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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全校其他教职工似乎等待着看一出好戏,而且这出好戏正在不断交织不断印证,许许多多优秀得不能再优秀的老师千般推诿万般搪塞的班级,怕影响了教学名声的班级,他们居然敢大言炎炎地承头,而且吵着名额一定就是二十五人。当听说他们定二十五人时,全校再次哗然,南眳民族中学顿时地震,并且余震不断。地震波居然涉及到了市教育局,钱局长领导下的全体又是鼓励,又是高兴得紧张不已,都说如果真能行的话,无疑可以树立一个大大的典型,你们也为全南眳教育树立了一个了不起的榜样。为此还全所未有地召见了他们这两个破班的小班子会,直乐得他们忽悠忽悠了好一向。小明知道后直竖大拇指:“妈妈英雄,妈妈伟大。妈妈是我的榜样。”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妈妈从来没有这么伟大过,如今伟大了一次,仿佛头也抬得更高了,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的,神气十足。如今是该讨论他们这个烂摊子的事了,这个烂摊子再不讨论讨论,只怕只有一烂到底,以烂为烂了。

“分类辅导,各个击破。”素芳道。

“各个击破还分类?你搞错没得?”他一听此话大惊失色,这样做需要多大的精力?需要多少时间?再说把时间花在如此这般的两个班上,想得不偿失也真难。他口头常例般点头称是,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那种等着看戏的念头转瞬间化作千般忧虑。她毕竟是自己的妻子呐,妻子有难丈夫不支援还有哪个支援?到时别人哪里是笑话他们呐,那明明是笑话我张权禄的无能来了。有夫如是妻亦如是,那可真是妇唱夫随,妻无教夫之过了。

他看着踌躇满志的素芳,不断地踌躇满志地规划着她念念不忘的两个烂班,长长地叹着气:“你们准备着焦头烂额吧?”

自打接下这两个班,素芳就无一日安生过,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她不只一次说过,不争馒头争口气。自从八月份接手以来,如今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虽有功效但也见效甚微,离目标似乎似近犹远,只怕会越来越远,渐行渐远。为此她又提出了过异想天开的想法:“我们准备成立一个七人课题组。”就你们七个?就七个从来没有上过毕业班的神经病?他暗自大大地摇头又摇头,好像看到七匹瞎马四处瞎奔,东闯一头西踢一脚,盲目地跛行在茫无边际的沙漠上。

“这不是在跟你谈谈它的可行性吗?”

“可行可行。不过,最好是跟其他老师商量商量。”

“跟他们商量?你不是说笑吧?”

他一听此话,也觉得自己的意见有些天真。如今民中的高考不仅是在考学生,而且更是在考老师的斗智斗勇。老师们亲和的笑脸下,暗潮潜涌,如平静的南眳河水,平静得水面下波涛淊天,人人自危,个个争先,哪里还会顾及别人,顾及整体。虽然名言歇斯底里般叫嚷了近三年的建立团队、团队协作,可是终究还是一盘散沙,散兵游勇。她常常哀叹,在知识分子中建立团队咋就这么难。还真难,难得一嚷三年,声沉校园,居然没有扰起半点微澜。

他苦笑道:“是啊,是啊。”此事就此作罢,让素芳他们与其他毕业班老师讨论,比让他张权禄上天揽月下海捉鳖还难。盲人踦瞎马还得盲人踦瞎马,真是无可奈何。

这时,小明似乎也做完了作业,收拾好书本笔墨,突然蒙蒙懂懂地说:“你们的事咋个象呃难缠。唉,还是不长大的好,你们看,我们的小伙伴多开心。”

“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晓得。现在,你个小屁孩,还不懂。讲了你也不懂。”【奇书网﹕】

小明撅撅嘴:“不懂?我还不想懂嘞。一看你们这些懂哰哩人,象呃难受,真的还不如不懂。”说完,打水洗脸洗脚,自顾进房睡觉去了。

他俩一看挂钟,将近午夜十二点。再者,有关学生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争出个结果的事,也就一同回寝室去了。

第八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⑴

  当名言出院后才深深领略一个颠沛不离的道理,意见箱的作用如同胆里的结石宛然在作祟:当你功成名就时,收到的是享之不尽的蜜语;当你中道没落时,咀嚼的是一片拒之难绝谩骂。在来自她所称为的“江湖”的谩骂声中,她后悔莫及,不由得想起贺风波临辞职时了那句话,仿佛一个不可琢磨的真理,就好象一个咒符,突然压到她的心底:南眳民中将在八年之内来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当时她一听八年,一个多么大吉大利的数字,就凭这个数字,贺风波的预言也不过是鞭长莫及的空想,如同他的妄言一样无根无据。她开始有点想念贺风波起来,就好象楚怀王亡国时想起了屈原。她逼视着张权禄,眼里象含着一把扑不来的火:“找,尽快找。”一个“快”字前所未有地高,前所未有地慢,拖出了震撼人心的节奏,唱出了“E”大调的韵律,大有上纲上线且不达目的死不休的决心。

张权禄毛骨悚然之余,又暗自叫天天不应,哭地地无门。贺风波的身影淡了又明,明了又淡。贺风波正如你所说的,出于民中,归于民中。他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挥之即来,呼之则去的人,他是一个有着极端的尊严的人。世界上的事都象名大校长神话般预言的话,世界岂非荒诞得可笑?可这话只能放在肚里:“校园里不是传说……你不怕?”“传说归传说。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他。”人到了绝境。识人的境界自然而然会比平时高出几倍。这句话如今说来的确很有道理。名言的目光忽闪忽闪的,就象暗夜里突现两溜绿光,充满了饥饿和干渴。张权禄心里道:他还会看错你第二次吗?要是他这样做了,那么他岂不是比我还蠢?他看着病急乱投医的名言,不知说什么好,或许是还不到说的什么,或许是说了也等于没说。人的点子到了另一个人的脑中,自觉不自觉的,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不小心,自己还得因此患上后遗症。接踵而至的打击哪里还容得自己辩驳?而眼前的这个人也不是容得别人辩驳的人。于是他开口道:“有些事也未必空穴来风。”

“唉——咋说你好呢?所以你只配做……”名言叹了口气说,“你啊,或多或少缺了点决断能力。”

张权禄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你找还是不找?”

“我努努力。”

“不是努力而是一定——一定就是一定。”名言以铁腕般的语气说,说得那么斩钉截铁,“这是组织交给你的光荣使命。”这是名言作出一项决策是总忘不了了一句口头禅,在校园里已经成了至理的名言。一旦此话一出,要么让人冷汗夹背,要么让人欣喜无比。冷汗夹背的时候多,欣喜无比的时候少,这似乎已经成了定律。说完这话,她盯着张权禄,象是等待一个空谷的回音一样,等待着着张权禄的话语。

“哦——好吧。”

“啷子好吧?是一定。”

“那就一定吧。”

“不是那就一定,是一定。”

“好,就算一定吧。”

名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说了句:“实在有点难为你。但是除了你,这个任务我还能交给哪个?”

听了这话,张权禄冰冷的心底,忽悠忽悠地感到一点可怜的亲热,就象刚从深渊里爬出,临近洞口享受到第一丝光线:”谢谢领导的信任。”

名言愣了愣,有点诧异地看着张权禄,感觉他的话怎么宛然有点陌生。

“你心里有些不满,还是有些压力?”“没有……”“我晓得这样有点难为你。可是在这种时刻除了你,我还能唤谁去。”名言道,“等这事完哰,我补偿你。好不好?”

“唉……”张权禄叹了口气,“外人咹……”说完,似乎听到自己心里的哭泣。

贺风波这个人,自打走出这所学校,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即使偶尔传出一些关于这个人的流言,都似乎是一些无稽之谈。更何况名言找这么个人回来,究竟准备放在怎么个位置来使用,不由得不让张权禄心里有些痛,他心里似乎突然又被捅了一刀,他感到有点隐隐约约地痛,接着喉咙仿佛仿佛被什么不大不小的东西卡住似的,干干的,隐隐约约地胀痛,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的那种感觉又围困着了他。刹那间,他倒真希望关于贺风波的所有的传言都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了。

在这种感觉中,他回办公室。直到看到王群,看着他笑,他才突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可能知道一些有关贺风波的事来。正要开口,王群说:“看你吹眉毛鼓眼睛哩样子,一定是老角子又遇到哰新问题哈。”

有关王群在这方面的判断力,张权禄想不佩服都不行。“我晓得你小子行。我们长话短说,不必绕圈子,好不好?”

“好——”张权禄没有想到王群居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说爽快话。这太不象王群的习惯,反而有点迷惑起来。他看着王群,问道:“有件事,你晓得不?”“啷子事?”“就是一件事……”

“你看你,叫我跟你爽快吧,你自家倒弯酸起来。”

“就是七年前的那件事。”

“七年前。不会这呃远吧。”王群看到他还象在梦游似的样子,摇了摇头,有些同情起他来。“直说吧,张大主任。有啷子事也用不着扯到七年前吧?”

“七年前民族中学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这你是晓得哩。”

“哦,你说那档子事啊——”王群说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