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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送走了大嫂,我求见萧政。

        一国之君长期在外,诸多公事处理不便,堆积成山。又加上这次彻查定波官府和海盗勾结一事,查出盘根错节的一大串事来,没有一处是能省心的。

        我叫草儿去传话,过了两日,萧政才召见我,要我同他一起用晚饭。

        我担心我一开口,他没准会气得掀桌子,所以吃饭的时候十分安分,半个多余的字都没提。

        萧政心知肚明。等饭后消食的茶端了上来,他这才慢条斯理地问:“你这次又要求我什么?”

        我放下茶杯,跪在了他的面前。

        “又跪?”萧政明显不悦,冷笑道,“我现在一看你下跪,就知道没有好事。”

        “陛下英明。”我硬着头皮说,“小女有一事相求。陛下,封峥的病已沉疴,时日不多了。求陛下允许小女暂时留在曲江照顾他。”

        只听哐的一声,是茶杯顿在桌子上的声音。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他没把茶水泼我身上,已经算不错的了。

        “陆棠雨,”萧政的声音冷如冰霜,“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我的底线,莫非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去你祖宗的!我顿时在心里破口大骂。要不是你当初杀我全家,现在又软禁我,我犯得着和你这样纠缠吗?明明你自己才是罪魁祸首,所有不痛快都是你自找的,却说得好像我多恃宠而骄似的。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萧政到底才是掌控天下的人。我有求于他,再不乐,也只能好声好气地恳求:“陛下息怒。封峥的日子不多了,他是我旧友,我不忍他孤单,留下来照顾他,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萧政讥笑,“是什么情?怕是你还是舍不得他吧?”

        我支吾,“我同他相识这么多年了……”

        “够了。”萧政厉声道,“你们当年的事,真当我不知道吗?”

        我闭上了嘴。

        萧政沉默了半晌,低声说:“夏庭秋出发前,求我让他带你走,我没同意。”

        “是,师兄同我说了。”

        “我留你下来,也是想看看,等到关键时刻,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诧异地抬头,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陆棠雨,你这个女人,没心没肺。谁对你好,你就对谁好,人人都一样。可总得有个特别的,是吧?”萧政苦涩一笑,几分落寞,“封峥碰上你,真是倒霉。他赔了一条命,你等他死了,回头照样活蹦乱跳地过日子。要我说,是你害了他。”

        我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我回头望见院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光冲天,嘈杂的人声中夹着金戈交鸣之声。

        这个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了,我脑子里一片茫然,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统领奔至阶下,“陛下妙算,叛军果真将院子和府衙围住了。手下兵士因为有准备,应对及时,并没有让他们占得便宜。现在两方僵持着。”

        萧政处乱不惊,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拖着。”

        “是。”侍卫统领得令退下。

        电光石火间,我明白过来。这是勾结海盗的地方官府丧心病狂、胆大包天,趁着萧政的大半护卫都留守定波,水师又被夏庭秋借调走,进而来突袭曲江,想要弑君。

        我一跃而起,掉头往外冲。

        “拦住她!”萧政的声音伴随着茶杯摔碎声响起。

        草儿和一个侍卫掠了过来。以一对二,我不是对手,没几下就被他们抓住,点了穴,丢回萧政脚下。

        我又急又怒,破口大骂:“萧政,你这混账!有种就放开我!”

        “你急什么?”萧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赵家的家丁都是赵凌当初的亲兵,看家护院绰绰有余。至于你心心念念不忘的封峥。他那破院,叛军还不屑去呢。”

        他亲自过来解了我的穴。我一口气憋得急了,呛咳起来。

        萧政动作轻柔地拥着我,给我拍背。

        “不用怕。你在我身边,就没人伤得了你。”

        那就换成你伤我了。我咬牙切齿,一把推开了他。

        萧政眼里受伤的眼神一闪而过,讪讪地收了手。

        “现在我们被围困住,你也出不去的。我既然有准备,就不会坐等叛军杀进来。我早已经派人去定波调动卫军。不过今日,这场叛乱就可平息下去。”

        我听他这么一说,恢复了理智,可转眼一想,又发觉不对。

        “我师兄可知道?”

        萧政淡淡一笑,邪气逼人。

        我头皮一阵发麻,继而心中狂怒,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油然而生。我上前一把拽住萧政的衣领,将他重重逼退到墙上。

        “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你不是同他合作吗?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知道定波要反?”

        “他若连这一步都估计不到,那也就是个废物,我更不能将你交到他手上。他若估计得到,自然也会留了一手,没准还会回来找你。我也想看看,他到底为你能做到多少。”

        “这是一场游戏吗?”我勃然大怒,“这个天下,曲江的百姓,你的手下,还有我,我师兄他们,都是你过家家的玩具吗?萧政,我一直当你是明君,才对你忍了又忍。可你现在居然随意拿人性命来赌博。你简直太荒唐了!”

        萧政岿然不动地背手站着,平静地望着我,“不是我荒唐,是你太天真了。棠雨,你被保护得太好,还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险恶的事。我是天子,以国为家,现在家事不宁,我有权管理。还有,这也不是过家家。你们就是我指下棋子,早点明白,早点认命吧。夏庭秋自命不凡,如今也是机会,让他看清自己的斤两……”

        我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扬手重重扇在萧政的脸上。

        “陛下!”草儿叫道,冲过来将我一把拽开。

        萧政偏着脸,半晌没动。

        我气得眼前一片血红,一字一顿道:“你杀我全家不够,还要毁我最后的希望。萧政,我师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叫你后悔当初被你老娘生出来!”

        粗鲁的字眼换来萧政讥讽地一笑。他摸了摸被我扇过的脸,转过头来,走到我面前。

        他将嘴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也许,真的毁灭了你的一切希望,你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我果断地屈膝踢去,中断了他的话。这个好女孩不应该做的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惊骇大叫。我被草儿拽倒,侍卫们奔过去扶着捂着下腹的萧政。

        萧政面色苍白,好一阵都缓不过气来。

        我慢慢爬起来,戏谑一笑,冷言冷语道:“我毁了你那玩意儿,你也就怎么都折腾不起来了。”

        草儿操起手刀就向我砍来。

        “住手!”萧政从牙缝里喝道。

        “陛下……”草儿不甘心地垂下手。

        “棠雨,你够狠。”萧政慢慢回转过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你说错了。”我冷笑着反驳,“我若够狠心,早就不用顾忌你是劳什子明君,只管取你项上人头给我爹娘祭坟。我就是心软又脾气好,才一而再、再而三容你肆无忌惮到现在。哪知你这人得寸进尺,将主意打到我师兄头上。我言出必行。我师兄若有个好歹,我绝对要你后悔所对我做的一切!”

        萧政紧抿着唇,脸色苍白,没再说话。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响亮,叛军点燃了周围的房舍,燃烧着的房屋轰然倒塌的声音就像一声闷雷。

        今夜天色很不好,厚重的乌云遮住了繁星和月光,北风呼啸,让火势不可控制地蔓延下去。我在屋里就听到外面房屋起火的百姓呼喊的声音。大人们在嚎叫,孩子们在哭喊,这个场景惨得犹如地狱一般。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就像是上天发了慈悲,只一柱香的时间地上就积了一层白霜。火势终于得到控制。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室内。萧政的眉头越锁越紧,露出一丝焦虑。

        “陛下!”侍卫统领匆匆跑到跟前,压低声音道,“大雪封道,辜将军的队伍无法按时赶到。”

        萧政眯起了眼,锋利的视线仿佛能割裂这沉沉黑夜。

        侍卫统领埋头跪在地上,不敢看他。

        “还有多少人?”萧政沉着声问。

        “方才清点过,包括守卫府衙的人,一共还有五百,其中两成已负伤。”

        “留五十给朱知府。告诉他,能走就走。若走不了,我会在忠臣录里为他加上一笔的。”

        萧政的声音里一片萧瑟,听者动容。

        他站起来,大步走出屋。我犹豫了片刻,跟了过去。

        屋外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曲江也算偏南,今年却这么反常,遇着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风雪。仿佛是上天给萧政出了这么一道考题似的。

        萧政抬头望了望天,回头看到我。他一眼不发,解下了披风,围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我下意识推拒。

        “别再病了。”不容拒绝的语气。

        我把到嘴的恶语咽了回去,由着他系紧了披风的带子。

        雪花飘落到萧政的袖口上,雪白晶莹的一团。

        他随意一拂,抓住我的手,不等我挣扎,转头对侍卫统领命令道:“突围!”

        宛如金玉相击般动听的声音,将这个杀戮之夜推向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