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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太皇太后听得背脊发凉,只觉着世界变得太快,这才几岁的小姑娘就开口闭口死呀死的,听那手段,怕是十大酷刑都研究过。虽然不喜,但好歹是自己召进宫来的,是福是祸但凡牵扯到脸面问题,那便绝对马虎不得,她老人家的威严决不能葬送在几个毛头小崽子手里。故此在听张岁寒哭过三天之后,太皇太后被逼无奈,想出绝世妙招,她决定在这件事上进行大面积搅和,保证不让任何一个人得到任何一点好处,把这事全部搅黄,所有人都没有兴趣再继续追究,她就成功了。

首先招来小伙子一方,大肚一点,给郡主道个歉,她再稀里糊涂一搅和,管张岁寒答不答应,她的任务完成,表示尽到心力,置于最后如何,不要再来慈宁宫烦人就成。

可是事情的第一步就以十分离奇的方式偏离了太皇太后的设想。

三人组听说要道歉,十分激动,决心趁此机会再狠狠欺负张岁寒一番,于是一路上大家伙兴致勃勃地商量起整人对策,主要是李慕在唧唧歪歪,顾南风在不要脸地往死里奉承,而李然保持着一贯的神游状态,大家都习惯性忽视他,也习惯性被他忽视,他应当对着一大团叉烧唱,“我说我的心里只有你——”

等到离正殿不过十步远,已然可以清清楚楚听见张岁寒哇哇的哭声,李慕皱着眉头,面色不善,“哭起来跟个破锣子似的,吵得人后脑勺疼。”

顾南风狗腿地提议,“那是那是,要不微臣给陛下揉揉后脑勺?”

李慕连忙后退,“别,你别把朕帅气逼人的头发弄散了,朕的后脑勺最完美了。”

顾南风无语,李慕便凑过来气势逼人地反问,“怎么?小七儿难道觉得朕的后脑勺不美丽不动人?”

顾南风头摇得好似天桥下手艺人手中从不停歇的拨浪鼓,“陛下的后脑勺倾国倾城!”

小狮子李慕的鬃毛总算被捋顺了,一把揽住顾南风,笑嘻嘻说:“小七儿你总是这样诚实,朕就最喜欢你这一点了。”

顾南风无声无息,抹掉后脑勺一滴大汗。

忽然间,两人都感觉到缺少背后灵的奇异感觉。默不作声行踪飘忽的李然去了哪里,转眼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没一个看见,莫非他小小年纪已经练成无影水上漂,轻功盖世,咻咻咻眨眼功夫已一个筋斗飞出十万八千里。

左右随侍已然全体动员起来,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地去寻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世子李然。

三人组虽然人不齐,但是没办法,大敌当前,不进则退,硬着头皮端着空枪也要上,更何况李慕据李慕说,他已经掌握了对付张小胖的核心科技,只需动一动手指,就能让终极BOSS张小胖瞬间化为灰烬,永世不得超生,此前还需卖个关子,但强令顾小七保持澎湃的激情,拭目以待。

顾小七说,是是是,臣一定斋戒沐浴,诚心祝祷。

李慕觉得,顾小七真是越来越上道了。

进了正厅,李慕规规矩矩地一一行过礼,却在太皇太后即将开始大面积搅和行动之前,从袖口里掏出一粒又白又胖的花生仁,脚步沉重地走向已经哭化了妆的张小胖,他捏着花生米在张小胖眼前晃了晃,接着在鼻尖停下,面色凝重,“你可以把花生米塞进鼻孔里然后喷出来吗?这是顾小七的绝技。”

等等,她什么时候有这么神奇而又飘忽的绝技?而李慕演技超群,更补充道:“顾小七可以喷出一丈远哦!”他的小眼神那样纯洁,真诚得让人觉得不相信他就是天大的罪过。

顾南风觉得,张小胖无论智商如何,都会产生一定的纠结情绪,可谁知张小胖被成功地刺激疯了,一把抓过李慕手里那颗白胖得像李慕一样的花生米,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往自己鼻孔里一塞。

然后……

然后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她的得意渐渐转为焦急,最后化作破碎的眼泪,因为胖乎乎的小花生米怎么也喷不出不来了。

李慕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在说,看吧,什么叫牛逼,这才是真的牛逼!

张小胖鼻子里的花生米突出一大块,不上不下,怎么也不出来,她又哭又闹又撒泼,真真吵得人后脑勺疼。

太皇太后还把这事当了真,招呼顾南风到跟前来,问她喷出花生米的诀窍是什么,她看看李慕,实在不敢也舍不得拆穿,恭恭敬敬答,可能大概需要多忍忍,过不久自己个就出来。

李慕捂着肚子乐,用口型说,顾小七你可真是一肚子坏水。

而顾南风认为,横竖张岁寒一定恨的是她,不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再看傻不拉叽,给了套子就往里钻的张岁寒已然涕泪纵横,一张脸本来就已经惨不忍睹,这下是加成的惨不忍睹。

这情形,真是让人欢乐。

而她适才发现,张岁寒原来是个如此实心眼的姑娘,被李慕一颗花生米便折腾成这样,也不知要堵多久,会不会折腾出大病来。

唉,她不能再圣母,对待敌人就应该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道歉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这年头又不能开刀动手术把花生米取出来,可把太医院的老头子们愁坏了,谁都不愿接这倒霉差事,最后也不知是谁这样天才,拿根鸡毛在张小胖鼻子下面挠挠,痒得她受不了,最终一个以一个巨大的喷嚏终结这场一颗花生米引发的持续长达五六天的恩怨情仇。

传说,大功臣花生米逃出生天之时,仍保持的白白胖胖的婀娜身段,众人皆忍不住赞叹,好一个绝代佳人花生米啊。

当然当然,以上都是后话,时间倒回案发现场,同学们很欢乐地勾肩搭背准备回家,却发现李然还是没找到。

李慕第一反应就是罚领头太监一顿板子,打完了继续找。顾南风想了想,全世界李然最有可能长时间待着乐不思蜀的地方只有一个。于是径直走向慈宁宫小厨房,里头却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但顾南风以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第六感认定李然就在小厨房里,接下来翻箱倒柜,李慕对着灶头喊:“李然你快出来吧,朕带了糖糖哦!”

李然不为糖糖所动的原因是,当顾南风打开碗橱时,李然正抱着一罐桂花糖吃得满嘴满脸都是,看见顾南风的脸,便咧嘴笑,手上仍是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黄灿灿的桂花糖,像是三世没吃过饱饭,而今终于找到机会饕餮,便不管不顾地埋头猛吃。

顾南风满含心酸,突然间涌出泪来,紧紧抱住还坐在狭小橱柜里吃糖的李然,“天,你就这么饿吗?太叫人心疼了……”

李然一脸纯良,不知她忽而发疯,哭哭啼啼所为何事。可是这怀抱却是好的,温温软软,香香甜甜,像母亲,充满宽广博大的爱意。

顾小七进化了。

李慕却在一旁干瞪眼,心思翻腾,无处发泄,好不容易出一回风头,李然这个死小孩怎么就这么喜欢同他争呢?果然小弟弟都不是好东西。

别看他是皇帝,万万人之上,他亦是身世凄凉,无人看顾的可怜孩子,内心如琉璃如明镜如行云如流水一般脆弱飘忽。

噢,他骤然间好伤感,顾小七,朕需要你充满母性的怀抱。

顾南风将李然从橱柜里牵出来,用袖子擦了擦他沾满了桂花糖的嘴,李然仍抱着糖罐子不肯撒手,亮晶晶的眼望向她,“要吃吗?好甜。”

她愈发感动,对与李然这样的无敌大吃货,能够分食给她,代表她在他心中占着绝对重要的位置,她摇头,温言道:“我不吃,你留着自己慢慢享用,明早我还给你捎点儿。”

李然满足地笑,“那太好了。”也不知是说她不吃太好了,还是她捎带糖果给他太好了。

接下来大家手牵手,一块儿玩。

当晚她被李慕强行留在紫宸殿内陪睡,李慕似小老头一般喋喋不休地诉说他如何如何身世凄苦,如何如何忍辱负重,受尽艰难才被立为君主,却始终形单影只,无人爱护。

中心意思就是,李然虽然很可怜,但朕比李然更加值得怜惜。

说起来李慕并非如他人所见,少年天子,富贵荣华,尊荣无限。大约这里每个人背后都有凄凉往事,平日里人人一张笑脸,故作轻松,相安无事,维持着表面上易碎如冰的平和。但最终心底如何,无人知晓。

李慕不过藩王之子,且是被囚在宫中死于非命的前废太子之子,只因先皇去世时尚无子嗣,便由镇国公迎进了朝天门,坐龙椅,享天子之名,却从未行天子之实,甚至不能尊其父为君,其母为后,朝政通通掌控在镇国公手中,虽说李慕与程牧云自幼*交好,但谁能保证,李慕大婚亲政之后,各方利益冲突之下,兄弟之情,朋友之谊,将如何自处。

未来仿佛阴云密布,难以窥测。

但现下,真好,所有人仍处在美好的童年,很傻,很天真。

李慕赖在她身上一个劲乱蹭,嘟囔道:“朕其实一点也不想当皇帝。朕只想见一见父亲母亲,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模样。”

顾南风想了想,她实在不擅长安慰,最好的办法是将话题引开,瞎扯淡,“陛下若不是皇帝就很可能是芸芸众生中的任何一位,对吧?”

李慕靠着她,眼圈有点红,瘪瘪嘴说:“嗯,有可能。”

顾南风道:“很有可能是山西灾民,深受蒙古之害,无米下锅,无衣御寒,更不要说读书习字,香茶点心,镇日只能扒观音土吃,个个面黄肌瘦,形同鬼魅,战时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无处可逃,唯有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