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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在酒吧一楼坐下来以后,我和崔光浩并肩坐在吧台前面。

周围有不少女孩子,有的清纯有的火辣,什么类型都有,很繁荣的景象。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说:“要是我会说韩国话,也可以象你这样到酒吧上班了。”

崔光浩顺着我的视线扫了一周,说:“是啊,小橘子很可爱呢。上次我也找了一个,是个高中生,去酒店办完事,她竟然给了我五万韩元。在酒吧上班虽说没面子,实惠还是有的。”

听到他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喝酒。我呛了一口,咳嗽着说:“这么奇怪的事也有。崔光浩,你真有本事。对了,问你个问题。”

他回答:“什么问题?”

我说:“假如你不会朝鲜语,你怎么在汉城活下去?”

崔光浩一脸茫然:“这个……好象不太可能。”

我们坐的位置,距离电视有点远,突然之间,原本散坐在的女孩子一起围到电视旁边,大概有三十多个人的样子。

这种情况在韩国很少见,韩国人很少围观什么,因为他们比较在意彼此之间的距离,至少在汉城是这样的。街头打架撞车之类的事都没人观看,别说普通的电视节目了。

众多女孩子不但围观,还发出各种声音,听语气有佩服、有惋惜、有遗憾、有伤感、更多的是惊叹。

一米左右的液晶电视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在我坐的位置,别说看不到电视里在放什么节目,就连听都听不到有什么声音。

我看着那群女孩子,问崔光浩:“这些女孩子怎么回事?什么节目那么好看?”

崔光浩看起来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现在是黄金时段,应该是很好看的节目吧?不过,就算是最好看的节目,也不至于这样啊?”

我点点头,问他:“不会朝鲜语真的不能在汉城活下去吗?”

崔光浩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靠朋友资助,或者去抢劫。”

我看着他:“好主意。”

崔光浩笑了笑,说:“先生,你慢慢坐,我要去二楼上班了。下次再和你喝个痛快。”

等他走了以后,那群女孩子还是围在那里,而且,走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就象在围观一个超级偶像巨星一样。

我喝完杯里最后一口酒以后,隐约听到有普通话的声音,是从电视那个方向传过来的,猛然抬头,杯子一下被手碰歪倒在吧台上。

随后我听到女孩子爆发出轰然响声,有的在大叫,有的在鼓掌。

我跳下椅子,往电视的方向冲了过去,这时候,那群女孩子正在四下走开,正好给我分出路来。

冲到电视屏幕前,我看到了图象。

一派山清水秀的景象,山泉绕在一座草庐周围,弯曲的木制回廊连接草庐和远处的建筑,给人悠然出世的感觉。

我连忙问一个小女生:“这是什么地方?那么值得人关注吗?”

她的英语很糟糕,只说出和尚、庙宇之类不连续的单词。我只好另外找了女生问:“那是什么寺庙?”

“是救仁寺,在中心北道的小白山公园里。我去过很多次,环境很不错。”她好奇地看着我。

我说:“知道了,谢谢你。”

她说:“救仁寺是韩国天台宗的总本山呢,我爸爸就去那里修行过的。”

和她聊了几句,我才知道救仁寺拥有一百多顷农地,规划为稻田、菜田、果园等等,四季农事由寺方的俗家弟子担任,藉由身体的劳动来修练自己的心,他们认为生活和修行是不可分的,所以干农活也是修行。

我想了想,也许去那寺院可以混口饭吃。现在这个样子在汉城混,过几天饿倒街头也说不定。于是问她:“去那边当和尚很方便吧?”

她说:“很难的,出家满三年才可以受出家戒,受戒后进入僧伽大学修学四年,这以后才有资格做和尚。”

我哑然。

我又问她:“救仁寺有一百多公顷地,难道都是和尚种吗?”

她说:“有很多俗家弟子的,农活都是俗家弟子干,和尚的地位很高,才不会去种地呢。”

我立刻打定主意,为了活命,不逃进庙里只怕不行了,那怕是去那边种地也行。于是厚着脸皮跟她借了几万韩元当车费,还要她把电话号码给我,说以后一定还她钱。

她不肯给我电话号码,脸色很古怪,说:“这样和女孩子拉近关系真是麻烦呀!你可以直接邀请我去外面坐坐嘛。为什么要用这么老套的方式。”

我懒得跟她解释,找遍全身也找不到一样值钱的东西,只好跟她说:“你经常来这里吧?我有钱了就来这里找你,一定还你钱。”

当晚,我就踏上了去救仁寺的车。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山林生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山林生活

佛教给人的印象是很出世的一种宗教,修行者一般给人清灯古佛的印象。以前我曾经研读过《妙法莲华经》,巧合的是,《妙法莲华经》正是天台宗创立宗祖智者大师的研究典籍。这个教派成立以后,经历龙树、慧文、慧思、智顗、灌顶、智威、慧威、玄朗、湛然九祖相承,成为一个辉煌的佛教宗派。

天台宗是一个很注重实践的宗派,僧侣们白天从事农耕,晚上习禅,严格履行昼耕夜禅的原则。

也许是到了韩国僧人地地位提高了,和尚不再从事工作,只是专门研究佛经。

我昏头昏脑地赶到救仁寺以后,找了很多人,经过很多周折也无法成为他们的一员。毕竟,我是个身份不明的人,他们不可能收留我。



我没地方去,只能在寺院周围转来转去,第三天,饿得快要晕倒的时候,我遇到一个老僧人,他会说中国话。我和他在后山的菜园相遇,向他说了对一念三千的感悟,也说了自己对十界互具的理解。

老僧人和我坐在菜园外的青石上,静静地听我说,很少打断我。

到了最后,他才问我一句:“年轻人,你看到了什么?”

我本来以为他是个有地位的僧人,所以想跟他展示我的佛学知识,希望他能安排我入寺做杂工。在讲述的过程中,开始的时候尽量使用一些玄奥华丽的语句,讲着讲着,突然感觉有些苍凉,心里升起无力的感觉。

听到他问我这句话的时候,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我象是被一盆凉水泼了满头,当下人象石化了一般,呆头呆脑坐着,无法说出话来。

不知不觉间,太阳落山了,老僧人依然坐在石头上等我回答。

我心灰意懒地随口答道:“刹那之心,虽是起于有情的意根与法尘相对,但其具足三千世间,并能进一步达到以小摄大、以大入小、互无滞碍的不思议境。当下一念,即可展现三千世间的形形色色,只因众生根钝障重,不能感触领悟而已。”

良久,老僧人微微点头:“你先来菜园帮忙吧。”

这一切,发生在很多天前。

有多少天我并不清楚,每天有米饭吃,有酱汤喝,恍恍惚惚间,日升日落,莽莽青山有黄草出现,环绕半山草庐的泉水渐渐变得冰凉。

当那条长长的木制回廊上有飘落的红叶的时候,气候变凉了,寺里的人发了一套缁衣给我。穿上这套灰色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象块石头,从外表上看,我和其他寺里的杂工没有任何区别。

救仁寺是一座典雅庄重的寺院,所有的建筑,都是用山石出产的岩石建造的,每个建筑上都能找到金刚杵的标记,金刚杵是天帝释及密机力士所执的武器,具有为众生破除烦恼去除业障的作用,所以,每次路过金刚杵的标记的时候,我都会用手去摸一摸。

我并不指望这样的举动能给我带来幸福,只是想着填补内心的空白。

每天的工作是比较繁重的,救仁寺拥有一百多顷农地,规划为稻田、菜田、果园,我一个人要照管一公顷的菜地,虽然寺院的农业已经全部实现机械化作业,但是一个人干这些农活,总是会有干不完的感觉。

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我会到半山的那座草庐边,找块青石,连青苔也不抹去,安静地坐在上面,把脚泡在冰冷的泉水中,那种时候可以看到闪烁的繁星,明暗交替,挂在天边。

只有在那个时刻,我才能忘记自己的祖国,忘记自己身处外国,忘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如同小时候一样,坐在河边,看远山的青岚。

我很少跟人说话,进入寺院以后,这么久的时间,只跟老僧人交谈过几次,另外的几个俗家弟子说要教我朝鲜语,我很客气地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到了后来,他们也许明白了,我在救仁寺不过是个灰色的影子,在山林间象青色的山雾一样飘来荡去,永远也无法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他们不再找我说话,任由我在寺院里成为一个孤独的存在。

菜园已经收割过了,有时候,我站在泥土里,用锄头挖地,会不小心挖出几个被遗忘的土豆,顺着趴在地面的枯黄藤蔓,慢慢挖下去,可以挖出一连串的土豆。有的象拳头那么大,有的只有拇指那么大。

找来枯枝败叶,在田坎旁边生起一堆火,把土豆埋在火堆中,等火熄灭以后,从肮脏的灰烬里,将黑乎乎的表皮拍打干净,剥开皮,就可以吃到金黄喷香的土豆了。

也许每个人都该用这个办法试试,烤土豆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有时候,会走进树林里,坐在落叶上,翻看来自祖国的书籍:《法华玄义》、《法华文句》《摩诃止观》……看的速度很慢,也许是一个小时,或者是两个小时才能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