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怎么了?”司空绎眉头紧锁,欲接过司空屠苏手中的宣纸,看个究竟。

她快一步地移开,朝父亲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没事。”

“屠苏……”

“爹,我没

决别

事。”她再笑笑,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宣纸上。

同意文书。

爹错了,官员并没有弄错名单,晋璜扆的确是要去和亲了。

他不仅是自愿的,而且连同意和亲的文书都签了。

心,像被刀刺般阵阵揪痛,几乎令她无法言语。

看着宣纸尾端那熟悉字迹的落款,她眼底红雾一片,咬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拳头,让指尖深深地陷入肉中,才能忍住眼泪,不失态地哭出来。

仰头,用力地深呼吸好几口,这才朝男子微笑道,“晋璜……晋将军他还说了什么吗?”

真的好佩服自己,心明明痛得快要死掉,面上,却还可以若出其事地笑出来。

“没有,将军只让我把这文书亲自交予你。”男子深深地看她一眼,“将军说,你看了就会明白。”

“是吗?”晋璜扆连解释都不愿说,叫人送张他要去和亲的同意文书就算对她的交待了?

“有劳公子跑一趟了。这会儿府上忙,就不招待你了。”她点头,眸中闪过痛楚,为不让人发现,默默地垂下眼睑,再抬起时,又是一副微笑的脸,“小碧,送客。”

“司空姑娘……”男子看着她,没有动,似乎在等什么答案。

怎么?都已经表明得这么清楚了,还怕她缠着不放?他到底……是把她当成什么样的女人了?

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子,明白他是要等自己的一个保证,司空屠苏嘲讽一笑,“回去的时候告诉晋将军,他的意思我收到、也明白了。放心,我不会打扰,也不会破坏将军去和亲的。”

就算想,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奉旨和亲,她一个寻常百姓,能做什么、又可以做什么?

不,就算有那个能力,她也什么都不想做。

她是司空家的掌上明珠,做不来那种抢亲之类的事,更何况,是抢一名说变就变的男人?

“那我就代将军,谢谢司空姑娘了。”

“没什么好谢的。”她什么也没做,不是吗?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司空屠苏继续微笑着,“抱歉,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将军我怀孕了

毕,抓着罗裙,急急地转身,踩着虚浮的脚,丢下一室错愕的人,独自奔离开大厅。

几乎是在同时,司空绎与丫环拔腿追了上去。

然而,当他们终于看到那抹摇摇晃晃的身影,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肝胆俱裂地看到司空屠苏颓然倒地的画面!

“大夫,小女怎么样?”

“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交待了怀孕初期一定要好好照顾,不能受刺激的吗?”

“是是是,是我们疏忽了,往后我们一定会更加注意的。”

“幸好只是动了些胎气,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否则我看你们怎么办!”

耳边传来刻意压低音量的对话,司空屠苏下意识地抬手,抱紧小腹,用力地撑开眼皮,醒来。

见她醒来,司空绎与妻子立刻丢下正在写药方的丈夫,冲至床边,异口同声。

“屠苏,感觉怎么样?”

刚醒,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一时没能记起先前的事,她舔舔干涸的唇,哑声道,“爹?娘?我怎么了吗?”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昏倒了,屠苏。”眼眶里噙着泪的田彩袖坐下来,握住女儿的手,“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娘,我没事,您不要担心。”她笑了下,欲坐起来,被将药方交到司空绎手中的大夫出声制止。

“想保住肚子里的胎儿的话,就好好躺着别动!”

胎儿?

昏倒前的记忆尽数浮现,她脸色无法控制,再次发白。

背脊僵直了好一会儿,放弃起身的动作,乖乖地躺好。

大夫瞄了她一眼,坐下来,伸手探她的脉象,边交待,“司空姑娘,老夫并不知道你是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才会导致晕倒。但是,你身子骨虚,肚子里的胎儿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所以,为了他着想,请尽量保持心情愉快,否则,下次,老夫可不敢保证,还能替你保住他。”

年长的大夫收回手,“当然,如果你不想要他,才夫可以为你熬碗去胎药。”

她急急地张口,“不,我要他的……”

“既然如此,你就应

将军我怀孕了

该好好养身体,不要再像今天这么鲁莽了。”

“是,我知道了。”

“嗯。”大夫再看她一眼,“司空老爷,您别怪我多嘴。接下来,小姐的肚子会一天天大起来,若两家没什么太重的心结,还是赶紧叫颜少爷把小姐娶过门为好。尽管甘露王朝的民风开放,但姑娘家未嫁人生孩子,总是要惹人非议的。”

一席话,说得屋内三个人如遭电击,僵着无法动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先走了,待会儿记得叫人到药铺里来抓药。”大夫背起置于床头边的药箱,离开。

大夫前脚一走,察觉气氛有些怪异的丫环不敢多呆,捏着药方跟了出去。

偌大的屋里,一家三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

司空绎看了面色苍白,却依旧微笑着安慰心疼垂泪的妻子,出声打破了沉寂,“屠苏……”

“爹,”她转头,手依然安抚地轻拍着母亲的手,平静我声音丝毫看不出异样,“什么事?”

女儿昏倒后,他看了那封同意文书,也派人去相熟的官员处了解了详细的状况,才终于相信,官员并没有弄错名单,晋璜扆的确是要去和亲了,日子就定在这个月七号。

这一切的变化来得太急太快,令司空绎也有些乱了阵脚,“我派人去查过了……晋……唉!”

这要他怎么说!

“爹,你说,我没事。”面上,她依然是笑笑的,安抚母亲的手却已悄悄收了回来,藏进被褥中,颤抖着紧握着。

“爹刚刚派人去查过了。”注意到女儿的小动作,司空绎顿住,思过着到底该不该把实话说出来,说了,怕女儿受不了。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隐瞒已没有用了吧,叹气,他决定还是直接把事实说出来,“和亲的圣旨已经下了,明天官府就会正式将榜帖贴出来,昭告天下。”

“嗯。”被褥中的拳头再握紧些,她沉默了会儿,才低不可闻道,“爹有打听到确切日期吗?”

“这个月七号。”

“七号……马上就要到了呢……”她幽幽低

将军我怀孕了

喃,平稳的噪音叫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记得没错,今天是四号,也就是说,再过三日,就是晋璜扆前往宜臼国和亲的日子了。

“屠苏……”她异常的冷静,叫司空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无声地挥手,遣退外头候命的下人,“这里没外人,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哭?

司空屠苏不解地望了仿佛一夕衰老几十岁的父亲一眼,蠕了蠕唇,没有说话。

胸口明明有股针刺般的疼痛和难以驱离的压抑,压得她几乎快透不过气来,可尽管如此,却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来,眼眶一点湿润也没有,干涩得厉害。

她没有办法。

她哭不出来。

最后,只能笑着张嘴,任飘浮的声音穿过如烈火烫烤过般的喉咙,“爹、娘,我有点困,想睡一下……”

“那……你好好休息。”司空绎拉了床边不止落泪的发妻离开,走至门边,想到什么顿住,回过头来,“有什么事就叫一声,爹安排丫环在门外守着。”

“好。”她点头,看着房门轻轻被带上。

好半晌,瞳眸才慢慢地移回,怔忡地瞪着紫檀床顶。

水雾、在茫然空洞的双眸一点一滴凝聚,最终,吞噬了整个眼眶完全,汇成晶莹的泪珠,自颊边滑落,一滴又一滴,没入枕芯当中。

仿佛,是心在泣血的声音,久久也没能停歇。

他去和亲了。

一声不吱地……

她不想想的,可拧着心却不受控制,自动地将两人相片的过往,一段一段翻出来重温。

他手足无措的告白。

他笨拙却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拭泪。

他明明想靠近,却又害怕的别扭模样。

他红着脸,从兵士们手里抢回原本就属于她的食物,动作粗鲁地塞进她手中,再挠着头,傻呼呼地笑。

他……

多想一分,心、就更疼一分。

剧烈的疼痛,令司空屠苏几乎要将雪白的唇咬出血来。

不是说,人在痛到极致的时候,会麻痹到毫无知觉的么?为什么明明痛到无法呼吸的她,却还能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比一阵更深的痛?

翻了个身,她抱

将军我怀孕了

着被子蜷缩成一团,要用尽全身的气力,紧紧地咬住唇,才能抑制住,不哭出声来,叫门外的丫环们听见。

第十章

所有人都以为,司空屠苏会因为晋璜扆即将要去和亲的消息一蹶不振,无一不惶惶然地担忧着。

可令他们意外的是,并没有。

除了那日昏倒,接下来的几日,司空屠苏看起来和逃婚离家前的模样毫无差异,得叫人无法猜测她心中的想法。

平静得,就好像、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