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瞟了她一眼,目光竟是犀利,“只要是能给我带来利益和好处的都不是坏事。”
“你娶我是为了这个?”祈愿追步上去。仲夏的雨声打在梧桐叶上,绿汪汪,脆幽幽。
傅觉冬仿佛没听见。
“所以一切只是为了钱!我只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对不对?”她加重了声音,尾音处甚至能听见她急湍如潮的鼻息。
他沉吟了半晌,“祈愿,”然后收回双臂,并不回头,“你要记住,这世上只有钱是最亲最好的,什么也及不上它,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你,只有钱不会遗弃你!”
她徒然心生一种厌恶,原来是这样,她竟是和他一样自私贪婪,丑陋可耻。
他娶她,原是因为他们同样丑陋不堪,市侩贪慕。
他娶她,是因为她能帮他伪造遗书,继承万贯家产。
她顿时觉得羞愤无比,她从来没有像这一秒一般嫌弃过自己。一切的希望与遐想,一切的憧憬与梦幻都瞬息被碾碎剿灭。
她的双手在裙摆处慢慢收紧,唇皮颤动了几番,可是发不出声,她垂着头,望着他的黑影越来越近。
傅觉冬提步走向祈愿,忽想伸手去揽她,然而抬手的一刹她竟蓦地向后一怯,他的手只触到她鬓旁落下的几缕发丝。
他有种扑空的一怔,悬着手,像无处搁置。
祈愿啮住下唇,终于凝聚成两个字:“恶心!”
他一愣,出了半天的神,“你说什么?”空气中弥散开他的呼吸。
她抬眸,实在气不忿,“我说你恶心!恶心!恶心!”
他像是被愕住,只是直勾勾低头很深很深地望着她。
可是祈愿没有给他机会深究,她大步向后倒退,旋身“蹬蹬蹬”跑上楼去,一颗心像一片片被撕开,嘭的关上门,那两行饱满的泪珠终于滚落了下来。身体顺着门壁下滑,再也没有力量能支撑住她。
她发现她除了钱原来还会对别的东西产生那样的痴恋与疯狂。她这一生,第一次憎恶自己。
她骂他恶心,可是她觉得自己更恶心。
当傅立夏抓着她的手恳求她时,她脑子里竟是一点没想着那50%的财产股份。竟是那样犯傻地真动过念头帮他做伪遗嘱。
苏烟戳着她的眉心骂她:“祈愿,你长点脑子,人家利用你呢!他是富家少爷,独生独苗,怎么会和你真正过一辈子?玩归玩,装归装,做戏最忌讳就是太认真!你怎么就那么蠢,明知道是堵墙还要往上撞!那可是犯法的!要真出什么纰漏,他们个个没事,就你傻不啦叽一个人去坐牢。”
她咬着拇指,隐隐痴痴地抽泣,浑身跟着一抽一抽。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蠢,苏云曾告诉她:“祈愿,不是每个人一辈子都能遇上对的那个人。有时候你以为对了,其实却是个悬崖,等着你跳下去送死。”
可是一辈子那么长,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稍许做一回梦呢?
这个世界一定要把等级划分得那样明了清楚吗?难道他们的灵魂精神不是平等的?
其实她也不喜欢做白日梦,她一直把傅觉冬撇得离她生活很远很远。
直到那一日清晨,当她醒来看到压在床头柜上那张纸,他写的那三个字,那三个遒劲锋利的字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只是简单到死的三个字就让她瞬间情绪崩溃,失态的无声啜泣。
她知道她完了,她竟是爱上他了!
她知道那不是感动的眼泪,而是心疼,而是委屈。是心疼自己往后会傻子般为他做的一切荒唐事。
楼下的书房里,傅觉冬望着她的背影消失,默默叹了口气,又漠然坐到紫檀椅上,听着外面雨敲窗户的绮幽,缓缓地摇着椅子。
他想起有一次晚归,经过她的房间,半虚的房门漏出冷气,他皱皱眉,还是煞住步,鬼使神差地拐步进去。
房里没有开灯,借着月光,他看清她娇小的身姿伏在写字台,穿着单薄的碎花睡袍,已经睡着,两筒雪白滚圆的膀子露在外面,长发如扇铺散着,他慢慢走近,她的脸在月光下光洁如水,纤长的睫毛盖在眼睑微微颤动。
他很无奈,微弓下身,用力提起她的胳膊,让她整个人软趴趴落到他的肩膀。他轻巧的起身,她便像一只树袋熊依恋的赖在他怀里。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把她抱回床上。有时候他疑惑,怎么能有人那么没心没肺,到哪儿都能睡着。有时候窝在沙发里、有时候倒在地板上、甚至有一次还躺在浴缸里……
这个还没有尝过人生三味的笨蛋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
他将她抱回床上,细细端望着她。每次这样安静地看着她时,他都不由自主的收紧眉心。
他愿以为她会聪明乖觉些,只要爱他的钱就够了。可是他现在后悔了,后悔自己待她太好,他是如何精明敏锐的人,从她那一见他就涨红的脸,从她那闪烁又娇羞的眼神,他是明白了的。
这种小傻瓜他见得太多,他足够有手腕让她们死心塌地或者知难而退。
他给她掖高被毯时才发现她的手指头里竟还牢牢攥着一支笔。
他用力从她掌心抽出,辗转桌前,正要将笔□透雕的竹笔筒时,他的目光却猝然被一张纸牢牢吸引了……
她的字清隽秀丽,透着少女的婉约,墨痕在月光下镀上清辉。
“也许是我想多了。”
只那么一句话,却反反复复,斜竖纵横,密密匝匝写满了整张纸。少女的情怀弥漫而来,像撕着花瓣嘴里嘟囔着:“他爱我,他不爱我”的可笑女孩。
如练月色渗过树影漪摇窗前,他只是怔怔的站着,手里还捏着那支留着她掌心余温的笔。一种难抑的情愫翩翩而上,那是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望着那几个字,那对于他并不是一道谜题,他深晓她落下的每一笔的灵魂与思维,就像他了解第一份躺在他书桌里的粉色信笺一样。
一辈子,只那一次,他头脑发热,做事不计后果。他从容弯腰,入笔情洒,在那空白处留下三个字——你没有!
插播小番外
插播小番外 插播一个贺七少和雷元元的故事。
这篇打酱油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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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往矣
封校长捧着杯玫瑰茶伫立窗前,朝东的窗户,晒得通红的太阳下一些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们正齐齐站成四排,听着音乐做广播操。
几株海棠怒绽窗外,满树的粉白。花苞深红点点,枝枝似染猩猩血。而她的心思却如这一个个花球,紧簇团团。思绪萦飞。
她一向不是个保守老派的刻板人,高中的年龄,都是正值花季的青春少艾,那些飞雁传书、含情睐望,她自不鼓励但亦能理解。
可是……她双眉微皱,这种事若是发生在普通学生身上谈笑而过也就罢了,可偏偏不是,那孩子,不,那俩孩子,全都不是普通寻常人家……
封雅莉觉得头又开始痛了。
她望着纷纷扬扬的海棠花,幽幽叹了口气,抬手呷了口茶,才发现已经冷得叫她牙痛,一直寒到心头。
“校长,”清脆的敲门声让封雅莉蓦地一回眸,“雷同学来了,”校长助理小施单手搭着一个玲珑青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楹处。女孩一双通透明亮的大眼睛,乌浓的长发扎成清爽的马尾。
“哦,快进来!”封校长立马换上一个慈爱的笑,扬臂推开桃木书桌前的一张椅子。
雷元元倒是坦然大方地走了进去,安静的在她对桌坐下。
封雅莉立马和小施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立刻倒了杯果汁端到雷元元面前。
雷元元微一抬头,“谢谢,”干脆又不失礼貌的回应。
办公室瞬息冷凝下来,封雅莉望着对面恬然自若的少女,反倒自己显得温吞忸怩起来。
雷元元淡定大方地捧起果汁喝了起来。
“元元,”封雅莉终于期期艾艾老半天憋出一声。
“嗯?”雷元元眨着睫。
封雅莉浅浅笑起来,语重心长:“这里没有外人,小施阿姨也是自己人,我和你三叔那么多年交情,咱们就不客套了好不好?今天封阿姨找你来呢……”
雷元元抬手抹了把唇,笑道:“封阿姨,你要说什么元元都知道,你让雷书记不用那么大费周折,我们可以直接来个三方会谈,省得你等会儿还要打电话跟他汇报这次会议进程。”
封雅莉整个僵持住,简直哭笑不得,瞧瞧雷宇涛这闺女教的……真是人小鬼大,刚开口,还没提纲挈领,转入正题就已经被她小丫头将了一军。封雅莉又好气又好笑,故意王顾左右而言他道:“元元,你这张小嘴皮子要能匀点给你堂弟就好了,昨天小于老师又跑我这里来告状,说你们家杜竑廷又不听话,不肯参加一对一结帮活动。你这个学生会主席可要起点作用啊!”
“唉,”雷元元叹一口气,捧着玻璃杯,肉色饱满的指甲壳轻轻扣着杯身,粲齿一笑:“封阿姨,你不是说不拐弯抹角了么?”
封雅莉一怔,雷元元笑得更灿烂,索性把话挑明:“实话跟您说吧,雷书记对我呢,批也批斗过,弹也弹劾过了,可是我想得很清楚,立场坚定,贺意深的事儿,我管定了!”雷元元一下压下杯子,那股子执拗和认真劲头绝对是雷家风格。
“元元,”这回换小施着急了,苦口婆心道:“有时候呢,你小姑娘家耳根子软,看到别的同学有困难了,人家求几句好的,就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