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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雨不停的下,让人睁眼也困难。

我不停的用手抹去额头的水,遮挡在眼前,咬紧牙关,跟着小山一步一步向前走。

小山说:“大哥,我记得前面五公里的地方有个破祠堂,我们可以先去那里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走。”

我看了看他,他倒是显得很习惯的样子,似乎这种暴雨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背上的袋子真是重的可怕,我个不小心没拉紧,脚下又踩到一块滑泥,当下连人带包摔倒在水坑里。

水花四溅,泥土的淡淡腥气扑鼻而来,整个人一下变成了泥猴。

小山把我拉了起来,说:“还是我来背吧。大哥,别再摔倒了。”

我抹去脸上的泥浆,说:“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夜宿祠堂

第三十六章        夜宿祠堂

我和小山跌跌撞撞在泥泞里行走,雨很大,路也很滑,短短几公里的路程,两个人摔了十几次,衣服上的黄泥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然后又脏,然后又变干净。

我以为这条路走不完的时候,小山高兴地叫了起来,指着一个小坡上的黑影说:“大哥,你看,就是那个祠堂。”

我和他抗着两个编织袋,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到祠堂门口,一进门,我就一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出气。

小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用力拧干,说:“大哥,地上湿气重,不把衣服弄干很容易生病。”

他把我拽了起来,帮我脱掉衣服,然后从编织袋里取出一件衣服递给我,叫我用它把身上的水擦干。

这个祠堂四面墙倒有两边是空的,屋顶也有很多漏洞,地面是同样满是积水,与外面相比,人不用承受雨点的打击。仅仅是这么一点差别,已经让人产生上了天堂的感觉。

我问小山:“去你们村子还要走多久?”

小山说:“村子里没什么人的,都是些小孩和阿公阿婆,大人都在前面的镇上干活。我妈妈也在那个镇上,我先去镇上找妈妈,把衣服先卖掉一些,然后才回村里的。”

我问:“那你爸爸呢?”

他说:“去新疆了。我们潮汕人有三分之一在外地,我们村有很多人都去新疆了。”

我迟疑着问:“去新疆干什么?”

他说:“帮老板干活,专门负责从银行取钱,然后又汇出去。”

我心里明白了几分,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也不想跟他解释。

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哗啦哗啦的水声,让世界变得很孤寂。小山拿出个饭盒,取了几块南瓜饼出来,和我分着吃。

祠堂的墙壁上满是裂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塌。我视若无睹,和小山靠在一到裂纹上,一口一口的吞咽着食物。

若是一道惊雷劈在这里,我和小山,就会被墙壁掩埋掉吧。

休息了好一会儿,我翻开旅行包,取出手机。还好这个旅行包防水,不然手机也不能用了。

我跟黄华生打了个电话:“先跟你说一声,我手机号码换了。另外,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事,具体怎么操作?”

黄华生那边依然是吵闹的音乐声,我照例等了他几分钟,他的声音才变得清晰:“我先把货买下来,然后你找船来接货,货到大陆以后,你把它销出去,事后把钱打回给我。”

我说:“老黄,按你那么说,就是你出钱,然后其他事都由我来做?”

他说:“有钱才是硬道理。老鱼,要尊重真理。”

我说:“第一次怎么操作,好比我们现在就要干这事。”

他说:“这样吧,我先拿五个柜,大约一百吨的样子,我的成本是八千一吨。毕竟咱俩都没做过这生意,前景是好是坏也说不清楚,所以对你没什么要求。你的船过来接货以后,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以后,你把八十万给回我。第一次就这么做。”

我说:“你不挣钱吗?”

他笑:“老鱼,这生意要是能做,我何必在乎一次的钱?你先做起来,以后我们五五分帐。”

我迟疑了一下,说:“要是搞砸了怎么办?比如,船被查了,比如,我的货卖不出去。”

他说:“要是真搞砸了,那就认命算了。对了,我给你个电话,你要是走投无路,可以找他。他绝对能让你爆发起来。”

他念了个号码,我默默记了下来,忽然间,我觉得这个号码很熟悉。

等挂断电话以后,我迅速查找我的电话存储表。

我发现,黄华生给我的电话号码,是韩承晚的电话。

我把手机放好,抱紧自己的肩头,感觉有点冷。

小山疑惑地看着我,说:“不是吧,现在有三十多度啊,你怎么会冷?”

我说:“小山,雨什么时候能停?”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说:“说不清楚,天黑了,想走也不行了。”

他拖着两条编织袋走到破旧的供台旁边,将袋子里面的衣服都倒在台子上,然后又找了个稍微不湿的地方,将编织袋铺在地上,说:“大哥,先进袋子睡吧,天亮了我们再走。”

他笑了笑,解释说:“这里蚊子太多,不盖住身体,会被叮得很惨的。”说完,他自己钻了进去,动作十分熟练,想必他经常这么睡。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最后也钻进了一个编织袋。

小山很快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将头转向祠堂外,看着雨水不停落下。

然后我想起了我大学三年级那年,我和一个杭州的女孩子,也带着一个睡袋,在钱塘江边看潮起潮落。那也是一个夜晚,有月亮和星星,只是没有雨。

我很害怕,但还是强迫自己想下去。

她问我:“你以前有过几个女孩子?”

我说:“有一百个吧?”

她打我。

我说:“有二十个。”

她哭。

我说:“我不会骗你,做什么事都不会骗你。”

她说:“你爱我吗?”

我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想我只爱自己。”

她说:“大家都说,只有经过一次旅游,才能确信对方是否是自己想要的人,你愿意和我尝试一次吗?”

我说:“好。”

雷声隆隆,我看到惨白色的闪电闪过天际。

于是我转回头,强迫自己入睡。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回到渔村

第三十七章      回到渔村

朋友,很多初入社会的年轻人都会设想自己能与某个成功人士交谈一次,以便从中获得助益。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些名人传记、新闻访谈都是不折不扣的狗屎,就象婊子赚到钱,会给自己立块牌坊,但事实的真相是:婊子并非因为牌坊才有钱。演绎之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是:成功人士也不会因为传记上表现出来的东西而发财。

在我刚出大学那一年,黄华生曾经拖着我去拜访一个四十岁的人。他告诉我,我们按照四十岁的那个人说的去做,我们就会发财。

四十岁的中年人是一家企业集团的总裁,旗下有三十多家企业,每年的产值是五十多亿。

我不知道他看中了我和黄华生什么地方,他领着我们去他二沙岛的别墅,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和我们聊天。

时间过了有三年多,我依然记得他的样子。

他很瘦,脸干枯的象个核桃,上身是二十元一件的鳄鱼衬衫,裤子是皱巴巴的样子。朋友,如果你和广东的富豪多接触些,你会发现他们的特点都是惊人的象。

他就坐在花园的喷泉旁边,在桌子上,放着几块湿毛巾,每隔三分钟,或者是五分钟,他就会拿起湿毛巾擤鼻涕,然后把用过的毛巾放在水果旁边。

他跟我们忆苦思甜,说他只读到小学三年级,以后就去街上卖瓜子,然后当走鬼卖涂料、中间花了两年时间在全国的小报上登广告,向全国人民兜售致富信息,挖到了第一桶金,然后又去卖地板,然后买档口开工厂,最后又搞房地产…….

他是个很真诚的人,我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忠告我和黄华生说: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积累。所谓的积累,并不单单是说财富和行业经验的积累,而是整个人的价值观、处世态度等综合方面的积累。

我和黄华生完全被迷住了,老黄伸手拿水果的时候,一不小心抓了满手鼻涕。

他象一个长辈,对自己的子侄进行指点教导。我们告辞的时候,我问了他一句话:“那么,运气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拿起块新毛巾擤鼻涕,说:“运气是第一的。”然后他从裤子口袋里抓出一把钱,塞给了我。

事后我数了数,是十三张一百元的钞票。

我说到这些,是因为我在汽车上的祈祷灵验了。

我和小山在破旧的祠堂过了一夜,第二天,当我们刚走出祠堂十米的距离后,整座祠堂塌了下来。

是的,那残余的两面墙就象两个相思已久的恋人,冲破一切束缚,互相吸引、接近、拥抱、然后溶为一体,分不出彼此。

在劈啪的声音中,两面泥墙相拥倒在地上,变成一个土包。

我和小山站在山坡上,看着这一幕发生。

小山把大拇指放进嘴里含着,如同一个重度蒙古症患者。

过了很久,小山跟我说:“大哥,以后我跟着你干吧。叫我做什么都行,不给钱也行。”

我和小山,一人背着一个编织袋子,走了四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小镇。

小山的母亲在镇上租了个小门面做生意,主要卖水和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