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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我下意识看夏庭秋。

        没想夏庭秋居然一脸见怪不怪,一抬手,“王爷,别来无恙。”

        人妖王爷也拱了拱手,“夏公子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不,现在该称呼你夏当家才是。”

        “王爷客气了,直呼我表字即可。”

        慧意冒失地插了一句:“王爷?什么王爷?”

        人妖王爷收了吊儿郎当的笑,挺直了腰杆,将手一扬。

        他的身后,黑船上的素色旗收了起来,一张巨大的靛蓝色旭日出海旗迎风展开,旗帜上那一圈金边在浓雾散去后的微薄的阳光之下闪闪发亮。

        “这是……”

        “船王。”夏庭秋做了注解。

        船王。人群蠢蠢欲动,大家都在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我呆呆地看着人妖王爷,又望望夏庭秋。

        “你知道?”

        他居然知道北辽庆王是船王?他知道却还一直没和我说!

        “不确定嘛。”夏庭秋理由充分,“他即位之后,我从未见过他。”

        一身灰衣、挺拔而立的船王脸上带着上位者优越从容的笑,“六姑娘,这你可想不到吧。”

        我脑子里还是一团乱,结结巴巴道:“的确……想不到……王爷你……”

        “别王爷个没完了。”船王摆了摆手,“我说过你可以叫我迦夜的。”

        夏庭秋的目光冷冷扫了我一眼,我立刻道:“这样太失礼了,还是得叫王爷!”

        迦夜撇了撇嘴,不再勉强。

        夏庭秋道:“方才千钧一发之际,王爷出手相助,小弟感激不尽。”

        迦夜哈哈一笑,“举手之劳罢了。我看即使我不出手,你们那火炮一放,他们照样要落荒而逃。不过,你们怎么走到这片海里来了?”

        “问得正是。不过昨夜起了大雾,司南又失灵,若是今天没遇到王爷,还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带的确不能用司南。我们的船走到这边,全都靠识别太阳掌舵。”

        迦夜转身冲自己的黑船做了个手势。舵手立刻调转船头。那么大一艘船,调动起来却敏捷非常,真令人大开眼界。

        “夏家主的船跟着我的船走吧。这边暗礁很多,一不小心就要搁浅。”

        “有劳王爷了。”夏庭秋道,“甲板上脏,还请王爷下到舱中一叙。”

        迦夜点头,视线却转到了我的身上。

        我摇了摇头,“你们谈事,我去帮着照顾伤员吧。”

        夏庭秋看到我胳膊上的伤,眉头紧锁,“你先把胳膊上的伤好生包扎一下。”

        我冲他笑笑,拉着依依不舍的慧意,先一步下到舱里去了。

        进了屋,慧意立刻扯着我,两眼像火炬似的,“你居然认识船王?”

        她这下倒不一口一个六姐姐地叫我了。

        我那只受伤的手被她拽得生痛,不由推开了她,敷衍道:“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见过一面。”

        慧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在屋子里激动得团团转。

        “船王呀!货真价实的船王呀!”

        “不就是个船王吗?”我不以为意。皇帝我都见过,区区一个割据海域的船王,算不得是个宝。

        慧意好不容易冷静了点,过来给我包扎伤口,一边说:“船王说是王爷,可和海上帝王没两样了。我们离岛虽是南海首领,比之迦家,也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更别说我们于家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说,“于家也是南海名门了,不是吗?”

        慧意眼珠一转,转而笑盈盈道:“六姐姐说得对。只是没想到船王竟然这般年轻英俊,我还从来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呢。以前只觉得庭秋哥是最好看的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比他更俊的。六姐姐,你说是不是?”

        我笑,“男人家,讲究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其实单论五官,我觉得别说夏庭秋,就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找不到几个能像迦夜那样出色的。只是人太美了,往往就显得锋芒过盛,不易亲近。虽然迦夜为人潇洒随和,可是我却从未想过和他交心。

        迦夜今夜留在我们的船上,于是今天这顿晚饭特别丰盛。

        我坐在夏庭秋身边,认命地吃着夏庭秋特意吩咐厨房给我做的清粥小菜。我一有反抗,他的目光就瞟向我胳膊上的伤,好似我这条胳膊是断了才接起来似的。

        慧意刻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浅紫色碎花衣裳,肌肤胜雪。我就听她在那里说,王爷尝尝这个汤,是用鱼翅做的;王爷再尝尝那个凉菜,是海参用鸡汁高汤凉拌的。

        我流着口水对夏庭秋说:“我也想吃鱼翅。”

        “我还想吃龙肉呢。”夏庭秋夹了一筷子鲍鱼片放进嘴里,“你伤疤脱落前,所有辛辣的东西想都不要想。”

        “过分!”我拿筷子戳着碗里的南瓜。

        “谁叫你当时不听话要冲上来?”夏庭秋又吃了一口龙虾。

        “我还不是为了帮你。”我委屈道。


        “我不需要你帮。”夏庭秋搁下了筷子,“后来若不是船王及时出手,你现在脑袋已经和身子分家了!我告诉你,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别说我,就是师父都没有!”

        我不禁摸了摸脖子,“可是现在不是没事吗?”

        “还要等到有事了再来后悔?”夏庭秋怒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懂事点,好好听一回我的话?”

        我愣愣地看着他。

        记忆中,二师兄上一次这样发火,是我偷偷跟在他身后去爬山,不小心摔伤了脚。他大发雷霆,一边背我回家,一边破口大骂。

        十年了,没想有再次被他斥责。我茫茫然,不知所措,只觉得又委屈,又伤心,又气愤,一句话都说不出。

        迦夜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哎呀,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做师兄的,多让着师妹一点就是。”

        夏庭秋脸色铁青,“让她一分,她就进一寸。我就是平日让得太多了。”

        迦夜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不是大事。若等真的脑袋落地,再是大事也来不及了。”

        我啪地放下筷子,板着脸站起来,“我吃饱了。”

        “这就饱了?”慧意问。

        我气都气饱了。

        不待夏庭秋发话,我袖子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别管她。”我听到夏庭秋说,“这么大的人了,还乱使性子。”

        我一直走到甲板上,趴在船栏上,低头望着船下幽深如墨的海水。发昏的脑袋被凉风一吹,慢慢清醒了一点。

        的确都不小了,竟然为了吃饭这种小事都还可以当着外人的面吵起来,想着就觉得丢脸。

        十多年的手足,为这点事和他生气,我也太冲动了。

        “真生气了?”迦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没有。”我没回头,“我知道他是关心我。只是讨厌他老把我当小孩子。”

        “你一个小姑娘都成了老姑娘,还嫁不出去。他这做家长的,难免心急些。”

        我扑哧笑起来,“你扯到哪里去了?”

        “终于笑了。”迦夜抱着手,靠在栏杆边,笑着打量我。

        我浑身不自在,“看什么呢?”

        “看你现在这样,倒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我忍不住低笑,转身往船舱走,“你想象中我是怎么样的?荒岭埋枯骨?”

        “你的坟可不荒。”迦夜哼笑。

        我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你去过我的坟?”

        迦夜慢慢跟上来,“不但去过,还在你的祠堂里给你上了一柱高香呢。”

        “是吗?”我拉长了嗓子,“难得你有心了。我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多子多福的。”

        身后半晌没声音,我不禁回头望。

        入夜的甲板上空荡荡的,水手都站得老远。海风吹着迦夜的衣襟。他侧着脸,背着月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是,真的以为你死了。”

        海风将这句话送到我的耳边。

        我的心也沉重起来。

        “我回到北海,就派人去给你送一点特产。属下飞鸽加急,说你家被抄,你已经死了。我那时还不信,于是快马加鞭赶去京城。”

        “你居然……”

        “我还想着能救你呢。”迦夜笑了笑,“结果到了京城,只赶上你出殡。我本来不信那是你,可是我看萧政都便服来送你,那脸上表情,并不是假的。我想无人能欺瞒得了他,那你估计是真的死了。”

        我默默无言。

        “今天看到你,一时还以为见鬼了。”迦夜长叹一声,“那时……听说是一箭穿心?”

        “是呀。”我挑眼,“所以我现在是个没心的僵尸,你小心我半夜里去吸你的血。”

        “好呀!”迦夜脸上的伤感转眼变做无赖,“那我今晚等你来哟!”

        我脸皮实在厚不过他,抢先几步往船舱里钻。

        “等一下。”他一步拦住我,“我的问题还多呢。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说:“我师父和师兄他们救了我,之前一直住山里。后来二师兄要来继承家业,我边跟过来玩几日。”

        “原来在山里。”迦夜低笑着摇头,“我若稍微多疑一点,大概早就找到你了。”

        我不免愧疚,“对不起,瞒了你。我不知道……我以为,没有谁会……”

        没有谁会思念我,挂念我。

        一时沉默。

        过了半晌,迦夜开口,说:“两年前,我在你坟前,见过封峥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