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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东市酒家初布张



        冬去春回,京城里冰雪渐消。自打过了年,嘉靖皇帝便悄无声息的从南京回了宫,六部里各地奏折雪花似的飞来,各地官员照例都要来京述职打点,北京城依旧是繁华忙碌的京师气象。

        这日二月二,恰是龙抬头。北方习俗闺中是要停了穿针引线,防止伤了龙眼,又要在家中熏床炕,引龙虫,尘土飞扬好不难受,因此家家户户大多选择出门踏青而去。

        然而这日亦是兵部例行外地官员述职的日子,此时有一个中年的将官,刚刚挨了顶头上司的一通责骂,垂头丧气的从兵部的指挥使司衙门出来。他叫李成梁,只是辽东铁岭卫一个不起眼的指挥佥事,北方无战事,军人也无用武之地。他性格耿直,爱兵如命,麾下百十个兵士都如兄弟一般。既不肯榨兵血吃空饷,又不屑私贿上司,于是年年来京城述职,年年都是被那贪财如命的上司痛骂而回,眼见年近四旬了,却依旧没有半分升迁。

        此时看着身旁捧着大包财物堂而皇之去送礼的同僚,李成梁忍不住心下黯然,人家外省官员来京述职多半住在豪华阔气的各地会馆里,他手上无钱,便沿着皇城根信步向所住的位于城东的一家小客栈走去。

        “爹爹,”中年的将官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唤,顿时脸上阴云散开。蹦蹦跳跳过来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生的虎头虎脑,很是机灵可爱。正是李成梁的爱子,这次出门前千磨万求要跟来京城看看,他夫人早亡,家中也无称心的人照顾儿子,想来进京也无事,便一同带了来。

        “前面有耍把戏的看。”幼子一脸激动地指着客栈不远处一家装饰一新的三层小楼。崇文门外的珠市这一带,惯是酒家食肆云集的地方。此时还未到晌午,却见那小楼前铺红挂彩,狮舞热闹,人山人海的围了好几层,只是彩楼上的牌匾被红绸蒙着尚未揭开,看来是家新开张的饭庄。李成梁一摸袖中银两已剩无多,向儿子瞧去,只见他一脸期待的样子,不忍违逆。

        “那是新开的饭庄,我们中午就去尝尝……”他爱怜的牵起儿子的小手,信步走了过去。

        走进了看清那小楼的装饰格局,李成梁不免心中暗暗吃惊,暗自揣测怕是银钱不够。那小楼高三层,看上去气派便是不凡,楼内摆放了数十张方桌,桌边一色只有长长的条凳。最离奇的是,这小楼撤去了一应栏杆围墙,一眼望去都是通透的空间。最下一层正中貌似是个厨房的样子,一应灶台锅碗齐全,厨房依然没有墙,只用一个薄如蝉翼的青纱隔开,一眼便能看清里面的物件。

        “爹,我不饿了。”孩子松开了李成梁的小手,咽了口唾沫说。李成梁明白儿子是心疼花钱,不免心中有愧,他勉强笑了笑,把儿子抱在肩头。

        “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介绍完我们的开放式厨房,接下来就要介绍我们的各位厨子大师傅了,”人群围着的彩楼门前,却是一个姑娘的声气朗朗传来。那姑娘看上去颇为秀气,一身藕锦百褶裙外却罩着一件白色的兜衫,看上去不伦不类,再看她身后一应站了十来个厨子,人人都是身穿这种罩衫,有的头上还带了个高高的白色帽子,很是滑稽可笑。那姑娘把每位厨子一一作了介绍,起初人群中不免发出阵阵笑声。台边站着一个年轻的书生,只着一件青衫,却是风度翩翩,此时见众人嘲笑,不免无奈的向那姑娘瞅去,笑着摇摇头。

        “……这是王师傅,最后这位是我们的大厨杨师傅,”姑娘不理大家的笑声,举起最后一个头上戴着大帽的厨师的手,正色说道,“我们穿戴的这种厨师服,是为了大家餐饮的安全卫生着想,我们的目标是,用路边摊的价格,让大家享受到皇家的美食。”

        人们听得越来越是认真,渐渐鼓起掌来。有人吆喝道,“好……安姑娘,字谜什么时候揭开。”

        “各位不用着急,”姑娘说着手中举起了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银钩铁画的三个大字:“狼来了”,众人都围着看那牌子。

        “老伯,这是在做什么?”李成梁轻轻碰了碰身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小声问道。“爹爹,爹爹,我也要看。”幼子迫不及待的拽着李成梁的袖子,他哈哈一笑把爱子抱在肩头。

        “这位安姑娘可了不起,”那老者竖起了大指,一脸称赞道,“这家酒楼就是她开的。半个月前,京城里大街小巷都贴出了一张字谜,就是安姑娘出的。谜面只有三个字,叫做‘狼来了’,打一种食物,却难坏了京城里的不少才子呢。今天便是揭开谜底的日子。安姑娘说要是有人能猜出这谜底来,酒楼开张的第一顿饭,就免费请了大家。而那猜出谜底的人,还可以在这里享受终身免费用餐。”

        “终身免费用餐?”旁边亦在听的一个年轻公子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与李成梁异口同声的问道。李成梁不免注意看了他一眼,见他衣衫整洁,气度不凡,心中颇有好感,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公子也是外地来的吧。”那老者呵呵笑道,“起初我老汉听了也不明白,后来听我家婆娘解释,就是可以在这店里一辈子吃白食的意思。这安姑娘的谜题可算是风靡北京城了,今儿个大家都来看揭秘来着。”

        “好计谋,”李成梁听罢忍不住赞道,“利诱而得势,一卒未发而名满天下,这姑娘深谙用兵之道。”他身旁的年轻公子却往场中瞧了瞧,又看了一眼台边的青衫书生,眼中光影划过,嘴角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哪位能猜出这谜题?”那姑娘朗声问道,一脸期盼的看着台下。

        狼来了?李成梁微微皱起了眉头,这谜题看着简单,然而与狼有关的菜肴却很少,仔细想来,还真是让人头痛。回望四周,只见围观的人虽众多,却并无人应答,他身边的年轻公子,亦是眉头皱起,苦苦思索着。众人早已苦思冥想了半个月了,都毫无头绪,今日专程赶来,便是来看看有谁能答出题来。当然也有个别贪嘴好事的,是等着来吃第一顿白食的。

        “难道诺大的京城,竟然无人能猜出么?”姑娘的语音中略带了一丝憾然,却随即换上了一脸笑容道,“可惜了这第一张终身免费用餐的机会了,不过今日小店开张,第一顿饭依然免费请了格外街坊乡亲……”

        “爹爹,”孩子轻轻拽着李成梁的衣袖,怯生生道,“狼来了……难道不是在说咱们家吃的涮羊肉么?”

        孩子语音虽轻,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涮羊肉……那是什么东西……”众人都是不解的窃窃私语,人群的焦点霎时集中在这孩子身上。李成梁略有些尴尬,涮羊肉是辽东一带家常的土菜饮食,定然不是京城能有的,儿子年幼无知便信口说了。他身旁的年轻公子却是眼睛一亮,“涮羊肉,炙煮…..唔…”他沉吟片刻,眼见那姑娘回头望向这边,赶紧抽身挤进旁边的人堆中。

        “就是涮羊肉。”  彩楼前的姑娘衣裙一摆,伸手一扯身旁的红色绸布,楼顶的招牌赫然被揭开,正是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涮羊肉”。

        在一片众人啧啧称奇之声中,那姑娘姗姗走了过来,将一张小巧的金牌塞到孩子手中,笑弯了眉眼,“恭喜你,答对了。”

        “安姑娘,他还是个小孩子,受不起这样重的礼物。”李成梁按住了儿子正欲去接金牌的手,脸上略带了几分局促不安。那姑娘抬起头来,芙面如春,远远望去,仿佛脸上薄薄印了一层清霜。李成梁瞬时看清了她的容貌,心中却是一怔,想起了一个人来,面目间不由自主的划过一丝厌恶,声音却冰冷了几分,“若再没有其他的事,我们便先告辞了……”

        却说身后有个青衫男子站在不远处,只是笑望向台上,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女子正是凤花,她出宫后便要求改回自己从前的名字,他初闻时虽然惊诧了一瞬,亦是含笑允了她。却说如今的凤花,哦不,该叫她安媛了,一双清亮的眸瞬也不瞬的凝视着那孩子,浅浅笑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孩子的手被父亲握紧,有些不自然的垂下头去,仿佛做了错事一般,小声说道,“我……我叫如松。这个金牌…我不要了…..”

        如松。这名字入耳甚是熟悉,总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她略滞了滞,依旧笑语嫣然,“如松,你能解出字谜来,这便是你该得的呀。你说对么?”说着,她轻轻翻过手心,亮出了那枚小小的金牌,顿时金光刺眼,那枚金牌不过寸大,薄如纸片,却是纯金打造,上面浅浅印了一个铜锅冒着热气的样子,旁边却镌着三字清雅舒逸的细篆:涮羊肉。

        那孩子鼓起勇气看了父亲一眼,生平第一次违逆了父亲的意思,小心翼翼的伸手要去接金牌。李成梁大是窘迫,眉头紧紧皱起,他虽然只有这个独生爱子,却是军人家风,并不去娇惯,平时最是要求严格,眼见便要对儿子发作。如松伸出去一半的小手顿时僵住,不敢再挪动半分,只是垂下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来。

        安媛见势不妥,心中虽是暗恼这做父亲的迂腐,但她喜欢这个孩子,亦不想让他失望,于是眼珠一转,陪着笑道,“如松,要不然姐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能猜出新的谜题,这枚金牌就一定得收下了。”不由得李成梁出言推辞,她赶紧大声说道,“馒头的爹爹的姊妹是什么?打一种食物。”说着她对如松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把手中的金牌放在地上,“你若能猜出来,便把这张收下。”

        众人听安媛又出谜题,早已都围了过来,此时大家又是窃窃私语,这东西听着古怪,到底是个什么。有了上次涮羊肉的经验,大家都往偏僻的食物去想,依旧没有头绪。李成梁脸上虽是不悦,亦不自觉的陷入了思索中。忽觉得手上一松,只见如松向前迈了一步,挣脱了他的手掌,拾起了地上的金牌,牢牢握在手中,大声说道,“姑姑,我知道啦。是蘑菇。”

        安媛心中早已不由自主的和这孩子很是亲近,此时对着他眨了眨眼,故意大声问道,“为什么是蘑菇呢。”如松心中明白,姐姐这是让他解释给父亲听,于是朗声说道,“馒头的爹爹的姊妹就是馒头的姑姑,那不就是蘑(馍)菇(姑)么。”

        远远站在人群中围观的那人,心中只是暗想,能答出这样刁钻的谜题来,这孩子真是跟某人顽皮到一起去了,却也是难得的聪明灵秀。围观的众人尽是大笑,人人都称赞道,“这孩子真是聪明。”就连李成梁铁纹般紧闭的唇边,亦是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来。却见安媛有些不悦的瞥了李成梁一眼,她早已不满眼前这个中年人对孩子的管教如此严苛,把这般聪明伶俐的孩子驯养的如一只小绵羊一般,她柔和的对如松笑了笑,话中却多了几分题外的意味,“如松,这是你自己的争取得到的金牌,并不依靠父母分毫,你可明白?”

        如松有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手握紧了那金牌。

        “男子汉大丈夫,要靠自己的汗水换取前程功名。只要是你应得的,都应该努力去争取,骄傲的握在手中,而不要轻易的拱手让给别人。”安媛不去看身旁那高大的将军黑青的脸色,只是握着如松的小手,言语中殷殷恳切。

        人群中远远望着的那女子瘦弱的身形,他心中刹那悸动,唇边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伊还是这般爱管闲事。远远的,却见那个熟悉的女子站起身来,招呼着众人都去楼上吃饭,举止利落,身姿窈窕,藕色衣裙在阳光下温柔的摇摆,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台畔的青衫人走到她身侧,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便似一座山,立在了她的身后。两人时而相视一笑,眸中似流动着无声的情愫。

        春如旧,人空瘦。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了极远极远的距离,他的笑容瞬间模糊,心中不知如何泛上一阵苦涩,似有几分轻丝般的牵连作痛。他于是摒下了过去招呼一声的冲动,凝视了良久,苦笑着摇摇头,转身挥袖离去。

        那青衫男子站在安媛身侧,丝毫没有察觉远处有人在望,微笑着低声对李成梁说道,“李将军,久违了。”

        “你是…张…”李成梁高大的身影一顿,一直阴晴不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喜色,声音也有些颤抖,“张先生,一别怕是有十年了……”

        青衫男子揖了揖手,笑容未减,“适才人多,未来得及招呼,将军勿怪。”

        “怎生会怪,当年若不是张先生出手相救,这孩子怕也没有今日。”李成梁说着望向爱子,难掩心中激动的说道,“还不快跪下,这就是小时候救过你性命的张居正张先生。”

        如松自幼便听父亲说过,母亲生自己时难产,眼见母亲已然快要气绝,只凭着最后一点气力保着肚里的孩子不肯闭目。当时一旁的大夫都无计可施,幸亏医术超群的张先生当时恰好路过,一服药下去终于让张夫人顺利生下了如松,只是遗憾张夫人终于失血过多而辞世,然而临终前能见到一眼爱子,张夫人辞世依旧是含笑九泉。

        此时虽是初次见到张先生,如松赶紧趴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只叫着,“张恩公……”

        张居正有几分尴尬亦是几分感动,伸手扶起了如松,口中叹着,“快快起来,想不到如松都有这般大了,那时见时,还只有尺长……将军现在还是戍守铁岭卫么?”


        “成梁不才,这十年来,战功虽是立下不少,却屡屡犯了上司的脾气,反而又贬无升,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不过军中一小卒尔。”李成梁神色黯然,自觉无颜见故人。张居正略知辽东官场的腐败成风,李成梁想必一直都郁郁不得志,也是叹了口气。

        如松见他们聊得热闹,悄悄松开了父亲的手,大大的眼睛望着安媛,轻轻踮起了脚,凑到她耳边说,“姑姑,你笑起来,真像我的亲姑姑呢。”安媛无声的笑着,心中似有一片柔软被触动,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李成梁虽是与张居正十分亲近,却绝口不与安媛交谈,临别时拉着儿子的小手,对张居正拜谢再三,仿佛身边压根就没安媛这人一般。

        “李将军这人,性子比较耿直……”张居正望着李成梁父子远去的背影,有些不自在的解释。他心中也觉得李成梁做的太过,安媛不过是与如松亲近,才多说了几句,也不至于这样冷面对待。

        安媛尴尬的一笑,今天看来是得罪人了,还是个什么将军,脑中忽然电闪一般划过,李成梁……如松……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那孩子蹦蹦跳跳走远的背影,这难道就是将来威震辽东赫赫有名的一代民族英雄李如松?

        暮色中,那父子二人的身影被拉得好长好长。

        安媛呆呆的站在街角,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种不切实的感觉,嘉靖四十年,李如松年十三,从父习军事,尚未有所建树。李成梁,年三十六,任铁岭卫指挥佥事,如今还籍籍无名的他即将大展宏图,一举荡平女真蒙古诸部,成为辽东总督……就连身旁的张居正,何尝不是正在鱼龙之隐,韬光养晦之中……

        自己似乎正一步步踏入历史的轨迹中,身旁的每个人,都在历史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切依旧按照历史在发展着,那么自己,又到底是谁,会在这无法抗拒前行的历史车轮中,留下什么印迹?她迷茫的思索着,思绪似青烟悄悄扩散而缭绕着,慢慢弥漫间一时缠绕成一团乱麻。

        落日忽然黯淡了下来,仿佛有人拉上了一层轻薄的幕布,一下子光线变得模糊而朦胧。顷刻间似是乌云迷住天色,投在城墙上斑驳的光影亦是黯淡,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一丝丝抹去阳光的明媚。

        街上人们的步伐忽然间纷乱起来,纷纷恐慌的叫着,“潜龙吞日……是凶兆啊……”安媛抬头望去,只见天边的太阳就像被咬了一口一样,只剩下半个明晃晃的影子,却是血红的怕人,而那光亮还在一丝丝被吞噬着,只是边缘处却瞬时迸发出一串珍珠般的光芒,灼的人眼目如炙。

        “别去看了,会伤眼目的。”身旁那人柔声道,瞬时一丝清凉蒙上眼来,手指冰凉,却带有几分不易察觉得温暖,安媛心下伊暖,渐渐安宁下来,只觉得身边越来越安静,仿佛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是日食么……”她轻声问。眼上冰凉退去,身旁的人轻轻松开了手,她睁开眼来,只见街上已是没了人影,天色完全阴暗了下来,黑影在天边完全覆住了太阳,那黑色光影中却透出一丝不耐的艳泽来。身旁那人的青衫衣袂临风被吹的微微晃动,她抬目去看他,却见他脸色异常凝重,深眸坚宛如玉,专注的蹙着眉望着天边出神,神情甚是清冷犹疑。

        “日食很快就会结束的,”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还视日食为凶兆,有心想出言解释,“现在只是月亮蔽住了日头而已,等会儿太阳就会出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不干日月星辰的事,”他的声音中却透出一丝疲惫:

        “总会有人要拿这做文章的。”

        街角的另一头,有一男一女的身影在这如暗夜般的阴影中忽隐忽现。

        “你瞧清楚了么,就是那个女人。”

        “看清楚了,不过是个丫头罢了,除掉她就是小事一桩。”男子的语调很是淡然,“你千急万忙的把寻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可别小瞧了她,”女人的声音中忽然透出一丝狠辣,“王爷的心,十分有九分都被她勾了去。若不是二妹带她去了宫里,我断不会让她多活一日。”

        “原来是王爷对他有意,”男子的声音促了一下,话语中多了几分玩味,“难怪王妃会如此上心。”

        “世藩,我并无他意……”女子似乎自悔失言,脸上泛上一丝红晕,眼波盈盈投向身畔男子,语调顷刻婉转而低靡。

        “王妃尽管放心,”男子干净利落的打断了她的话,回身向宫廷方向走去,“这事就交给世藩了。”

        永寿宫内,嘉靖望了望如同黑夜般黯淡的天色,有些焦急的在窗边踱来踱去,“蓝真人,依你之见,如何会有这样日食之象?”

        “陛下,这是因为有奸人让上苍震怒,才有昭显这样的天象,”蓝真人眼见四下无人,便乍着胆子说道。他年纪尚轻,又生的很是俊美,却穿了一身藏青的道袍,一头乌黑的发丝简单的竖在脑后。红色的大殿,红色的烛光,朱红的立柱旁是他素净的一张脸,长发倾泻而下,映着他如雪的肌肤,明明是艳的不可方物,却又在眸中透出一抹清雅之极。就连那说话间不经意的嘴角一牵,都恍若群星璀璨,让嘉靖的目光一阵恍惚。

        “是何人?”嘉靖半晌回过神来,望向他的眼光中有几分信任,“你说出来吧,朕定然绝不轻饶……”

        蓝真人心中早已不喜严嵩多年,此刻见是良机,一轩朗眉便欲乘机进言,“那奸人正是……”

        “张淑妃娘娘、严阁老大人到……”殿外适时的响起了秦福的通报声。只见张严二人双双入得殿来,蓝真人只得咽下未完的话,默默退到大殿阴影中。

        “皇上,听说发生了日食之象,老臣特入宫来……”严嵩今年已经八十高龄了,依旧精神矍铄,口齿清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能从宫外私宅赶入宫来,他的身形之便捷,不输给年轻人。

        嘉靖看起来很是满意他的首辅内阁大臣及时赶到,点了点头,说道,“蓝真人正与朕在商讨此事,据蓝真人所言,这是有奸人激怒了上天。”

        “哦,”严嵩捋了捋花白的长须,转头望向蓝真人,目光中却划过一丝精明历练,“这奸人,指的是何人?”

        蓝真人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缩在朱红的柱旁不敢开言,抬头只见嘉靖的目光亦是扫了过来,似有几分宽慰的含义。蓝真人心下略略安定了些。

        忽听殿中响起一个尖细的女子声音,“皇上,照臣妾看,这奸人就在宫里。”张淑妃冷不防开了口,美丽的凤眼中流波转盼,脸上似笑非笑,嘴角却带了一丝幽怨。偶尔眼锋从蓝真人身上扫过,初春天气,蓝真人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一张俊美的脸上沁出丝丝汗来,他心知这女人甚是厉害,上次借助皇帝生病昏迷,把自己投入大狱中,若不是皇帝醒来出言相保,自己难免就丧了性命。此刻听她又发话,他心内不免七上八下,暗自惊神不已。

        “那爱妃觉得所指何人?”说话间嘉靖已是偏过头去,唇边挂了丝笑,饶有兴致的看向张淑妃。

        “臣妾觉得,是后宫中有人作祟,”张淑妃被嘉靖盯的有些不舒服,迅速和严嵩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知现下还不到扳倒蓝真人的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她抿着嘴有几分不甘心的向蓝真人斜瞥去,淡淡开言道,“今日一早,便有一个青云宫中的侍女揭发密报,说翁宁妃在宫中图谋不轨,在膳房的灶台中埋了陛下的生辰八字,行巫蛊诅咒之事……臣妾还未来得及禀报,便发生了这样日食的天象,依臣妾看,便是上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