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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想在冷冷的街上,用呼吸呵暖自己的双手吗?”

我真是愚蠢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她建议我们到贞洞走走是什么意思。

一直走到天亮,走到一个医院门口的时候,我停了下来,也许是感觉到自己象一个出院的人,需要在医院门口缅怀一下苦难。

过了很久,我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事情,比如给圣美打个电话什么的,翻了翻口袋,发现还有十几万韩元,于是我找了个对面的酒店进去。

站在前台,先是让自己安静,屏住呼吸,然后放松,再呼吸几次,我拨下了圣美的电话号码。

无人回应。

然后,我又拨打了家里的电话,依然没有应答。

时间在慢慢过去,我换着两个号码拨打,依然没有回音。旁边的一个客人在结帐,说的是朝鲜语,我一下醒悟过来,也许圣美已经回到了汉城,我拨打她的中国电话自然没有人接听。

在汉城要寻找圣美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所以我并不担心。这也只能怪我粗心,晚上看到圣美做的广告的时候,屏幕上有显示她的联络方式,只是我当时一直沉迷于她的神态,那里又会注意到那些数字。

看来,必须等到晚上再看一次电视了。

我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对面那座医院,那座很气派的医院,让我产生不安的感觉,因为我看到医院门口停着一部车,是那部双龙主席。

黑色的双龙主席,很宽大的一部车,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

酒店门口有两根巨大的柱子,我走到其中一条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那部车。

过了大约五分钟,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从医院里走出来。

是韩承晚,虽然距离很远,有二十多米的样子,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是韩承晚,他确实很醒目,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有再多的人在他周围,都不会防碍别人一眼将他认出来,不愧是英俊、高大、强壮的家伙。

他穿着深黄色的风衣,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我想起崔光浩跟我说起的那些事,这里是汉城的高档社区,韩家老爹正在住院,想必就是这家医院。我转了一晚上,竟然转到了韩家老爹住院的地方。

说是巧合可也算不上,韩家老爹不住这里还能住那里呢。我一晚上都在这附近兜兜转转,不停在这家医院门口又能停到什么地方。

对面那部车的司机帮韩承晚拉开车门,等他回到驾驶座位上后,黑色的双龙汽车向前面开去。

我脑子里一直在高速转动,韩承晚应该被他的家人赶出去了,现在还有资格坐这部双龙主席,这只能说明他现在是和飞扬在一起的。那么飞扬……

按照韩国的风俗,韩承晚和飞扬没有一丝可能呆在一起,尽管飞扬比韩承晚小上好几岁,可是她毕竟是韩承晚的妈妈。心里突然一阵剧痛,我强制自己不要再想关于她的事。我又想到,517Ζ韩承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很有可能是圣美凶狠打击的结果,若不是有中国市场的惨败,韩承晚恐怕已经在飞扬的扶持下成为韩家家主。

依着飞扬的性格,她对圣美只怕也是恨之入骨了……

一想到飞扬可能会对圣美展开的反击,我立刻心乱如麻,飞扬的手段我是领教过的,她要整治一个人,多半会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变成植物人还惨。

回忆飞扬那天的神态,她对韩承晚似乎很关切,事情变得象个循环,飞扬毁灭了圣美的男人,圣美就一举摧毁飞扬的男人,然后,飞扬很有可能要鼓起勇气毁灭圣美。

我马上拦下一部出租车,叫司机跟上前方的双龙主席,叮嘱司机跟得隐蔽些,不要让对方发现。不管怎么样,不管我怎么对不起飞扬,她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我绝对不能看到飞扬去打击圣美。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我要保护她,必须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伤害,一丝伤害也不行。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云胡不喜

第一百二十章      云胡不喜

双龙汽车一直向郊外驶去,开了一段时间,我就认出了路,这是通往飞扬农庄的那条路。在车上,我想了又想,这里是私人物业,出租车肯定是开不进去的,恐怕连人也不方便走进去。

在公路上远远地看到围着农场的木栅栏以后,我叫司机停下车。从停车的地点,可以看到远方有一座山崖,连绵的土坡包围在山崖周围。仔细看了看,那里的轮廓给我熟悉的感觉。如果没记错的话,有一处山坡就是我上次离开时,在海边看到的那一个。

我直接走了过去,然后沿着那条通往小教堂的路,悄悄走了回去。

前次来这里的时候天色很晚,看不清周围的情形,这一次可以发现农庄很清静,四周看不带一个人,距离小教堂三百米左右的距离,有一处淡黄色的二层小楼,想必是飞扬说过的别墅,教堂除了正门,其他三面都被茂密的植物围着。

我从教堂后面走过去,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外面倾听了好一阵,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于是,我大着胆子走了进去,回到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走到那座管风琴旁边,我发现那两本日记依然放在原来的地方,就在第一排的座位上,银色的钥匙闪着光,静静地躺在封面上。由此也可以知道,这个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

我迟疑了一下,走到座位边坐下来,拿起笔记本,随意翻开一页。看到的内容让我感到很不适,只好急忙往后翻,一直翻到不那么刺激的地方才停下来。

这是第二日,被韩先生带回自己公寓的第二天。

那里又开始痛,黄白的浓臭液体汩汩向外冒,发出死了很多天的鱼虾的味道。床被弄脏了,被子也脏了,我想去洗手间,用完全身力气,终于让自己靠在床头,看到膝盖以后就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只能靠在床上,让它慢慢流,看着它一点一点的在床上扩大湿的范围,大腿上感觉很冰凉。很粘。

捏了捏自己的脸,只剩一层皮。

终于停止了,不再流了。它干了,象黄色的虾壳,床上,腿上都有这种虾壳。温和的屋子里有张舒服的床,我躺在虾壳中。

韩先生回家了。他用脸盆装满水,端到床前,拿着厚厚的毛巾帮我擦。

他很认真,很专注,一点一点地帮我清洗。

他叫我“阿妈妮”。

我很想跟他道歉,我把美丽的房间弄成了地狱。他的眼神很纯洁,我无法开口。

他把床垫和被子全部换了,重新让我躺进温暖的被窝。用棉布被子盖在我身上,我很喜欢这样的被子,喜欢闻棉布的味道。

韩先生放了一张椅子在床边,放了好厚的一堆书在地板上。

在台灯下,他总是看着我,然后看书。

就这样,他看我一会儿,埋头苦读,看完书,又看我一会儿。

他说他不会送我去医院的,他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样子,他要请最好的医生来帮我治疗,就在家里给我治疗

……

第十六日。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要我监督他读书,用最严肃的态度监督他。韩先生……承晚真是个很认真的人啊,随便从书中取一句话出来,他就会接着背下去。

承晚把我带到草地上晒阳光,他很老实地跪在草地上,很严肃地在我面前背诵。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我拿着《诗经》,看着他背书。

哦,上帝!这不是我梦中才能看到的景象吗?小时候,每年到了冬天,爸爸妈妈就会带我去山里度假,屋子里有很暖和的碳盆,木炭烧得通红。妈妈总是抱着我,然后爸爸妈妈互相出题,我也跟着回答。

承晚很柔顺地跪在草地上,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从来没有见过承晚这样的人,从来不敢想象真的有承晚这样的人。

……

第五十六日。

我结婚了。

虽说有牧师的祝福,站在病床边和一个老人结婚,依然感觉有点难过。只是有一点难过。

承晚很平静。

我有点难过。

我一页一页翻着,看着飞扬写的日记。

礼堂内很安静,窗外传来树叶摇摆的沙沙声,间或传入我的耳中。

飞扬的日记很怪,有时候会写上几万字,很详细的记录她和韩承晚做了些什么,包括吃晚饭的时候韩承晚喝了几杯酒,酒的种类……从头到尾,他们没有做过一件超越常规的事。

有时候她只写几个字,甚至随便画个符号就算一篇日记。

我正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于是,我立刻把日记本恢复原样,迅速走进旁边的告解屋。

透过门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况。

飞扬和韩承晚走了进来。飞扬走在道路中间,韩承晚一脸恭敬地走在她身旁,他甚至没有和她并肩走,而是落后她略略半个肩膀。

“对不起,妈妈。由于要处理那些交接的工作,所以到现在才能回国向您汇报那些糟糕的事。”韩承晚轻声说。

两个人走到前排坐了下来,距离我只有三、四米的样子。

飞扬皱着眉毛说:“承晚,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不是因为我要对付那个人,你现在也不至于这样。这里没别人,不用象在外面一样尽说客套话。”

韩承晚说:“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