子，不太懂军事，不过也知道开车要烧油。各位开的是星际战舰，来一次开销一定好贵的吧？投入这么大的成本，不会不着急吧？”
里奥斯脸上游离出几道黑气，正要反驳，黑木森制止了他，亲自问道：“你想要怎样的庇护？”
“很简单，攻下学校，不要留活口，并宣布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会议桌边一阵喧哗。原本幕僚们还担心美夕是警方的卧底，生怕她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现在看来，她的要求和D7师的预定计划几乎没有出入。唯一的区别在于，她要求存活下来。这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干净，绝不会向公众揭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这实在是个皆大欢喜的提议。黑木森也微微颔首：“这倒不难，我会考虑的。不过，我有个问题，这个人，是你的同学，对吗？”说着，他指着大屏幕上脸色发紫的波普。
“没错。”美夕抬头端详着那张巨幅照片，仿佛在看天上的一片云。
“你勒住他的脖子大概有多久？”
里奥斯明白黑木森提这个问题的意义。他久经沙场，见多识广，从波普的死状看出，这个男生一定经历过反复多次绞杀。如果美夕并非凶手，又没有这方面经验，一定会答错。看来黑木森依然不太相信美夕只是个学生。
在众人的注视下，美夕捧着茶杯，秀眉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好久好久吧？潜艇里比较挤，我的力气又小，他总是动来动去，所以我勒了好几次。”
里奥斯忍不住问：“你也说了，你的力气并不大，你是怎么制服他的？”
“我叫他别动，别看我。然后用力勒紧带子。可是每次我以为他死了，结果他又醒了。所以我又咬牙勒紧带子，还打了个死结……”
“够了。”黑木森打断道。再让这个女人说下去，自己的部下恐怕要失态惊呼了。十七八岁的少女，怎么会有如此歹毒的心肠？不信！我还是不信！
黑木森一招手：“送她去禁闭室。如果她出得来，就听听她的破城方案。”
几个警卫押着美夕出去了。
大屏幕一闪，禁闭室里的视频信号传来。幕僚们看到禁闭室里蹲着一个人。正是从学校里逃出来的恶少大块头韩雄。
黑木森和里奥斯对视一眼，猜测着这个女人会用多久时间摆平这个大个子。先叙叙旧，然后趁其不备一枪毙命？抬起枪犹豫不决，最终被大块头干掉？还是两人厮打成一团？
禁闭室的门开了。大家没有看到美夕进门。只见火光一闪，韩雄便一头栽倒在地。这时，美夕才款款走进屋子里，手里的枪冒着袅袅白烟。走近一些，她对着韩雄硕大的躯体又开了几枪，然后伸腿蹬了一脚，对着韩雄的脑袋放了一枪。这才转过身，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D7师的军官们面面相觑，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些杀人如麻的同僚是如此人畜无害。
不过五分钟，美夕就回到了指挥部。
黑木森沉声道：“说说你的计划吧！”
“学校坚持到现在，靠的是那一组机甲。而这些机甲的运行是以每天三条人命为代价的。所以，只要日夜骚扰，不间断地进攻，就能很快耗尽机甲的能量。当然，学校里有好几百人。这样消耗他们，依然太慢了。所以，要制造校园混乱，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召开新闻发布会，由我来证明学校里只有火星叛军，没有师生幸存。这足以使他们精神崩溃。”
听到这里，连黑木森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胜利在望啦！
***
C32区警察厅里，杜山正提着话机大吼：“弗雷，你吃几头蒜的！前几天你不是还报告学校里有学生活动迹象吗？怎么现在冒出个女学生，说学校里的师生全死光了？我该信谁？……别跟我提你的人格。你的人格什么都担保不了！现在这个消息厅里上下无人不知，都流传到总督府去了，据说今晚就要开新闻发布会……别啰嗦了！去！靠近点，拍几张照片回来证明给我看！”
杜山气呼呼地挂断电话。他当然相信弗雷的侦察能力。但媒体相信证据。眼下，联邦舰队恰恰掌握着人证。原本，杜山以为这个叫“美夕”的女学生是联邦舰队找来的托，可是，在信息系统里一查，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而且还是过气红星砂沙美的女儿。三级艳星的女儿，想必相貌出众。咳，想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