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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玲珑彩-6



修改我流的汗将头发都渗湿了,闻着一股山茶油的味道。很不甘心就这么睡过去,于是一直强撑着,手牢牢牵住母后的一片衣袖。这样的时刻,我最不舍的人是母后。倘若我能好起来,再也不会怨她对我过分管束。

        御林军抓了许多人来,厨子、宫女太监、连着白日里来捉蝉的那几个少年都铐进了大牢。还有赫连察德,我倒霉的皇弟也被牵连,暂时关押了。

        甯太妃闻讯赶来,激动得险些冒犯母后。眼看形势越来越僵,好在,御医从晚膳的菜单上发现了端倪,其中有一道菜名写的:炸金蝉。

        母后脸色惨白,痛心疾首叱呵:“谁那么大的胆子给皇上吃虫子?”

        齐安跪在地上一直磕头:“是奴才没看好皇上,皇太后恕罪!”

        母后急切问:“皇上真吃了吗?”

        齐安连连磕头:“吃了,还赏给奴才们吃了,还有荣亲王也吃了。”

        我用力睁开眼,虚弱地说:“不怪他们,是朕想尝新鲜。”

        御医躬着身子回禀:“大概是野蝉不干净,皇上吃了闹肚子。”

        甯太妃猛地发出一声惊呼:“哎呀,那察德会不会也生病了?他此刻还被关押在又阴又潮的大牢里呀!”

        我挥挥手,有气无力念叨:“快去将察德放了。”

        知道自己并不是中毒以后,放心地喝了药睡下了。外头仍然有不小的动静,皇帝无端端生病,必定要有人出来受罚的。

        总之这一夜不太平,我以后都不会再吃炸金蝉了。

        隔日,如嫔被母后遣回宫去了,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检查她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这两天腹泻,精神不振,没有上朝。

        中午喝碗海参粥便觉得恢复了气力,跟母后说要亲自送察德回府。

        母后说:“皇上乃国君,怎么能纡尊降贵?”

        我平摊起双臂,由齐安替我穿戴衣冠,一面说:“母后,那日冤枉了察德,还将他关押了,今日我去送送他也是略表歉意。”

        母后面色如常,手里拉着一串佛珠,道:“他只会陪皇上疯,不知劝诫,关了也不冤。”

        “未免甯太妃那边不愉快,朕还是去一趟罢。”我笑着说道。察德吃了那么多,肚子也不舒服。甯太妃不放心便也在园子里住下了,打算今日一早回府。

        自从荣亲王妃诞下郡主以来甯太妃一直气不太顺,母后与她明着亲如姐妹,暗地里斗了二十几年。我不像母后那样憎恶她,毕竟她也是为了察德而已。

        到荣亲王府之后特地去看望了还不满月的小郡主。

        乳娘抱她来给我看。在浅红色的襁褓里小小的一团,可爱极了,粉嫩的小脸蛋上洋溢着和察德一样憨厚的笑容。我问察德:“取名了吗?”

        “拟了许多,却没选好,我与母后中意不同的名字。”

        “那你们便好好商量商量。”我不敢逗弄小郡主,害怕她太过娇嫩容易受伤害,所以只是看着她。

        甯太妃端着茶盅小口抿着,眼神时不时瞟过来,笑嘻嘻说:“皇上真是喜欢我们小郡主啊,等皇后娘娘年底临盆也生个小公主就好了,她们可就有伴儿了。”

        我答道:“是啊,朕也希望是个小公主,不过这事要看天意。”

        察德送我到王府后门,临走之前,我以君王的口气命令他:“以后不许再去长兴公主府,朕会命人把那拆了重建。安心照看自己的家人,别胡思乱想了。”

        从王府出来本来要返回畅春园,我借口说要巡视一圈,叫马车往琉璃厂去了。

        琉璃厂东街新柳巷,我命护军们躲在马车上不许惊动百姓,自己领着齐安往巷子里走去。走了一会便看见了“新瑞瓷器”的牌匾。

        兴冲冲撒腿跑过去,一眼就望见忙碌的小作坊里晃着一个纤弱的身影,穿着浅红的长裙,外头罩了层雪白的镂花纱衣。因为太热了衣袖都撸起来,两只胳膊露在外面。

        看里面这么忙,我站在门边看了许久,没进去打扰她。直到装好一车货送走了,她抬头擦汗的时候看见了我,粲然一笑。

        我走进去,拱手道:“特来恭贺老板娘开张大吉。”

        她额前的头发都汗湿了,忙请我进去。看见我身后跟着齐安,她稍微愣了一下。

        我说:“这位是我家的仆人。”

        她冲齐安点点头,也请他进去了。

        窗子都用竹帘挡了,屋里阴凉,丝绦仔细地放下衣袖,又理了理头发,端端正正坐着,那模样好似很担心在我面前失礼。

        芳姨端着茶水出来给我们,眨眼看着我:“哟,财神爷来了。”

        我赶紧朝齐安伸手,要过来一锭金子,塞到芳姨手里。

        丝绦突然站了起来,将芳姨的手按住,生气地瞪着我。

        我赶紧找借口,说:“既然你们的作坊都开起来了,生意又好,我想投点钱而已,如何?”

        “你拿这么多钱出来想当东家?”芳姨斜眼睨着我,“还真是有野心吞了我们这小铺子呢?”

        我绞尽脑汁解释:“不不,我只想分红,其他的一概不理。到年底你们算算赚了多少,分一半给我就是。”

        芳姨掂着金子,笑容可掬:“小买卖,赚两年才能回本,公子可是亏了。”


        “芳姨不要辜负我的美意就好。”我松了口气,高兴地望着丝绦。

        她站在芳姨身后,眉头似蹙非蹙,透着一股子为难。她朝芳姨打了几个手势,便上前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叫我跟她走。

        我问也没问一声就跟她走了,叫齐安留在那里。

        她领我去了后院一间三面透风的木屋里,一排排土坯排列整齐,层层叠叠的木架子上也摆满了东西。她指着台子上一块瓷板给我看,是春天那幅瓷画,旁边是我写的诗句。那时候看画觉得极黯淡,如今多姿多彩,釉色光亮。

        原来进窑炉煅烧一番就脱胎换骨了,这里头的门道越来越有意思。

        丝绦随手扯了根棍子在地上写:有人赞你字好,出高价买,我不卖。

        “为何不卖?”

        她写:字是你写的,你决定。

        “这字是送给你的,你想怎么都行。”我大方地拍着胸脯说,“以后你就留着画等我来写,写很多很多,卖了好价钱你再告诉我。”

        丝绦抿唇而笑,又写:我该回礼,想要什么。

        我张望一圈,灵机一动,说:“不如你教我做胚。”

        她望着我点头,眸中似水如烟,含着缥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