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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仁多阿宝面色尴尬,他也明白李仁忠的不满,以上万兵力一次性投入四五千人,竟没有拿下一个小山寨,当真是他的耻辱。但他并非一般冲动之辈,在难堪之余,考虑的多是如何拿下静宁寨,他沉声道:“宋军的床子弩发射药箭,威力太大,只要射入军阵,立即要近百人性命,何况他们还有钢臂弩和神臂弓……”

李仁忠没有等仁多阿宝说完,就毫无表情地道:“无论如何要拿下静宁寨,有何要求尽管提出,孤王会再向都统军再次请兵。”

仁多阿宝垂首不语,他明白李仁忠是在不计伤亡地要拿下静宁寨,因为李仁忠早已在李良辅面前夸下海口,要拔除云涧城西北三寨,但首战大败,颜面丧尽,岂能不恼羞成怒,若非自己家世显赫,恐怕早就被一顿怒骂了。

“阿宝,你尽出寨中精锐,孤王率擒生马军为你殿后。”

仁多阿宝苦笑道:“大王稍安勿躁,我军初败士气沮丧,岂能再战……”

“不要再说了——”不待仁多阿宝说吧,李仁忠粗暴地吼道:“无论怎样,绝而不能在一个小小的山寨前丢了脸面,阿宝——孤王要你无论如何,给我拿下静宁寨,不要活口,把寨子里的活物全部杀死!”

仁多阿宝暗自叹息,心浮气躁乃兵家大忌,数万人生死掌控在主帅一念之间,或是关乎整个衡山战局的成败,李仁忠做为皇家亲王,竟如此意气用事,相比太子李仁孝,高下自分。但做为李仁忠的部将,他不可能不遵将令,只能寄希望于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山寨。

“野力讹、野力讹——”仁多阿宝向李仁忠拱了拱手,满脸不愉地转身向寨外走去,高声喊道:“队伍组织好后,立即再次进攻,除随军杂役外,正军将吏全部上阵。”

不远处的一名年约三十余岁的武官,愣了愣神,才泛过味来,立即高声应诺。

夏军的部族军虽然不如侍卫军与擒生军精锐,但作为夏国规模最庞大的部队,战力亦是不凡,尤其是仁多家的部族军,多是横山生民,剽悍勇武,被称为仁多家山讹。此战夏军仅仅出动擒生军三万人,部族军和装令郎部队达到十余万,李仁忠所率二万人中有五千擒生军,其他都是部族军和撞令郎。

不消多时,夏军营寨前集结了三千六谷部吐蕃兵,还有仁多部族的两千党项部族军,并把败退下来的党项、回鹘与汉军与重新列队,做为进攻的军锋。

仁多阿宝身披皮甲,骑在马上列于队伍前方,仔细地观察宋军山寨,当他发现山坡上一些宋军正在清扫战场,似有所悟地拍了拍额头,大笑道:“怎么没想到,怎么没想到——”在他身旁的野力讹没有回过神来之际,又兴奋地喊道:“出击,全军出击,后退着杀无赦——”

马忠站在壕沟前的土墙边,凝视着夏军军阵向山坡上走来,他的脸上翻出一丝难色,看下面情形,夏军足有六七千人之多,而且远处还有数千马军,看来今日夏军是要铁心拿下静宁寨。一个小小的山寨,岂能抵挡夏军不计伤亡地进攻?他不明白为何夏军将领要在这座山坡上徒耗兵力,而不是用于持续进攻云涧城。时间不容他多想,随着战鼓声的逼近,夏军前队已经进入宋军弩箭打击范围。

在外围隐蔽观战的吴璘,在这个时候,握着剑柄的手,亦是微微颤抖。

提剑跨骑挥鬼雨篇

第一章

宋军的三部床子弩重新射击,由于在寨中高台上,射程明显增强,几乎是神臂弓射程的两倍杀伤范围,但药箭在夏军人群里产生的杀伤数十倍于神臂弓、钢臂弩。

但这次夏军完全不像第一次进攻情形,仁多阿宝亲自上阵,走在本族将吏的前面,对于夏军士气的鼓舞,绝对不吝于上万大军的参战。

仁多阿宝算是拼上性命了,夏国很少有贵族大将愿意披坚持锐,冒着被对方强大弩机击中的危险,而率领军卒亲临一线。而且宋军的药箭比弩箭的威胁更加令人不安,动辄数十人被炸的肝脑涂地、尸骨零乱,看着地上被炸阵亡者的尸首,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犀利的神物,比火药还要厉害百倍,就是产生的气浪也能把人掀飞。

前锋夏军的旁牌对付弓箭还不错,面对宋军神臂弓和钢臂弩尤其是威力惊人的床子弩,简直成了纸糊的摆设,根本不起任何防御作用。不断地有人被穿过盾牌的弩箭射穿,被一箭射杀的倒还算利索,有些人未中要害,倒在山坡上惨嚎着,任由后面的人从身上碾过,好在床子弩都被用于发射药箭,不然要有不少人被大矢砸的脑浆迸裂而死。

马忠已经把乡军弓弩手全部调了出来,在寨外排成五排拼命轮番射击,尽最大可能地杀伤夏军,弓箭手又能得到稍许的休息,也不在乎箭矢还剩多少,能够坚持多少时间了。因为他明白,如果几千夏军推进到寨墙边上,可不像上一轮进攻那么好打发,几千名夏军蜂拥冲寨,弓弩难以发挥近战优势,最终只能弃寨而去。

“给我射,把这帮羌狗统统射死——”马忠不仅高呼鼓舞士气,自己也操起一张钢臂弩对夏军射击,他亲眼看到一名夏军步卒被他射中胸口扑到在地。

山坡本不算陡,但夏军穿着笨重的铠甲,气喘吁吁地向上爬着,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平地上宋军步军面对夏军的马队,十有八九不是对手,但这是在山地行进的步军与步军的激战,宋军占据地形与器械的优势,四百余步的距离,马军只能让对方有三次上弦的机会,三排九次齐射便可以冲到面前,但在这里夏军显然毫无用武之地,任由宋军弓弩手射杀。

当夏军军锋抵达宋军百步之内,也开始以弓箭还击之时,宋军对夏军的打击进入了高潮,弓箭手根本不须瞄准,全然是自由发射,一排又一排的根本不去瞄准,每一支羽箭必然会射中一人,有些夏军身上被十余支弓箭射成了刺猬,景象非常令人恐惧。

仁多阿宝眼看着夏军一个有一个地倒下,其中不乏部族里的勇士,他感觉胸中怒火不断地在喷射,一股子野性爆发而出,当即就脱去了身上的铁甲,挥舞着大刀大呼着快步向前冲锋。

在付出不知多少人横尸山坡的代价后,夏军军锋终于冲到了五十步之内,而马忠已经传令弓弩手分批撤入寨中,上寨墙继续抵抗,最后一批宋军撤过壕沟将木板泼上油点燃后,数十名手持钢臂弩的弩兵断后,他们坚持在平地上打击夏军,不让其越过壕沟,使宋军弓箭手从容进入寨子。

仁多阿宝到了壕沟边上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夏军进攻部队竟然没有准备过壕的器械,和第一次进攻一样,必须运用仅有的几架云梯横在壕沟上。

这样以来,夏军过壕的速度慢了许多,而且有限的过壕通道,成为宋军弓弩手打击的重点,夏军无奈之下,只好跳下壕沟,再爬上来,正是这个不起眼的间隙,成为夏军军卒的噩梦。宋军弓弩手躲在在寨墙的垛口后,对刚刚爬出壕沟的夏军进行精确打击,往往一箭命中,中箭着无一列外地被射杀倒在壕沟里。

仁多阿宝眼看壕沟里倒闭的尸体越来越多,他虽然心痛这么多精锐毫无价值地倒在冲锋路上,但他明白这个时候绝不能停留或是撤下去,现在他要做的只是鼓励自己的部下奋勇冲锋,一波又一波地越过壕沟,不断地向寨墙冲击,只有跨越了这道死亡线,才能够拔下这座营寨。

宋军的弓弩再厉害,夏军毕竟人数众多,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后,又一批又一批的人越过了壕沟,甚至有人在沟里用死者的尸体垫成了一道通路,夏军开始冲过沟渠,对寨墙发动了猛烈攻击。两军在一道高两丈的石墙上下舍生忘死地拼命,由于宋军兵力单薄,战场形势逐渐向夏军倾斜,马忠甚至命令把床子弩拖到寨子空地上,在把剩下的药箭全部发射,准备要破坏带有机轮的床子弩与钢臂弩。

由于宋军拼命的打法,使夏军遭到很大的伤亡,床子弩药箭的猛烈打击,使寨墙外密度很大的夏军人群死伤惨重,还剩下八九具云梯可用,

也只是这个时候,青年参军眼前的晃动的同袍不断地倒下,他才体味出被夏军冲上来的可怕,但他已经逐渐地麻木了,杂役乡军也加入了战团,大家一起拼死反击夏军。

山寨前的空地不大,已经挤满了夏军将吏,宋军拼命发射弓弩,三张床子弩以最快的装箭速度,不断对寨外发射药箭。床子弩每一次的发射,都令最凶悍的夏军将吏为之胆寒不已,在拥挤的人群中,躲都没法躲,只能暗自祷告自己不要被药箭碰上。但有些人也打红了眼,不顾伤亡地冲击寨墙,看这势头即使是拿下寨子,里面的人也要被他们斩尽杀绝。

仁多阿宝刚刚过了壕沟,正在激励本族将吏奋勇冲杀,却冷不防两支羽箭向他直射而来。待到在左右亲兵的惊呼中发觉,为时已晚,他只挡飞了一箭,另一支羽箭正中他右胸,由于没有了铁甲防护,锋利的羽箭穿透了他所穿的内层皮夹。他直觉胸口一麻,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代之而来的是漆黑一片,臂膀用力地想抓,但还是徒劳无力地垂了下来。

左右亲兵惊慌地扶住仰面倒下的仁多阿宝,一时间除了大呼小叫外,别无他法,还好一名老道的仁多族老家奴镇定,叫众人把仁多阿宝拖回山坡避开宋军弓弩,把他的皮夹用刀剜开脱去。

“还好,没有伤到心肺,幸亏有犀牛皮阻挡,不然这一箭恐怕要穿透了,快、快给小主人止血,快——”

在一阵手忙脚乱后,血终于止住了,仁多阿宝也渐渐转醒,但已经口不能言,右半个身子动也不能动,每次想说话,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