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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八十章 国师离姬



        那人被关天怅掐住咽喉,倒是颇为淡定。又不是第一次出来混,那人自认心理素质还是非常过硬的。

        他看看关天怅,又望望站在一边的离,看见离,他迟疑了一下,随即面上一喜,道:“嫂子?你怎么在这儿!”不等离答他,余光瞥见躺在地上的洞庭洛,那人连忙正眼去看,已是将嘴张得能塞下一个大馒头。

        “阿、阿洛?!”那人连忙想挣脱开关天怅,无奈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又怎么可能挣脱开关天怅的手。

        “阿洛!竟然是阿洛!嫂子!阿洛怎么了?怎么会躺在这里,看起来好像、好像——”

        “好像死人,对不对?”关天怅帮他接下他不敢也不愿说出口的后半句。

        那人转过头,盯着关天怅,抖着唇问:“难道他真的已经……”

        “不。他暂时还死不了。不过再等几天就难说了。现在唯一一个能够救他的人——”

        “是谁?!”

        关天怅冷冷一笑,拿眼睛盯着非缘。“不过可惜,她似乎想见死不救。”

        知道唯一一个能救洞庭洛的人居然就是自己老婆,那人倒抽一口气,随即明显一股怒气冲上来,对非缘大声吼道:“原来你有办法可以救阿洛!为什么不告诉我!好,你不愿救他,你不愿救他就算了,为什么还阻止我研制剧毒救阿洛!你是跟阿洛有仇还是怎么的?还是你根本就喜欢把别人踩在脚底下看别人痛苦的样子就像当初你对待我一样?!”

        “你!”

        “我什么?你又想打人?!”

        小艾见这两人又要开打了,连忙将非缘拉到一边,小声道:“非缘,其实救了洞庭洛也没什么不好,不仅可以让离心甘情愿继任国师之职,而且帝君以后也不用再试吃毒物了,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我管他吃不吃毒物!毒死了最好!最好连骨头渣子都不要剩!!!”

        “呃,好吧。可是非缘,你从另一个角度想,若是先主还在世,定然不会拒绝救关天怅的外孙。你若救了洞庭洛,相信先主泉下有知,一定甚感欣慰。”

        小艾这话,非缘思虑再三,觉得小艾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尤其是姑婆,若是姑婆还在世,关天怅来求换血术,姑婆一定二话不说便答应他。

        暗暗为姑婆叹了一口气,非缘道:“关天怅,放了帝君吧,我答应你了。今晚你们就住在紫云宫里,明日黎明阴阳交替之时,我会去为你和洞庭洛施换血之术,你们做好准备吧。”

        是夜,离静静守在洞庭洛床榻边。

        床榻安放在窗户下。离用木棍将窗户支起来,窗外园子里,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散发着奇异瑰丽的光芒,在这静夜里,显得异常神秘。

        洞庭洛的脸苍白得吓人,体温冰凉,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生命迹象。不过半月的时间,他瘦了好多,两颊深深凹陷了进去,哪还有半点曾经神采飞扬的自恋痞样。他现在,真的好像已经死了。离想:幸好他没有死。离无法想象,如果洞庭洛真的死了,她还能这么冷静地坐在他尸体旁边,看他这张苍白的脸。

        手指轻轻抚上洞庭洛修长浓密的眉,在他耸拉着的长睫暗影下划了一个淡淡的弧线,又顺着他挺直的鼻梁,点上他泛着淡紫色的唇。

        指尖冰冷的触感,并不妨碍离享受这份静谧的缠绵。

        忽有几只萤火虫从窗外飘了进来,淡淡的萤光不均匀地撒在洞庭洛脸上,竟让洞庭洛苍白的脸有些生动起来。

        洞庭洛,我以前,从不觉得这世间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生与死,对我而言不具有任何意义。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你。洞庭洛,是你告诉我,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尽管那时候,我并不真的认为会有什么希望,却还是因为你这话,而选择了活下去。再后来,我再一次遇见了你。于是我明白了,原来我活着,原来当初我不顾一切从戚府的那场大火里逃出来,为的就是将来有一日,能再次和你相遇。

        洞庭洛,原来,你就是我的希望,你可知道?

        所以,你怎么可以死呢?在我终于愿意面对自己的感情之后,在我,奇迹般地成为你的妻子之后?

        “洞庭洛,你爱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只要你活着。”

        “哈哈,都说爱极生恨,这爱与恨,还不都是一回事。”静谧中,一个放荡不羁的声音很突兀地响起。

        离转过头去,见关天怅抱臂环胸斜倚在门边,一双锐目闪着银光望着她。

        “前辈。”抬头望望窗外天色,不知不觉,已是黎明将至。

        关天怅走进来,坐到屋子中央的圆桌边,随手寻了个杯子,倒了茶壶里的茶,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眉,冷茶。

        关天怅这一系列举止神态,真是像极了洞庭洛。

        当真是爷孙俩。离想。

        关天怅一扬眉,道:“怎么,在担心?丫头,你要对你们沬国的换血术有信心嘛!再加上我这个外公的血,他一定没事,再活个一二十年不是问题。”

        “一二十年?前辈你的意思的说,换血术并不能完全清楚洞庭洛身上的毒?”

        关天怅摇摇头。“血液是不断再生的,他身上的毒早与血融合在一起,只要血液再生,毒液会跟着再生。换血术,不过是缓兵之计,但也是目前能救他的唯一办法了。”

        见离一声不吭地望着他,关天怅觉得有些好笑。

        “丫头,干嘛这么吃惊?怎么?你觉得,用我的一条命换他多活一二十年,不值得么?”

        不值得么?自然是值得的。离想。只要洞庭洛活着。


        离垂下眼睑,说话的声音有些清冷:“前辈换血给他的事,我不能跟他说,还请前辈谅解。”

        若是洞庭洛知道自己的命是用他外公的命换回来的,一定会痛苦。离并不希望洞庭洛的后半生都在愧疚中度过。

        关天怅听见此话,忍不住抚掌而笑。

        “离丫头,你这性格,越来越对我胃口了!这般不婆妈的女人,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啦!”

        “……我曾听洞庭洛说起过前辈的故事,他说他的母亲最遗憾的事,就是无法叫前辈一声‘爹’。”

        关天怅神色一黯,“事实上,我但愿与他们母子无半点干系。可是,有些羁绊是你永远无法逾越的。”关天怅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荫心走的时候,我不知道,如今她儿子不死不活,我是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了。我是荫心的爹,是他外公,这是我逃避不了的事实。这个事实,枉我轻狂一世,却是最近才认清。”

        他看了一眼洞庭洛苍白的脸,又道,“他这样,我不救他,谁救?你说是吧?”

        “……前辈,你后悔过么?”

        关天怅被离问得一怔。他后悔过么?这些年,他是否后悔过?

        他不愿承认荫心这个女儿,不愿听她叫她爹,故意走得远远地不想管任何关于她的事,直到她死,直到她的儿子流落市井。但是,他是不是真的后悔了呢?

        关天怅微微眯了眼,忽然就想起了对洞庭絮的惊鸿一瞥。

        在美丽的洞庭湖畔,她白色的裙摆和岸边嫩绿的柳枝一起,随着和煦的春风轻轻地飘。还有——

        在洞庭府高高的院墙外,他坐在银杏树上休息,墙里有年轻姑娘的笑闹声,他好奇站起来去看,正见她坐在秋千上,被两个丫头推着,荡得老高老高,她灿烂地笑着,就这样,第一次与他四目相对……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关天怅喃喃念了这么一句无头无尾词,随即冷冷笑了两声,面上的冷意连离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我最后悔的,是没有早些杀了那群姓洞庭的,害我絮儿郁郁而终,害我们一家四散飘零,以致如今生死相隔。”

        有句老话,叫做上天自有定数。

        如果当初洞庭絮一直不知道她与关天怅之间有叔侄关系,他们一家三口就会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过着世外桃源般的隐居生活;

        如果关天怅在洞庭絮死后,能与韩荫心父女相依,韩荫心就不会遇上景浩然,韩荫心就不会死,而这世上,便不会出现一个叫做洞庭洛的街头混混。

        如果,如果这世上没有洞庭洛……

        离想:原来,我与洞庭洛的相遇,早在关天怅遇见洞庭絮的时候,就已经被上天安排好了。

        想到这里,顶着关天怅满脸的冷意,离偷偷弯了一下唇角。

        “……前辈,其实洞庭洛一直希望有一天能与你相认,不过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离斗胆,想要代他叫你一声‘外公’。”

        “哈哈!离丫头,我早当你是我孙媳妇了。这声‘外公’,你早该叫啦!”

        半月之后。

        离像往常一样,端着一个水盆,轻轻推开洞庭洛房间的竹门。他依然沉睡着,静静地躺在靠窗边的床榻上。他的面色虽没什么血色,倒也不像半月前苍白。

        似乎,他随时便可醒来。

        离拧干一条布帛,将他额上一层虚汗擦去,正要拉开他衣襟,为他擦洗身体,却见那双紫色的眼睛猛地睁开了,正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

        离心中一震,望着那双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只是握着布帛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离预想过很多种洞庭洛醒来时候的情景,但是她没有预料到,当洞庭洛醒来的时候,他和她会在清晨温凉的阳光里,凝视对方的眼,一个平静,一个怔忪。

        当手中的布帛落到了地上,离终于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你醒了。”离捡起布帛,转身放回木盆里,重新淘洗了一遍,拧干。

        见洞庭洛努力张嘴,想要说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离道:“你现在还不能说话,四肢也无法动弹,不过我会每日给我按摩,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又道:“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是沬国的国主救了我们,你知道,我是沬国上巫族的后代,与她也有一层亲属关系。我们现在就是在沬国的都城湛穹。哦,对了,国主虽然为你解了毒,可是你的身上还是残留着部分毒素,所以,以后你还是尽量不要动武的好。”

        离一边跟他解释,一边褪去他衣裳,从前胸到后背,再到下身,一一仔细擦洗干净,而洞庭洛早已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但是从他并不算均匀的呼吸来看,他其实并没有睡着。

        擦洗干净后,离从柜子里捧出一叠干净衣物为他换上。然后为他做例行的按摩,以促进他适当的血液循环,毕竟,关天怅的血不是他自己的血。

        按摩完毕,离道:“等会儿我会做些汤粥过来,你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然后收拾好换洗下来的脏衣服,端了盆子出去了。

        之后半月,离依旧日日都来,为他擦洗身体、更换衣物、按摩身体、喂他吃些进补的汤粥。然而离再没有对洞庭洛说过任何话,因为洞庭洛总是离来的时候闭上眼睛,这个动作也只有傻瓜才会不明白。

        洞庭洛,他不想看见她。

        可是那又怎样呢?离想。至少这段时日,就让我照顾你吧。

        随着日子的不断推移,洞庭洛渐渐可以说话了,而离的小腹也开始凸显,算一算,这时候离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离常常会觉得累,觉得腰很酸,在照顾洞庭洛的时候,总是不得已要停下来稍作休息。

        离不知道的是,每当这时,洞庭洛总会微微睁开眼睛,有些担心地看看她,然后在她转回身的时候,又重新闭上眼。

        在这半个月期间,除了离每日里来照顾他,有一个人也经常来看望洞庭洛,那就是沬国的帝君——淡桐。洞庭洛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淡桐还是和以前一样啰嗦,话匣子一开便没完没了,从儿时三个小混混在赤城“打拼”,到后来到和黯枫进了枫血山庄,再到后来到处找洞庭洛,淡桐坐在洞庭洛床边,有时候兴奋激动得手舞足蹈,有时候又感慨叹惋得两眼通红。曾经相依为命的好兄弟,曾经不辞而别的好兄弟,曾经命在旦夕的好兄弟,如今就安安静静平平安安地躺在他眼前,淡桐觉得,这就好像是在做一场梦。他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跟洞庭洛说话,似乎要把这些年没有说的,全部都补回来。

        而当初一心想要在找到他之后,把他吊起来狠狠打一顿,质问他不讲义气不辞而别,现在看见他病怏怏的样子,就只化作一句“你醒了就好啦!”

        洞庭洛从淡桐的话里知道,淡桐并不晓得景浩然已经亡故的事。多半是沬国国主压住了消息,没让他知道。只是当洞庭洛问及他怎么会一转眼就做了沬国帝君,说话连气都不喘一下的淡桐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洞庭洛微微眯了眯眼,警觉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正要抓住这个八卦的狐狸尾巴再三追问,却有紫云宫的宫人站在门外,说是天色晚了,国主“请”帝君尽快回宫。

        淡桐显然非常之不爽,一边大声道:“要不是看在她救了阿洛,我才不买她帐呢!哼!”一边不情不愿向洞庭洛道别,乖乖跟着宫人回去了。

        洞庭洛听见这话,心道:看来果真是沬国国主救的我。可是,她是用什么法子救我的?

        这一日,离依然按照惯例为洞庭洛擦洗身体,擦到一半,忽见洞庭洛神色有异,低头一看,见洞庭洛下身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有了反应。

        离面上微微一红,道:“看来你很快就可以动了。”

        自己衣不蔽体地仰躺在床任人摆布,这女人却衣衫齐整地站在床边兀自观赏,洞庭洛觉得自己从没这么丢脸过。可恨他现在两只手都不能动,否则,他一定一只手捂脸,一只手捂……

        洞庭洛闭着眼,咬牙道:“你出去。”

        屋子里静了一下,正当洞庭洛好奇想要睁开眼看看离在做什么的时候,忽觉唇上一热,离熟悉的红唇贴了上来,但是洞庭洛没有想到,与此同时,自己的下身竟然也一热,这温柔的触感,这微凉的温度,难道是、是离的手?!!!

        洞庭洛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近在咫尺的,离如羽扇一般浓密的睫毛——

        ……

        ……

        ……

        一刻钟后,离重新为洞庭洛擦洗好身体。

        “这样对促进适当的血液循环很有帮助。”离随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长卷发,红着脸一本正经地道。

        然后,她转身速度收拾好脏衣物脏床单(脏床单?!!!!),端着水盆子往门外走,也许是走得急了,我们的离大美人忘了关门。

        虽说沬国四季暖如春,但是如今正值秋季,那秋风也暖不到哪儿去。可怜洞庭洛被这秋风吹得连打了两个喷嚏,鼻涕挂到嘴边,却连抬手去擦鼻涕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洞庭洛两颊晕红,欲哭无泪。

        ……为什么他有一种被离强()奸的感觉……

        第二日,洞庭洛奇迹般地发现,他的四肢居然可以活动了,他终于——可以抬手把已经干涸的鼻涕擦掉了。

        难道当真是昨天的……那个,起了作用?促进了那个见鬼的血液循环?

        额……

        ……咳,既然那个这么有效,今日是不是——

        “咚”地一声,洞庭洛一头撞到墙上,打住了自己猥琐的想法。

        “你,撞墙做甚?”离端着盆子站在门边,顺便打量了一下门。这门怎么开着?

        “咳,没什么,好玩儿。”

        “……哦。”

        这一日,两人各怀心思,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此后连着四五日,两人之间的相处,又回到了之前无言以对的状况。

        再后来,洞庭洛已经可以下地活动,可以在国师府的院子里走上好一会儿。

        “你做了沬国的国师?”

        “嗯。”

        “以后,你就一直住在这里了?”

        “……嗯。”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离听洞庭洛这样说,心忽然就一沉。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么?

        当某一日,有府里的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跟她说洞庭洛不见了的时候,她只是稍稍发了一会儿怔。

        他果然是想要走的。她早已料到。

        下人将一张信笺交给她,那上面是洞庭洛的笔迹,信上不过简单两句话:

        我从不知恨一个人是这么难的事,离,如果我可以恨你,那该多好。我走了,你保重。


        旁边小艾见了,道:“离姬,你真笨,早叫你给他下蛊了!哎哎,还是我去帮你把他追回来吧!他若是再想跑,就砍了他双脚,叫他永远都乖乖待你身边!”

        离冷媚一笑,手腕一转,手中信笺便“扑”地一声燃起来,化作一只黑色蝴蝶,往远方飞去。

        “算了,小艾。”

        “什么呀!你就甘心被他甩了?”

        “甘心?我怎么会甘心?”

        洞庭洛,我说过,有些东西,如果不曾得到过,我怎样都无所谓,可是,只要我得到了,就再也不会放手。

        洞庭洛,我怎么可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