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武侠修真 > 探花郎 > 第7章

第7章





斩草不除根,舂风吹又生,这个道理千古不变。他本以为她死,没料到她还活着目睹他的所为,趁此杀了她吧!

黑衣人举起匕首来,走向她。

汗滑落她的额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脱身之计;匕首的鲜血滑落,沾到她的衣袍,她忽地低叫:

“大哥,你当我真会说出去吗?”

高举的匕首僵住,他半瞇着眼,哑声道:“你如何猜出的?”

“大哥,今晚正是杀人的好时机。你与章大人的话,我听见了,那些道士明日就要入宫,要杀他除了今天外,入了宫就难了。正好醉仙客栈附近又发生黑衣人绑架我,你预估明日一早会发现我的尸体,所以你假扮黑衣人,可以嫁祸那些少年,杀了那些道士,明日你以五府都督之身前来查案,怎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

他瞪着她,半晌拉下面纱,正是聂沧溟。他露出微笑:“你很聪明。聪明之人必会早夭,可惜你年纪轻轻就要去见阎王。”

“大哥,你真要杀我?”她的心跳如雷,又饿又渴又累,却又要对付这个难缠的男人,她可以预料若能避开此劫,她必会大病一场。

“杀人灭口,这个道理你懂。”

“难道你不曾怀疑我为何在此处?”

他一怔,立刻怀疑是否有其它人在,但一瞧见她狼狈的衣袍与披风,他笑道:“你必是使计逃离,而后躲在这里,来不及回宫,怎会带人来?”

哎呀,他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她暗恼,却也跟着苦笑:“大哥好厉害,难怪朝中竟无一人看出你的本性。”要笑,大家一起笑,起码输命不输阵。

他慈悲笑着:“来年,我为你上香便是。”

她叹了口气,闭上眸子。

她不懂武,逃不出他的手掌。再度举起匕首,她是如此的瘦弱,一刀必能毙命,由他亲手解决她,不怕她再复生。

匕首往她心窝剌去。她忽然说道:“大哥,再这样下去好吗?独自沉沦,无人分担。你一直想为天下人谋福,却因圣上尽信小人而无用武之地,你戴上面具,周旋在奸臣之间以求便利为民,你的本性未变,心里却开始住了一个魔鬼。”

匕首在她胸前停下。

她微微张开眼,手心是汗,几乎要虚脱了。

“大哥,你对杀人习以为常了吧,即使无辜如我,你也因为借刀杀太多人而不再有真正的怜悯,你狠得下心杀我,因为你的良心渐弱。”

“你倒是了解我。”

她直视他,哑声说道:“如果说,这世间真有什么人可以了解你,那必定是我。”

这样的话多虚假,明明知道依她聪明,极有可能又在欺骗他,但就是心头一紧。

这世间有谁了解他?

这些年来他彷佛走在绳索上,心知自己须步步为营,不论往哪方倒去,下场不是被人害死,就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也隐约发现他虽可为天下黎民付出性命,但他心中的残忍无情,却日益加深。

不拿下面具,这个世间永远不会有人懂你……

聂五语重心长的警语犹在耳畔,如今却有人未在他卸下面具时,读透他的心。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谭碔砆明知不争气,但手脚就是发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挣扎。

外头忽而飘进杂乱的踏步声。她暗叫不妙,果然立刻见到他握紧匕首。

“大哥!一人独走,你迟早有所偏颇;小弟虽不才,好歹也是探花郎,可以随时扶持你、帮助你!我之才华,你亦见过,难道我不能与你共事朝廷吗?”她急促说道。

她是聪明,败就败在她是女儿身。“你留下来,是祸端。”

“是福是祸,大哥只是预料而已!”

“你是外人,要我如何信任你?”

“是家人,大哥就愿信我?”

脚步声愈来愈近,他看着她汗流满脸,随时会晕过去。这样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要毁在他手上,确实心有不忍。

“你我身内流的并非同一种血,永远不可能是家人,你就认命吧!”

这次真要失血不少了,不只像方才手指头流血就可以混过去。她注视他,说道:

“什么叫永远?你我是凡人,如何能得知未来?我让你看,世上并无绝对,只有愿不愿意而已。”

忽地,她让自己的手腕用力到过他的匕首,痛感让她的眼皮跳了下,诅咒自己的血光之灾,再趁他一时错愕,她倾向前咬破他的手腕。

顿时,腕间喷出鲜血,她将自己的伤口贴合他的,血从他们彼此的手臂汨汨流出。

她的眼里没了焦距,咬住牙关说道:“大哥,你感觉到我的血在你体内流窜吗?”

他的容颜已是一片模糊,最后看清的是他的愕然。

“你……”

“我头顶是皇天,后土在我脚下,我谭碔砆以此立誓,与聂沧溟义结金兰!你体内有我,我亦有你,同父同母的兄弟算什么,你我虽非同父母所生,但从此以后你我命相依,你要除恶,我一定相助,为你丢宫,为你赔命,我都甘愿。”

“就是这儿……有贼在这儿……”众人已到后厢房的拱门外。

他未作声,她也无法辨他的脸色说话,只好撂下话,低喝说道:

“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了解你?只有我能明白你在想什么--”说情说理加诸威吓,她都试过,管不管用、就得凭运气了。

她在赌,赌他一时的心软。他还有心软可言吗?白雾在眼前环绕,耳畔不再有声音,她双眼一翻,倒向他。

要保命,就不该晕了,但她一向散漫,没有培养精神胜过肉体的能力,只好自己跟自己赌,赌她这一昏头,再张开眼时见到的是地府小鬼,抑或是他。

前者的机率……是大了点,她暗叹。

一人一天之内,好运岂会来两次?

她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

“人的一生中,总要做几次选择。”

“爷……您在说话?”

“叫爹,要我打你屁股吗?”

“爹……”

“小堇,你跟在我身边多久?”

“我五岁见爷……见爹,如今已有八岁了。”

“哦?自你亲爹去世之后,你跟了我也有三年了吗?”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小堇,你猜猜看,我心里正在想什么?”

“啊?”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但仍照实答道:“小堇看不出,但小菫知道爹的人很好很好。”

“也对。我怎会问你呢?你的年纪这么小,看人不准。”

模糊里,听见这样的对话,谭碔砆唇畔勾起笑来。

“爹……公子哥哥在笑呢。”小菫踮起脚尖,将拧干的毛巾放到谭碔砆额上。

“她该笑,因为她的梦中并无牛头马面。”

“那,公子哥哥的梦里会有谁呢?”她好奇问道。

“她的梦里,只有我。”

“为什么只有爹?”

他轻笑一声,揉了揉小菫的头,叹道:

“你不懂,会懂的只有她。也许,她说得没错,她能了解我。这样了解我的人,该不该留下呢?”眼角瞥到小菫打呵欠,他笑道:“你先去我的房里睡。”

“不,我是爹的护卫,该随侍在侧。”

“你现在不睡,明天也会睡,你想偷懒明日的武课?”

“没,小菫不敢……”她懊恼自己太小,无法日夜保护爷。“小菫去睡就是。爹可别乱跑,有事就大声叫,我立刻来。”

他含笑点头,目送她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再回头注视谭碔砆苍白的睡容。

她的眼珠微动了下。他的笑化为诡异,在床沿坐下,双手撑至她二侧,脸庞逼近她的,低声轻斥:“你再睡就不象话了,我怎会相信一个试图再使诈的家人呢?贤弟?”

气息喷到她的脸,谭碔砆连忙张开眼,见到他近在眼前的脸,虚弱笑道:“大哥,我能再见你,真是……修了不少福分呀。”

“你以为你一张眼,见的是牛头马面?”他轻柔说道。

她的脸不惧,眼不移,唇是白的,郄露出笑颜道:

“大哥视我为弟,表示当我是自己人看待了?那真好,以后小弟有靠山,谁敢欺负我?”好险好险,这回真是死里逃生。

“你这苦肉计用得真好呀。”他忽然说道。

“大哥心如铁石,小小苦肉计怎能动摇大哥?再者,这不是苦肉计,是小弟的真心诚意。小弟也是有格调的人,要当家人,我看不顺眼的还不要呢!”

他注视着她半晌,轻哼一声,离开床沿。

她暗暗低喘了几口气,拭去额上细汗。

“你的性子真今人讨厌。”嫌恶之意,溢于言表。

“唉,能看透人心的总教人讨厌,所以小弟一向懒得用脑子,唯有大哥,让我绞尽脑汁。”

“哦?你老说你能看透我,那么,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他走到桌前,微笑望她。

她试图翻坐起来好几次,才狼狈地爬坐起来。棉被之下是未脱的官服,束起的长发被放下,凌乱地披在肩上。

她略迟疑一下。心想,不知在他眼里,会不会女态毕露?随即暂拋此念,硬着头皮笑说:

“大哥在想……世上只有死人不说话,你有把柄在我手里,难保将来不会私传出来,所以你也要想我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才如被人看透的心情并不好受。聂沧溟微笑,望着她稚气未脱的模样,虽说宜男宜女貌,但确实太偏女相。

“我在等。”等她自己揭露她的女儿身,以表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