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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我和他,通常是只做不说的。”

我喝了口酒:“不准确,我们偶尔也说,不过很少幻想,从不把这种差劲的幻想说出来发泄欲望。”

她还是向门口走去,那瓶啤酒被她放在课桌上。

就在她快要出门的时候,“兹拉”一声传来,灭蚊灯闪出紫白色的光芒,从她的额头划过鼻梁、下巴……让她微微闭上眼睛。

一个又一个的飞虫,充满热情的扑向灭蚊灯,发出绚丽的紫白色光芒。

我弹响一个音符,在袅袅的尾音中,大声说:“你打算回去看那些正襟危坐的王八蛋吗?打算去对那些连眼神都不敢直视你的人说‘你好,同学’之类的话吗?你爱那些规则吗?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她眯着眼睛看着灭蚊灯,看了好一会儿,紫白色的光芒时不时在她脸上划过。

我不再理会她,放下酒瓶,继续弹演李斯特的《死之舞》。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纠缠不休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纠缠不休

许飞扬没有离开。十一点的时候,她走近风琴,让我坐到一边,然后自己坐上去演奏。适应了一段时间,她表现出来的技巧比我高明很多,后来我才知道,她的钢琴在初二的时候就是国家八级水平。只是后来父母出了事,靠亲戚抚养的她才荒废了在钢琴上的技艺。

我那时候刚从山里复出,认定了她就是完美的女孩,所以就老老实实地和她相处。等到实习结束,我和她已经形影相随。在这之前,我忘记告诉她,我是个王八蛋。

真是象夏花一样绚烂,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无力自拔。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有愤怒的特质吧,所以才会彼此吸引。她表面文静,内心却很偏激,有一种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性格。

去钱塘江游玩的时候,她告诉我,只有经过长途旅游的人,才能确定双方是否能够厮守终身。

我付出全身的力气问她:“你是处女吗?”那个时候,我已经快要离不开她,即使她回答不是,我也会接受。

天知道我怎么会问出这种话,也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女人,见过太多恶心的事,于是不再信任她们,只能指望这层毫无意义的薄膜来保护自己的未来家庭。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卑劣,指望有一个纯洁的女人来洗涤自己,做自己精神的靠山。

也许,是觉得自己回头了,改做好人了,应该得到奖赏。

也许,问出这句话的举动,就已经证明自己病得无力赎救。

也许,这本来就是个王八蛋的问题,王八蛋一定会问出这样的话。

有太多的也许。

飞扬只是用她纯净的眼睛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样凝视着。

往昔的罪孽终于得到宽容,在那一刻,病人感觉得到了上天的祝福。

那年九月,我找黄华生融了笔钱,带着她,谁也不告诉,两个人悄悄地到了韩国,这是她提出的长途旅游。

我们在韩国玩得很开心。

离开韩国的前一夜,在汉江边的酒店里,她用事实证明自己说谎了。

在这样的事情上,是不能说谎的。

我问了她一整夜,问她为什么要撒谎?我把全部的过去告诉了她,也希望得到她全部的过去,不管有多糟糕,我都能够接受。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欺骗?

她不说话,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象一个受惊吓的孩子。

我放了一笔钱在床上,让她自己飞回去。背上行李包要走的时候,她爬上了窗台,说我要是丢下她,她就跳下去。

我跟她说,最后一次问你,为什么要撒谎?到底在隐瞒什么?只要你说出来,一切都没有关系。

她低头,开始哭。她哽咽地说她已经没有了父母,她想把大学读完,不能再失去家庭,不能失去我。

她说她花了七年时间,每天都祈祷,祈祷自己能象一只小鸟,长硬翅膀以后,寻找到另一只小鸟,飞得越远越好,飞到别人找不到地方,飞到没有人烟的地方。

她说终于找到了依靠,希望我能保护她。

一直到最后,她还是不肯说出她撒谎的原因。

我跟她说,跳楼不好,很多女人都用跳楼来威胁男人,我经历过好几次了,对这一招已经很疲劳,她至少应该比那些女人高明些,我建议她去汉江,那样可以投入大海。

她无法站立,跪倒在窗台上,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我背着行李包走了。回到上海后,在过关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证件在包的夹层里。打电话到酒店,对方说她已经离开。随后,我马上找来快递公司,把她的证件发到酒店。

那一刻,我知道我死了。

我知道这辈子已经完蛋。

一个人,悲惨的极限是什么?

一个人最惨的时候,不是没饭吃,不是没钱,不是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是被人灌大便。

当你确认你把一个女孩子丢在外国,那就是你最悲惨的时候。

惨得让你马上平躺在机场大厅里,大口呼吸。

从此迷失,靠不了边。丢失了别人,把自己也弄丢。两朵夏花,两片秋叶。

那以后,就学会跟生活妥协,开始认命,成为一个懦弱胆小的人,希望每天都有皮鞭抽打自己的人。

到最后,每周去动物园看狗熊骑单车,风雨无阻。

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中年白发的时候,每天都去咖啡厅,弹奏一曲《死之舞》,默默归家。


时光是个奇妙的东西,飞扬从地上拿起另外两只“红匕首”,双手巧妙的交错酒瓶,瓶盖一下就飞了出去。

她递了一只给我,微笑着看我。

那个山区的教室,和现在的教堂立刻混合起来,让人分不清真幻。

她的声音击碎了一切:“说起来,我要感谢你提醒我去跳汉江,否则我早就死了。”

印象中甜美的嗓音,变得嘶哑无比。

我和她一起坐在风琴旁边的凳子上,碰了碰酒瓶。

飞扬说:“从见面到现在,你都没有跟我说声对不起,也不说道歉的话,小鱼,我真是很奇怪的,一个人,竟然可以活到你这个程度吗?”

我说:“其实,你无须让韩承晚算计我,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不知道怎么被他算计了。飞扬,只要你叫我来韩国,我肯定是会来的。这就是我不跟你道歉的原因。”

她迷惑地问我:“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低声说:“道歉有用吗?我有资格跟你道歉吗?飞扬,我到你面前了,想杀我还是想活埋我,来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全听你的安排。我没有反对意见。”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惩罚来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惩罚来临

她哑然失笑:“小鱼,我怎么会杀你呢?你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多可惜啊。对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感谢你提醒我去跳河吗?”

我说:“想。”

她喝着酒,慢慢说:“跳河有两次。第一次,是你走的当天晚上,那以后都是再糟糕不过的回忆。我爬上岸,被几个流氓抓住了,过了几天,他们把我卖到了米阿里----德克萨斯街,不怕你笑话。”她平静地说:“那是红灯区,死了几次都死不了以后,我开始做七万韩元一次的生意。”

她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做了才半年,我就感觉象过了五十年,我得了肺炎,我的嗓子坏了,那以后我只能做五万韩元的生意。”

她和我碰了碰酒瓶:“同一个时期,你认识了那个叫欣然的姑娘,开始了你的完美恋爱。日子过得真快,你毕业了,刚去广州,幸福生活在向你招手。”

“我……”

“不用多说,你的情况我都知道。”她喝了口酒,随意说着:“不久之后,你在广州转正了,欣然和你在广州过二人世界。”

“我那时候的情况好象不太妙,得了很多病,大概有十几种,说出来太恶心了,所以就没必要跟你仔细说了。体重的话,大概是三十九公斤吧。”

我受不了了,到了现在,我终于受不了了。

我没有灵魂,也没有感觉,跪在她脚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飞扬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办法,我只好继续去跳河。这次我学聪明了,没有从河边走进汉江,而是跑到汉江大桥上,准备从桥上跳下去。”

她把我拉了起来,用眼神锁定我:“韩承晚正好驾车从桥上路过。他救了我,帮我治好身体。”

“知道原因吗?”她问我。

我摇头。

飞扬笑了:“因为我长得象他妈妈,我见过他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韩承晚把我救回去以后,每日三餐都伺候在我跟前,每天要我考察他背诵论语,背得不对就要用板子打他,小鱼,你永远也想象不到他的态度有多虔诚。”

我迟疑地问她:“所以你和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说:“韩承晚把健康的我带到他爸爸面前,于是,我成了韩承晚的妈妈。”

她喝了一大口酒,大笑起来:“我本来只是去跳河,谁知道一下跳成了别人的妈妈,成了韩……承晚的妈妈,承晚的妈妈……小鱼,这世界……未免太有趣,上天太爱捉弄人了。我……妈妈……”

她突然收住笑,闷头喝酒。

我听着飞扬的话,感觉如在梦中。

过了很久,飞扬说:“我可以帮他成为韩家家主,大韩重化必须成为韩承晚的产业,他的父亲早就瘫痪在床,每天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一边看一边流泪,没几年可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