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武侠修真 > 乱世盛宠 > 4 4


        “儿臣遵命!”

        “等一等。”显得气息不稳的声音忽然响起,本安静坐在一旁木椅上的紫袍少年吃力站起,跪地请命道:“父皇,儿臣也想参加。”

        “胡闹!”

        祁帝微微一愣,喝道:“老九,你前些日子才刚能下床行走,身子尚且虚弱,还待调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儿臣长卧病榻,已数年未能与皇兄皇弟们一同骑射,吾愿已久,还望父皇成全。”

        谦小王爷面色苍白,点漆的黑眸却带着坚定,祁帝见状皱了皱眉,沉声道:“老九,皇家比赛讲求公平,赢则当赏,但若是输了,朕不会因为你身子弱便网开一面,照罚不误,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若输了,儿臣甘愿受罚。”

        “好,你准备选何人组为一队?”

        “父皇,我选她!”

        牧场上一干人等齐齐往谦小王爷所指方向望去,皆把目光看向一名虽是二八年华却粉黛未施,身材较为高挑,却显得有些瘦弱,乌发用一根带子高高扎起,穿着一身低调男装的少女。

        宋茜面无表情,眉头微皱,隔着数米的距离,她清楚的看到了那指着自己的少年嘴角含了冷笑,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的狡诈。

        以她对谦小王爷的了解,这厮坚持参加射猎比赛,绝对不止是想要与兄弟共同骑射那么简单,他这一举动,到底有何目的?

        宋茜此行,就是为了在祁帝面前有所表现,以得到祁帝重视,为之所用,而眼前正是一个难逢的好机会。可是,若她全力比赛,是否正中了那狡诈狐狸的下怀?若她保留实力,又怎么能让祁帝另眼相看?机会难得,一旦错过不知又要等多久……

        想到那杵着拐杖的儒雅身影,那带着关心的温柔笑容,宋茜心下一暖,当即做出了决定。

        “哦?”祁帝面上带着诧异,打量着宋正民身边那穿男装的少女,问道:“宋爱卿,朕可不记得你有个女儿,这丫头是何人?”

        宋正民连忙拉起宋茜上前跪下,恭敬道:“回皇上,这是臣收养的义女,小女性情洒脱,喜好练武,擅长骑射,因而常穿男装示人。臣见小女

        向往皇家围猎已久,便想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原来如此。”祁帝点头,笑道:“抬起头让朕看看清楚。”

        宋茜闻言抬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大祁皇帝,目光淡淡,不卑不亢。

        “好!是个眉清目秀的丫头,但夏爱卿说你擅长骑射,朕可不信,待会儿好好表现给朕看看。”

        “臣女遵旨!”

        宋茜对此并不关心,只当八卦来听听便一笑而过。

        达到了为祁帝所用的目的后,宋茜心情舒畅了许多,虽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教官,并无多大实权,但起码算是成功的迈出了第一步。这几日士兵们已将安全措施做好,祈帝每日都要带着一干人等进入林子深处围猎,待到满载而归后,晚上平原之上便是篝火处处,肉香四溢,大祁的王公权贵们分布在四处喝酒吃肉,热闹非凡。宋茜达到目的之后不愿再出风头,狩猎活动一次都没有参加,闲下来后整天便无所事事,经常在托普鲁克山上四处闲逛,或仰躺在一处僻静的草地,或骑着马在牧场游荡。

        有几次跟九皇子谦王不经意碰上,仍然是面色苍白,尽显病态,却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冷冷走过,一个眼神都没有。

        说不上是喜是愁,宋茜很清楚自己与他的立场相对,两人之间越少接触越好,然而却总是事与愿违,她最不想的便是欠他人情,可眼下她还是欠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轻轻叹了口气,宋茜用手枕着头仰躺在草地,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闭目休憩。

        “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她躲在这儿!”

        忽然响起一声急促的呼喊,宋茜侧头看去,便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正用手指着自己,回头恭敬喊道:“泫雅公主,您要找的人就是她!”

        宋茜皱了皱眉,看向那名在宫婢的簇拥下走来的妙龄女子,上穿深粉描莲花的毛绒衫,搭配一条淡粉的宫装罗裙,下摆垂吊着同色流苏,挂着翠色祥云玉佩,不盈一握的腰间系着纱带,随风轻拂。云鬓高绾,佩戴玛瑙耳坠,微仰的瓜子脸上美眸流转,看见宋茜时挑起眉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上次在射猎比赛上以一敌二,赢了众位皇兄的人?”

        宋茜压下被打扰的不悦,起身行礼:“宋氏宋茜参见泫雅公主,愿公主贵体安康……”

        “行了,行了。”泫雅不耐的摆手,皱眉道:“本公主问你话呢!”

        “回泫雅公主,正是在下。”

        “是就行了,本公主正好用得着你。”泫雅点了点头,直入主题道:“听说你箭术了得,堪称神技,本公主要你替我在托普鲁克山林里猎一只紫貂,可有问题?”

        “属下是皇上任命的皇宫禁军教官,并非猎兵,泫雅公主应该去找……”

        “什么禁军教官,还不都是奴才?”

        泫雅徒然扬起音调打断宋茜的话,怒道:“冬季就快到了,九皇兄畏寒,本公主答应过要送他一条新鲜紫貂皮做的围脖,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若猎不到紫貂让本公主食言,定要唯你是问!”

        “属下遵命。”

        宋茜从未捕过貂,不愿接这没有把握的力气活,本是想要坚持回绝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句“九皇兄畏寒”,竟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泫雅听罢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多待,招手唤了宫婢回营帐,一行人快步离去。

        宋茜在僻静的林间草地上站了一会儿,便也迈步往自己的帐篷走去,貂鼠体态轻捷,敏锐狡猾,若要捕猎还需要做些准备。

        走到一处灌木旁时,却发现地上有一块翠绿玉佩,宋茜弯腰拾起,只见玉佩上环绕着祥云图案,用精致的雕工刻了“泫雅”两个小字,想必是泫雅公主走过时被灌木挂落的。这时那金枝玉叶早已走远,宋茜对这位公主没有什么好感,懒得特意把玉佩送到她的营帐去,不如奉上紫貂时再一同归还,于是便随手放进了怀里。

        宋茜对貂鼠的了解并不多,更没有过捕猎貂鼠的经验,只是曾经在动物世界的电视节目里看到过对貂鼠的一些介绍,知道貂鼠大多喜欢生活在云杉树密集的林子里,栖息于天然树洞、树根附近的洞穴,或石堆岩洞中,昼伏夜出等。

        从宋正民那要得了一副上好的弓箭,和数张结实的捕猎大网,再寻问了猎兵,得知西边的密林深处有许多云杉树。貂树喜欢沿着树行走,宋茜在云衫林的树边洒下白灰粉,花了两天的时间在云衫林寻找貂鼠的踪迹,在发现的每一个树洞都设了猎网,并往洞口附近洒上松籽。第三天晚上宋茜才拿了弓箭借着月光步入云衫林,正式开始捕貂。她穿着一身黑色男装,钟灵毓秀的脸上神情冷静,为免打草惊貂,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凝神倾听四周的动静,不放过任何一个猎捕貂鼠的机会。

        宋茜在林子里游走了许久,眼见丑时已过,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却仍然一无所获,甚至连貂鼠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她心里不由得有些烦躁,更多的是气馁,纵然她的箭术如何好,可是见不到猎物,就算她射得再准也是无可奈何啊!

        就在这时,后方骤然传来响声,宋茜乌黑的眼睛一亮,握紧弓箭转身便往发声处跑去,然而当她跳跃着快速绕过灌木丛,看向一颗粗壮的云衫树时,却见被困在那大网之中的猎物并不是貂鼠,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显然也看见了她,咬牙切齿的吼道:“喂!这陷阱是你设的?快放我出来!”

        宋茜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满怀失望的迈步走了过去。然而刚刚走近,还未仔细看被网住的是什么人,忽然一个影子从那颗云衫树的树洞跳出,宋茜顿时激动不已,没功夫管那个被困在猎网中的人,两眼放光的提着弓箭便紧追其后。

        “喂!你跑什么!?先把我放出来啊!喂!”

        男子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宋茜此时顾不得那么多,追着貂鼠飞奔而去,手上还忙着举弓搭箭,眼睛丝毫不敢大意的盯着那只貂鼠,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跟丢了。

        紧追不舍的穿过小半片云衫林后,那只貂鼠利爪一伸爬向大树。

        宋茜见机会难得,连忙高举弓箭,左眼微眯,瞄准即发,只听见一声破风之响,貂鼠便从树上落了下来。

        捡起地上的貂鼠,宋茜总算松了口气,这几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可以给泫雅公主一个交代,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正准备收工回营帐,宋茜忽然想到刚才被猎网困住的人,她皱了皱眉,无奈的转身往回跑去。

        回到方才的地方时,那个人仍然被悬吊在大网里,正愤力挣扎着,但那猎网乃是大祁皇室特制,即便凶猛的野兽被困在其中也难以逃脱,他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做无用功而已。

        宋茜借着月光打量眼前这穿着锦衣夜行服,头上包了一块黑布的男子,挑眉问道:“你是谁?”

        网中的男子见她回来停止了挣扎,高傲的看着她,却不回答,只是一把扯下了头上的黑布。

        宋茜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只见他那一头略显凌乱的发丝,竟是现代人一般的短发造型,碎发搭在饱满的额头,一双大眼若星辰般闪亮高挺的鼻梁、淡红的唇畔,俊朗的轮廓,一眼看去竟有种现代男明星登台亮相的错觉。

        宋茜见他不肯说,也懒得再问,秋狩期间能在托普鲁克山出现,十有**是某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径直走上前去,准备用匕首打算将网割破放他出来。

        男子见她走过来,却是瞪大眼睛暴怒的喝道:“你这女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我吊在网里,等本少爷出来定要宰了你不可!”

        宋茜闻言停住了动作:“你会武功?”

        他不可一世的哼道:“莫说你一个女人,就是十几个壮汉都不成问题!”

        宋茜了然的点头,又问:“你真的想宰了我?”

        他嚣张的笑:“小爷向来说一不二,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宋茜又点了点头,再也不看他一眼,提起貂鼠转身就走。这人脾气暴躁,又会武功,放他出来难免被他纠缠,眼下天快亮了,不如先回到营地,再派遣一个士兵来救他。

        “你这贱女人,放本少爷下来!回来!回来!”

        身后传来暴躁的吼声,于是宋茜又转身倒了回来,放下貂鼠,揉了揉手腕,心里已是气极,面上却温柔的笑着,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贱女人!唔……”宋茜一拳打了下去。

        “死泼妇!啊……”宋茜一脚踹了过去。

        “臭□!呀……”宋茜一个手肘砸了下去。

        男子继续骂,女子继续打。

        男子仿佛把他知道的所有骂女人的话都骂了一遍,女子则是把她会的招式都练了一遍。

        直到男子奄奄一息再也骂不出声来,女子精疲力竭再也使不出力气。

        “少主……少主?你在哪儿啊?少主……”

        听见不远处传来的人声,宋茜心下一惊,连忙撑着身子提起貂鼠往营地走去。

        025章  走马上任

        宋茜去见泫雅公主时,就见宫婢们皆在四处寻找那块玉佩,因寻了三日未果,泫雅公主勃然大怒之下正要施行杖责。好在宋茜来的及时,将紫貂和玉佩一同奉上后,才免去了一干宫婢的皮肉之苦,泫雅公主得偿所愿,亦没有再为难她,宋茜便又过起了清闲日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有消息从都城皇宫传到托普鲁克山,北耶王子忽然亲自造访大祁,已在留守的一干大臣迎接下入住皇宫,太子祁赫正暂代祁帝招待着。这北耶王子身份特殊怠慢不得,祁帝得到消息,即刻便下令提早结束秋狩,启程回朝。

        同来时一般,宋茜骑着高头大马跟随在队伍之中,浩浩荡荡的回到了邺郸城。

        第二日,宋茜正式走马上任,宋正民将她带到皇宫的军机处,见了直属上司——禁卫军统领司徒震。

        司徒震一身威武铠甲,五官如刀雕般深刻,双目炯炯有神,表情庄严肃穆,显然并非是个好说话的人,但对宋茜的态度还算客气,简单交代了一些在皇宫中应当注意的事项,便支了二十名侍卫,让她先带着。

        皇宫之中的禁军教官足足有十数名,然而女教官却仅有宋茜一人。

        宋茜来到军机处北苑的训练场时,二十名年轻健壮的男人以军姿直挺挺的站着,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许是大男子主义的心理作怪,不甘被一名年少的女子骑在头上,二十名侍卫里无一人向她这教官行礼。

        宋茜早料到会如此,也不生气,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到场地一侧的石制桌椅处,弯身坐在石椅上,自顾自的提起茶壶斟满一杯清茶,悠闲自在的喝着,时不时吃一块桌上盘子里的糕点,心里暗暗感叹这份教官一职的待遇还不错。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瞪大的眼中皆有不满之色,一动不动的站着。

        两个时辰过去了,众人脸上的愤怒已经表露无遗,仍耐着性子站着。

        三个时辰过去了,众人已经是咬牙切齿青筋毕露,小腿微微的发抖。

        宋茜面上不动声色,却是暗暗留意着那整齐的队伍,发现唯有一人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深邃的黑眸直视前方,英俊的脸庞轮廓分明,劲装包裹下的宽肩窄腰精瘦有力,从头到尾都挺着脊梁站得笔直,宋茜暗暗赞叹,是个有骨气的硬汉子。

        又过了许久,见宋茜依然老神在在,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列,冷酷着一张脸问:“到底何时才开始训练?”

        皱眉看去,却见此人正是那硬汉子,宋茜不急不缓的迈步走了过去,挥手一教鞭打在他身上,喝道:“归队!”

        那人仍然面无表情,却是紧紧握起了拳头。

        “怎么?”宋茜看了看他握得“喀嗒”作响的拳,挑眉道:“想还手?”

        “属下不敢!”

        “哼,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属下?”宋茜冷笑一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026章  宴会艳遇

        谦小王爷冰冷的怒视着宋茜,他似乎要去赴今夜的宴会,穿着深紫暗花广绣华袍,颈间一条紫貂围脖,越发显得雍容,一头墨发以缎带系在身后,俊美的面容在苍白中更显邪肆,红唇阴沉的抿起,透露出不悦的情绪。

        宋茜看着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皱眉喝道:“放开我!”

        尼坤冷声重复:“你到子竹院做什么?”

        “你先放手!”

        “你先说!”

        此处距离子竹院有一小段距离,四周僻静无人,宋茜知道这厮只是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弱不禁风,实际上身手却不亚于她,若是硬碰硬她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好息事宁人的回道:“我无意中闲逛到这里,没想到那院子里还住着人。”

        少年眯了眯眼,目光锁住她脸上的神情,见她面色坦然,终是松手说道:“那个地方,以后不要再去。父皇向来疑心甚重,除负责送饭和打扫的太监以外,不许任何人到子竹院去。若让他误以为你是八皇叔的人,本王也保不了你。”

        宋茜听罢一言不发,面上不动声色,却是暗暗心惊,帝王之心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万一被有心人看见,后果不堪设想,她今天贸然到子竹院来,确实是太过鲁莽了。

        “九王爷,您怎么还在这儿呢,皇上命奴才们找您过去,宴会就快开始了。”

        尖细的声音唤回了宋茜的神智,几个太监匆匆跑了过来,看见宋茜有些惊讶:“宋教官也在?户部尚书去了军机处没见到您,这会儿也正四处找呢。”

        宋茜平静的问:“找我做什么?”太监面露不解:“大型宫宴但凡上了三品的官员都要参加,您不去赴宴吗?”

        “时间差不多了,一起去鸾弘殿吧。”

        尼坤抿着红唇,眼中似有不耐,未等宋茜开口,便自顾自的说道。

        “小的身份卑微不敢与王爷同行,不如王爷您先去,属下随后就来。”宋茜退后一步,恭敬的垂着头,语气中尽是疏离。

        尼坤眸光骤然变冷,阴沉的看了女子一眼,拂了袖摆转身就走,几个太监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王爷,您身子不好,慢点,慢点儿走啊……”

        宋茜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子竹院的方向,过了片刻才转身离去。

        除负责送饭和打扫的太监以外,祁帝不喜任何人靠近子竹院,八爷,你这三年是如何渡过的呢?如同牢犯一般每天被圈禁在那偏僻的小院,那些太监碍于祁帝必然不敢与你有接触,这些年来,你可是整日对着那片竹林,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茜在一条回廊碰到了养父宋正民,老人家似乎正寻得着急,简单斥责她几句后,便带着她一同快步走向了鸾弘殿。

        刚迈步踏入大殿,就听见丝竹礼乐声不绝于耳,舞姬扭着腰肢摆动水袖,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奢华的宫殿雕梁画柱,金粉为漆玉石为饰,文武百官宫妃贵妇相聚一堂,相互客套的恭维问候,觥筹交错举杯对饮。他们来得较晚,宴会显然已经开始了。

        宋正民对宋茜叮嘱了几句,让她注意低调行事,勿要惹是生非后,便独自步入了内殿。宋茜位居从三品,虽可参加宴会,却只能在宫殿外围入座,唯有王公皇子及一品官臣才可进入内殿。地位越高,距离祁帝便越近,反之则越远。

        以宋茜的地位,距离祁帝的龙椅足足有三十几米远,对于内殿只能隐约看到人的身影,甚至看不清面容。

        除未及一品的官员以外,不少文武大臣家的夫人小姐也在外围,宋茜找了一处空位坐下,殿里的桌案呈长放形,通常都是四人一桌,然而宋茜却是孤身而坐,无人与她并桌。

        好奇的视线纷纷传来,宋茜面上虽不在意,但也无法忽视那些肆无忌惮打量着她的目光,引起众人的注目,不止因为她身为女子却穿着男装,在宫里任禁军教官一职,更因为她“残花败柳”的名声在外,目光中有同情,有叹息,也有鄙夷。

        也是,在这些贵妇小姐看来,一个未嫁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恐怕都在奇怪她既然已被“糟蹋”,怎么还好意思这么堂堂正正的出来见人吧?

        就在宋茜苦笑着暗道自己今晚只能独斟独饮时,就见一抹绿色身影走了过来,来人是个与宋茜年纪相仿,穿着墨绿锦锻长衫的妙龄女子,手中提着个银质酒壶,白皙秀美的脸上带着笑意,一双桃花眼笑成了新月形,那勾起的淡粉唇畔虽带着几分轻挑,却也不失为一名罕见的绝色佳丽。

        女子大方的在宋茜身边坐下,微微一笑,在两只杯子里斟满了酒,将其中一只递了过来。宋茜见她与那些带着世俗眼光的常人不同,想必是个性情洒脱的女子,交个朋友也好,便接过杯子与她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有人愿意与她并桌,宋茜心情颇好,然而却见周围的贵妇小姐们脸上的鄙夷更甚,看笑话般望着这一桌。宋茜皱了皱眉,并没有多想。

        这时绿衣女子又倒满了酒,宋茜本就不是多话之人,见女子不说话,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索性只一言不发的与她对饮。

        内殿忽然传来一阵唏嘘声,因距离太远,也不知道祁帝与那北耶王子两人之间说了什么,引得文武百官如此惊讶。众人交头接耳的一个传一个,内殿的信息许久才传到外围来,原来是那曾经将泫雅公主贬得一文不值,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北耶王子,方才竟主动向祁帝提亲,要迎娶泫雅公主为北耶王妃。

        消息传出,所有人面上皆露出喜色。纷纷说道大祁一旦与北耶联姻结盟,便再也不怕壑寇侵犯了,两国联手定能将壑寇一举歼灭,要一雪前耻让壑寇全军覆没等。

        宋茜却是皱起了眉头,壑寇是八爷的希望,若壑寇灭亡,八爷便彻底完了……为何,为何连老天都不帮他?

        027章  畅快淋漓

        尼坤脸色苍白唇似血染,在琉璃灯盏下有种妖冶的俊美,看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作一团,难舍难分的两人,眼神阴郁,语调冰冷:“曺少爷,你在做什么?”

        谦小王爷话一出口,在众贵妃小姐的哄笑声中,宋茜的表情相当滑稽,小嘴微张,向来平静镇定的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眼神飘忽的低头看向怀中人,却见“她”此时已睁开了眼,新月似的眸子中满是笑意,哪里还有半点醉酒的痕迹?

        微微失神间“她”已从宋茜怀中出来,含笑而立,像模像样的拱手道:“小生曺圭贤,姑娘有礼了!”

        宋茜听着这明显属于男子的声音,想起他方才在自己怀里放肆的动作,脑海中如五雷轰顶般炸开,一股难掩的火气从心窝子里冒出,纵然握紧了双拳,却碍于宴会之中不好发作,怒火憋得浑身发抖。

        曺圭贤却仿佛没看见宋茜濒临爆发的表情,依然笑弯了眼睛,侧过脸对铁青着俊脸的紫袍男子惊道:“呀!谦王爷怎么从内殿出来了?莫非王爷也是垂涎外殿如云佳丽,同在下这般出来一亲芳泽?”

        谦小王爷对此人有所顾忌,向来忍让三分不愿开罪,此时却面如寒铁,眼神好似锐利的刀刃,语调冰冷:“曺少爷生性风流行事荒唐乃众所皆知,在座的小姐大多曾被你调戏,父皇看在葛侯爷的面上向来不予追究,但宋氏宋茜乃是禁军教官非寻常女子,还请自重。”

        “原来姑娘就是宫中唯一的女教官,久仰久仰。”曺圭贤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说着笑嘻嘻的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锦盒递出,眼神暧昧,声音低哑吐气如兰:“这药膏名曰“温玉暖香”,有丰胸□之奇效,初次见面还请姑娘笑纳。”

        宋茜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穿着一身鲜艳的绿色锦衫,上描大朵盛开牡丹花,长相比女子更为绝色的阴柔男子,怒气已达极致,却是缓缓的展露出了一个笑容。曺圭贤被她笑里藏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吓了一跳,还未能反应过来,手腕便被她反手扣住,微微一个用力,手中的锦盒便摔落在了地上,曺圭贤发出一声惊呼。

        谦小王爷看向曺圭贤的目光阴郁无比,眉梢微挑,当即配合着少女的动作,冲一旁看傻眼的乐师冷声喝道:“曺少爷兴致突发,欲与宋教官比试手劲,还不赶快击鼓奏乐助兴?”

        “是,王爷!”

        “咦!在下何时说过要比试手劲?”曺圭贤愣头愣脑面露不解的问道,却见眼前的少女狰狞一笑。

        只听见“喀嚓”一声。

        “啊!!……断了断了!!皇上救命!父亲救命!啊……女侠手下留情!别捏了,饶命啊……”

        在外殿的众目睽睽之下,曺圭贤鬼呼狼嚎的惨叫声高低起伏,听者见怜闻者落泪,然而却被击鼓声恰到好处的盖过,无法传到内殿中祁帝及他父亲的耳里……

        闪亮着点点繁星的夜幕之下,时而有晓风拂过,微凉而清爽。

        鸾弘殿前御花园在夜色下显得朦胧,一条清幽碧绿的湖中波光闪闪,湖边偏僻的石砌小道之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静静走着,都是一言不发。

        宋茜亦步逐步的跟在紫袍少年身后,低头看着地上砌着鹅卵石的小道,微微有些犯愁。

        之前在外殿询问了一个太监,宋茜才知道那曺圭贤的身份非比寻常,曺氏乃大祁首富之家,一家独大全权掌握着祁国经济命脉。曺家虽说籍贯是祁国,家族生意却在壑寇、北耶、大祁三国都有涉及,说是三国首富也不为过。曺家财势之大连祁帝都有所顾忌,故将曺家的当家人曺圭贤之父秀葛认作义弟,封了个侯爷的爵位以拉拢,至此曺家在大祁可算盛极一时,权力钱财皆备,又怎是寻常人惹得起的?宋茜气极之下折断了曺圭贤的手腕,虽说出了一口恶气,然而伤了侯爷爱子这个罪名,她即便再多几条命也是不够赔的。

        宴会还在继续,祁帝及一干王公大臣仍在招待北耶王子,鸾弘殿中依旧歌舞升平。谦小王爷已命人将痛晕过去的曺圭贤送去了太医院,暂时还没有惊动内殿。

        方才谦小王爷斜斜看了她一眼,便一摆云袖独自走出了鸾弘殿,宋茜自动理解为他有话要说,便跟了出来。然而他却仿佛散步般在这小道上走着,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莫非是她理解错了?

        忽然额头一痛,竟是前面的男子猛地停住了步伐,宋茜失神间毫无防备的与他撞上,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掉入湖中,尼坤面色一沉,当即俯下身躯,长臂一伸将她揽住,宋茜终于站稳,却见男子的手臂紧紧环在自己腰上,自己的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两人姿势亲密无间,宋茜表情一滞,尴尬无比。

        “连路都不会看吗?”尼坤怒斥一声,松开手扭过头去掩住了微红的脸颊,冷哼道:“蠢笨至极。”

        宋茜顿怒:“你说什么!?”

        “若非蠢笨,你又怎会被那登徒子占了便宜去?”

        宋茜一时间失去了气势,难道告诉他,她对这个时代的女裙和男袍不太会区分,见那曺圭贤穿着花花绿绿的袍子,又长得太过阴柔,便糊里糊涂的将他误认成了女子?

        尼坤侧过脸看着满脸懊恼的少女,怒气稍微消了些,缓缓说道:“曺圭贤的腕骨已然脱臼,看来你方才还真是下了狠手。”

        宋茜愣了愣,这厮的话听起来似在指责她不知轻重,为何他原本冰冷的眼眸中却隐约含了笑意?

        想到刚才教训那色魔时的畅快淋漓,宋茜嘴角勾起,语气不由得轻快起来:“那也多亏王爷配合得好,要不是有鼓声掩饰,我也不敢放心大胆的下手。”

        尼坤眸光微闪,看着少女雪玉清秀的脸上展露出的璀璨笑颜,一时间心下竟有些恍惚。

        “王爷可知道北耶王子今夜为何忽然提亲?”宋茜想起在宴会上的担忧,忍不住开口问道。

        尼坤微微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茜不想被他看出端倪,以退为进道:“只是好奇而已,王爷不想说便算了。”

        “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尼坤看着少女沉吟片刻,犹疑说道:“今夜在内殿之中,那北耶王子目中无人,仅对父皇尚算客气,连身为大祁太子的二皇兄都不予理会,却主动上前与我攀谈。”

        “你们谈了什么?”

        “他问我这新鲜紫貂皮所制的围脖从何而来,得知是泫雅皇妹所赠后,又问了泫雅年龄,随后便向父皇提了亲。”

        宋茜心下一惊,急切的问:“那北耶王子相貌如何?”

        尼坤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缓声说道:“发式极短,头戴面纱。”

        是了,那晚在山林里遇见的男子一定就是北耶王子,戴面纱定是因为被她打成了猪头而羞于见人。可他为何忽然要娶泫雅公主?因为那晚看见了她猎紫貂,又听闻谦小王爷说紫貂围脖是泫雅公主所赠,便将泫雅公主误认做了她,因此欲将她娶回北耶,好在自己的地盘上痛揍她一顿报仇雪恨?宋茜脑海中如同一团乱麻,若那北耶王子真的取了泫雅公主,大祁与北耶联姻结盟攻打壑寇,那她便是将八爷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罪魁祸首……

        一串脚步声唤回宋茜的思绪,有几个太监从远处焦急的寻了过来,谦小王爷皱了皱眉,迈步便欲走过去。

        犹豫了片刻,宋茜终是开口:“曺圭贤一事……”

        面容俊美的紫袍男子顿住步伐,侧过脸定定的看着她,红得异常的嘴唇抿起,眼中有苦涩有自嘲有黯然,淡淡的扔下一句话后转身便走:

        “你方才不用刻意如此,我也会竭力保你无恙。”

        宋茜僵硬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来……对了,这只狐狸不仅心思细腻,更是演技高手,自己这点小把戏怎么瞒得过他的眼睛呢?她方才一改以往对他或针锋相对,或敬而远之的疏离态度,假装跌倒拉近两人关系,确实是动了利用的心思……

        看着那一抹落寞离去的紫色背影,宋茜心中涌出各种情绪,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028章  荒唐色魔

        军机处北苑训练场

        二十名身体壮硕的男人在空旷场地之中站得笔直,面上神情端正肃穆,挺胸抬头姿势昂扬,雄风气概尽显无疑,只可惜一个个不是鼻青就是脸肿,影响了队伍整体的美感。

        这些天来他们切身体会到了何谓最毒妇人心,此时回想当日,才觉得以军姿站立三个时辰,实在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

        说是训练眼睛与步伐的配合,竟让他们玩老鹰捉小鸡,只不过在地上四处撒了园滚滚滑溜溜的豌豆,在躲避中一个不小心踩上,后果可想而知。

        说是训练众人的团队精神,却让他们全体蒙上眼睛,相互搀扶着走过一米高三十米长的木柱,若有一人不慎从上面摔下来,便全体没饭吃。

        说是训练大家奔跑的速度,便叫众人围着北苑跑步,只不过每人腰间都绑上了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并将一只已两天没有喂食的饥饿黑狗放了出来……

        总之各式花样层出不穷,将他们折磨得是遍体鳞伤,苦不堪言……

        当一名身穿短衫收腰男装,面容清丽如雪的少女迈步踏入训练场,众人的神色庄重而畏惧,齐齐弯腰鞠躬朗声喊道:“教官!”

        宋茜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十几日的训练成效不错,底子算是打好了,此时再教射箭搏斗技能必定事半功倍,她有信心将他们训练成皇宫中最优秀的一支禁卫队。特别是上次与她交过手的崔珉豪,在二十人里更是出类拔萃,假以时日必定将为一员难得的猛将。

        转眼距离那日宫宴已将近半月,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曺圭贤平时人缘太差,将当时在场的贵妇小姐们都得罪了个遍,还是因为谦小王爷的功劳,所有人一致咬定是曺圭贤跟她笔试手劲,因急于求胜用力过猛,才自己把手腕给扭了的,曺圭贤对此竟也没有否认,此事便就此不了了之。

        这些天过得还算平静,但宋茜发觉北苑总有人鬼鬼祟祟的窥视,并没有其他动作,似乎仅仅只是探子,就不知是何人派来,有何目的?

        “宋教官,有……有人找您。”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的跑入北苑,急声说道。

        宋茜疑惑的走过去,皱眉问道:“谁找我?”

        “那人吩咐奴才不可说,只让奴才带您到后园去,说是有要紧的事。”

        宋茜更疑惑了,在这皇宫之中她认识的人不多,莫非是谦小王爷?大祁的冬日来得早,最近天气渐冷,据说他这些日子感染了风寒身体抱恙,又怎会来找她?

        泫雅公主?据说她前些日子叫宫婢假装偶然碰撞,趁机掀开了北耶王子的面纱,躲在暗处隐约看见了一张猪头脸,从此之后日日向祁帝抗议,宁死不嫁,整天一哭二闹三上吊忙的不可开交,怎会有空来找她?

        犹豫片刻,宋茜吩咐崔珉豪暂且照看,就跟着那小太监出了北苑,军机处的后园并不远,穿过两条回廊和一条林荫小路便到了。此处是一片幽静的园林,暗香疏影,茂林葱郁,内设八角红檐凉亭,透着古朴的木质拱桥,还有一个小小的莲花池,碧水游荡,处处皆是悠然景致。

        当宋茜将目光转向一处,顿时目定口呆惊讶不已。在园林中央有着一颗长满深粉花朵的大树,枝繁叶茂如同一把大花伞,树上的花朵与樱花相似,但却只有指甲大小,颜色也比樱花更深。宋茜惊讶的并不是这颗花树,而是此时仅仅偶尔有一阵微风拂过,那花树的枝叶却是诡异的摇晃个不停,晃得那小小的粉红花朵纷纷扬扬的飘落,为树下的男子制造出了唯美的背景。

        没错,在那颗华丽的大花树下,站着一名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漆黑如墨的飘逸青丝用白玉钗子束起,淡绿色的衣袍,下摆绣着深绿色的荷叶,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持一书卷,一双桃花眼温柔含情,目光幽深,朱唇微启,脑袋微晃,以满含磁性的声音高低起伏的念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宋茜满头黑线的听他把整首诗念完,就见他缓缓抬起头来,冲自己颔首微笑,略带诧异道:“咦……这不是茜茜姑娘吗?哎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竟能在此不期而遇,莫非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宋茜嘴角一抽,仿佛听见了自己身上鸡皮疙瘩掉落的声音,直想把拳头挥向那张欠扁至极的笑脸,分明就是他命人把自己叫来,这也叫不期而遇?上天安排的缘分?

        知道这人身份高贵,为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宋茜耐着性子问:“曺少爷,不知您找小的过来有何要事?”

        “你喜欢刚才那首诗吗?”曺圭贤眨了眨眼问道,仿佛没有听见宋茜的话。

        “不喜欢!”

        “咳咳……”曺圭贤捏着嗓子假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不喜欢没关系,我重新再念一首给你听。”

        一股无力感涌了上来,宋茜知道这厮生性风流堪称第一,却没想到脸皮的厚度也无人可及。

        不知为何,那大花树的枝叶忽然不晃了,花瓣也不再落下来了。

        曺圭贤见状顿时勃然大怒,仰着一张阴柔俊美的脸喝道:“怎么不摇了?没吃饭吗?继续!继续!”

        “是,少爷!”

        树上传来委屈而无力的声音,随即花树的枝叶又摇晃了起来,粉红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

        宋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曺圭贤却又自顾自的摆好方才的姿势,一本正经的念起了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啊啊……这是什么东西?哇!救命啊……”

        某人正陶醉在自己念的诗中,忽然一团褐色的东西从树上落了下来,正好砸在曺圭贤的脑袋上,当看清那东西叫做马蜂窝,当即扔了书卷,抱着脑袋四下逃窜,再无半点风流倜傥的形象可言。

        “保护少爷,一群废物,快去保护少爷啊!!”

        “啊……好多蜜蜂啊……来人!救命啊……”

        “少爷快跑!!快跑!蜜蜂追上来了!”

        宋茜哭笑不得的僵硬在原地,看着毫无风度抱头鼠窜的侯爷之子曺圭贤,以及从花树上哭天喊地跳下来的几个奴仆,一时间真不知道这首富之家的少爷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想到这个白痴今日来军机处是找她的,若出了问题她也难辞其咎,宋茜眉头皱起,认命的一个箭步冲过去,在混乱中拉起曺圭贤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狂跑,在蜜蜂紧追不舍的嗡嗡声中,扑通一声便跳进了荷花池。

        曺圭贤似乎不识水性,即便荷花池不深,仍害怕的将宋茜救命草似的紧紧抱住,脑袋紧紧贴着她的胸口,宋茜气得脸颊发红,他这到底是求生的本能,还是好色的本能?

        两人浮出水面大口喘气时,蜜蜂已经散去,几个奴仆焦急的在岸边拿着竹竿往水里支,宋茜抓住竹竿带着曺圭贤这个大型拖油瓶爬了上去。

        这时两人身上早已湿透,衣服粘在身上让宋茜很不舒服,更让她不舒服的是紧紧粘在她身上的曺圭贤,宋茜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这厮的手臂结实有力,不似面上那般孱弱,一时间竟挣不开。

        宋茜深吸一口气,皱眉喝道:“放手!”

        “不放,我害怕……”曺圭贤连连摇头,趁机又在她胸口磨蹭了几下。

        宋茜面上一黑,语气阴森可怖:“曺少爷,你可是还想再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话音落下,仅仅一秒的功夫,方才还紧紧抱着宋茜腰身的男子,眨眼间便已经在一旁立正站好,抚了扶湿漉漉皱巴巴的衣袍,温文有礼一本正经的拱手道:“方才多谢茜茜姑娘相救,在下不甚感激。”

        这厮变脸之快令宋茜咂舌不已,就在这时却见他忽然盯着自己的胸部,桃花眼一眨不眨的,发出诡异的绿光。

        宋茜猛地一惊,低头一看,竟是身上的短衫男装打湿后粘在身上,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肚兜及胸部的曲线。宋茜脸色铁青,正要教训那看直了眼的色魔,却见曺圭贤脱下了外袍一边给她披上,一边嘀嘀咕咕的嘟囔道:“遮好,遮好,快忍不住了……”

        宋茜还未能理解这话的意思,曺圭贤便转过了身,端着架子找那几个健壮的奴仆算帐:“方才那个马蜂窝是谁摇下来的?啊?是你?你?还是你?”

        “啊……少爷饶命……饶命啊……”

        接下来便是一顿惨不忍睹的拳打脚踢……

        宋茜看着那行事荒唐的男子陷入了深思,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029章  代为受过

        经过马蜂窝事件,宋茜已有三日没再见到曺圭贤,据说是因为他脸上被蜜蜂螫出了几处红斑,躲在自家府邸不肯出门见人,这正合了她的心意,那二百五行事荒谬毫无章法,每次一见到他就准没好事。

        这天宋茜进宫后熟门熟路的踏入军机处北苑,众人照旧已在训练场上列队站好,挺拔健壮姿态昂扬。宋茜目光轻轻扫过,便看出少了一人。

        “崔珉豪呢?”

        众人仍是直挺挺的站着,一言不发,目光却有些躲闪,气氛有些凝滞。

        宋茜心头划过一丝不详,语气严厉了几分:“都哑巴了?”

        众人面露犹豫,片刻后终于有一人出列:“回教官,崔珉豪大哥他……被司徒统领命人押去铁牢了。”

        宋茜眼中闪过诧异:“司徒震?崔珉豪向来寡言少语,怎么会惹上了他?”

        “崔珉豪大哥凌晨起来练箭,射下一只犀鸟,没想到那只犀鸟是司徒统领所养,司徒统领知道后挥鞭就打,崔珉豪站着挺了五鞭,之后竟将鞭子一把夺过,司徒统领勃然大怒,扬言要徒手空拳将崔珉豪活活打死,统领武艺高强,本一直稳占上风,却不想忽然被崔珉豪扑倒在地,生生咬下了一只耳朵,之后崔珉豪便被禁卫军捉下押去了铁牢。”

        宋茜听罢眉头紧蹙,暗暗懊恼,崔珉豪那小子是将门之后,家族没落后进宫参了禁卫军,为人心高气傲志气远大,身体硬朗且勤奋好学,无论她教授哪种技能,他都不怕苦累起早贪黑的练**能竭力做到最好,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然而最大的不足就是性子冲动,遇事沉不住气,宋茜第一次跟他交手时便看出来了。可他明知司徒震是禁军统领,以他的身份根本招惹不起,为何还要如此冲动?这一次,他算是闯了大祸了……

        想起这段时间相处的种种,宋茜转身便要走出北苑。

        “教官!”身后众人语气焦急,齐声喊道。

        宋茜顿住步伐,便听见带着劝慰的声音传来:“司徒震统领禁军已将近十年,在军机处向来只手遮天,为人凶狠残暴,一旦被送进铁牢便再难活着出来,更何况这次司徒震打定了主意要崔珉豪死,此时崔珉豪恐怕已凶多吉少,您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又何苦因此得罪司徒震?”

        话一说完,众人纷纷附和,皆劝宋茜勿要强出头,以免引火烧身。

        “好啊……!看来我平日教你们的团队精神,都成了耳边风?”

        宋茜怒极反笑,眼中尽是冷冽,一改平日里的平静镇定,转身指着其中几个怒声数落道:“你,那次单手倒立时不慎脑充血,若不是崔珉豪及时背你到太医院,你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你,上次跟南苑那个侍卫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胳膊险些被人家一刀斩下,是崔珉豪救了你!还有你……”

        “既然做了你们的教官,今日之事换了你们当中任何一人,我都不可能置之不理。一支队伍便是一个整体,若连这点基本的团结都没有,跟一盘散沙有何区别?一群不讲情义的东西,回来再收拾你们!”

        说完,宋茜一拂衣摆,转身便走出了北苑。

        铁牢就设在军机处地下,入口距离北苑不远,宋茜赶到时崔珉豪已受过重刑,呈十字形被捆绑在铁架上,一张脸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就连四肢都布满鞭痕,血流不止,他双眼紧紧闭起,奄奄一息,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表露出一丝生命的迹象。尽管如此,狱卒仍在挥舞着长鞭,一抽下去便是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住手!”

        宋茜厉喝一声,那狱卒挥鞭的动作顿住,却是侧目看向了坐在一旁木椅上的男人。宋茜随之看去,果然见司徒震右边的耳朵用绷带包扎,虽裹了数层,却仍在沁出鲜血,显得面目狰狞易怒,炯炯有神的目光怨毒不已,充斥着仇恨的血丝。

        宋茜绕过刑架,上前行礼:“属下参见统领。”

        司徒震面色铁青的看着她,口气不善:“宋教官不好好待在北苑,来铁牢所为何事?”

        宋茜眼睑微垂,语气坚韧:“崔珉豪是属下的人,御下不严亦是属下的过错,还请统领网开一面,饶过崔珉豪性命。”

        司徒震一拍桌案,青筋暴起:“哼!宋教官将此事往自己身上揽,莫非仗着是皇上亲自任命三品官员,认定我司徒震不敢动你?”

        “属下并无此意!崔珉豪以下犯上伤了统领,理应受罚,但他此时已被打得只剩半条人命,统领也该消气了,何必非要置人于死地?”

        “宋教官,莫说我不给你面子。”司徒震眼中闪过一道狠光:“饶了他也行,只要他受了一百鞭之后还有命在,此事便不再追究。”

        宋茜皱着眉头,侧过头问狱卒:“他现在已受了多少鞭?”

        “四十。”

        宋茜心下一寒,以崔珉豪现在的状况,恐怕连十鞭都挨不过,这分明就是不肯放人。

        显然听到了司徒震的话,崔珉豪吃力的将眼睛睁开一丝细缝,带着感激看向宋茜,字字仿佛从牙关里挤出:“教……官,我……受得住……”

        宋茜见他嘴唇蠕动间,血液却从口腔中不住的流淌出来,皱了皱眉,只当没听见他说话,转过目光对司徒震道:“剩下的六十鞭,属下愿代为受过!”

        崔珉豪低呼:“教……官!”

        “好!愿代为受过,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司徒震可没有逼你,就是告到皇上面前你也无话可说!”许是认定她一个女子不经打,狞笑一声,眼中闪过精光道:“这六十鞭你若挨不下去,本统领照样要他的命!”

        “动手!”

        司徒震一声令下,狱卒便上前将宋茜双手捆好绑吊在铁架,随即一鞭扬下,宋茜疼得皱了皱眉,却是咬牙挺住,一声不吭。司徒震见状使了个眼色,狱卒便挥手十字交叉两鞭连续抽下,力道明显增大许多,顿时血流入注,衣衫之上殷红一片。

        来不及喘气,鞭子便再次挥下,显然每一下都使尽了全力,宋茜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先前还能细数所抽的鞭数,然而之后意识在剧痛中变得模糊,也不知道已经挨了多少下。

        “没用的饭桶,让我来!”司徒震怒目圆睁,竟一把夺过狱卒手中的长鞭。

        司徒震俨然下了狠手,接下来的两鞭抽在宋茜背脊之上,竟是深可见骨,令见者心颤,崔珉豪沙哑无力的嘶喊传入宋茜耳中,带着几分凄厉的绝望。

        “参见统领。”

        随着一连串急促的步伐声,宋茜微微睁开仿佛足有千斤重的眼皮,竟见北苑众人都已到齐,纷纷单腿跪地纷纷朗声说道:“属下愿代宋教官受罚!”

        请命之声此起彼伏,气势昂扬,宋茜身上几乎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痛苦,嘴角却不由得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心中透出点点欣慰,这几十天来总算没有白教他们一场。

        司徒震见状却是勃然大怒,一鞭子抽在跪地众人身上:“好啊!反了你们,来人啊,将他们统统打入铁牢!”

        大祁秋季短暂,天气日渐转冷,金麟殿里的一间寝宫内却是一派融融暖意。

        金黄色雕花镂空的火炉摆放在四处角落,紫檀木描金漆的软榻上,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慵懒倚坐着,嘴唇潦红双眸微眯,墨发随意披散,邪魅俊美。一袭乌金锦袍,衣襟上绣着玄紫色暗花祥云,榻旁一张红木几案,案上的羊脂白玉茶杯中清烟袅袅,正是进贡之物中的极品银针。

        一名亲信急急步入殿内,还未停住脚步便叫道:“王爷,出事了!北苑一名禁军侍卫因得罪司徒震统领,被押入了铁牢。”

        榻上男子眉头微蹙,优雅举杯品了一口茶,淡淡道:“司徒震动用私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再为这类小事打扰本王,仔细了你的脑袋!还不赶快退下?”

        “可是……可是北苑的教官也进了铁牢……”

        “那又如何?”男子不以为然的挑眉,不悦的冷声说道:“阿鲁,本王不是叫你退下?”

        “是,属下告退……”

        砰叮当啷……一阵茶杯摔碎带起的清脆响声,还未反应过来,正要出去的阿鲁已被提起脖领。

        “北苑的教官?宋茜!?”谦小王爷瞳孔一缩,一把将手中人推开:“混账东西!你怎么不早说?”

        “王爷,我说了啊……”

        阿鲁委屈的叫道,话音未落只感到一阵疾风刮过,凝神一看,殿内哪里还有王爷的影子?

        030章  被占便宜

        随着一群黑衣侍卫涌入地下铁牢,身穿乌金紫绣长袍的男子疾步踏入,当看见刑架上衣衫破裂染血鞭痕处处,双眼紧闭已然失去意识的少女,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骤然一冷,心口似有无形的刀片划过,虽未见血却是痛得真切。阿鲁跟在其后,看不到谦小王爷是何表情,却能看见他面前的狱卒都惧怕的退后了一步。

        “参见谦王殿下!”

        众人齐声叩拜,尼坤却仿若未闻,上前解开少女手腕上的绳索,将她无力滑下的身子轻轻揽入怀中,举手投足间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然而当他抬起眼来,狭长的凤眸之中却是一片阴郁,犹如看待死物般,冷睨着地上身穿铠甲的男人,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凌厉:“司徒统领还真是下了狠手啊。”

        司徒震心下一颤,已看出谦王对此女尤为重视,面上却是无所畏惧道:“回禀王爷,宋教官手下侍卫犯错,乃是自愿代为受罚。微臣痛失一耳,念在与宋教官在军机处共事一场方才做出退让,仅仅施以鞭刑,已算是轻罚。”

        尼坤眼底划过淡淡锋芒:“这么说来,本王该谢你手下留情了?”

        “微臣不敢!微臣全权掌管数万禁卫军,理应有容人之量。”司徒震面上看似谦虚,却是着重强调了他掌握着禁军兵权。

        不知道是不是司徒震话中的暗示起了作用,尼坤白皙如玉的脸上神色顿稍稍缓和,语气亦变得温和客气许多:“司徒统领快快请起。看着本王的薄面上,统领今日扣押的北苑众人便都放了吧。本王这次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他日必定亲自登门道谢。”

        司徒震眼中闪过得色,站起身来拍了拍袍子下摆的灰尘,说道:“既然王爷开口,微臣自当从命。”

        尼坤颔首一笑,眼睑微垂掩下眸中的冷意,避过伤处将怀中女子抱起,在众人的恭送声中,率先一步走出铁牢。

        “阿鲁,宣太医。”

        “是,王爷!”

        铁架上皮开肉绽男人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充血的深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被谦小王爷抱在怀中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之内。

        谦小王爷一行人刚刚从铁牢离去,就有另外一伙人急匆匆的赶了来。

        带头的男子长相阴柔俊美,穿着一身鲜艳绿袍,腰缠金绶红玉腰带,坠通体雪白的菱形玉佩,头插一支金灿灿的发簪,却丝毫不显得俗气。他首当其冲,身后跟随着一干保镖,气势汹汹杀到了军机处地牢。

        “咦……茜茜呢?”

        司徒震脸色难看至极:“曺少爷是指宋茜宋教官?”

        “对,对,就是她,人呢?”

        “已被谦王带走。”

        “什么!?”曺圭贤一听勃然大怒,转身一把掌拍在身后小厮的脑袋上,直打得那人眼冒金星。

        “没用的东西!英雄救美这么好的机会,要不是你动作慢,又怎会被人捷足先登?”

        “少爷……小的已经是拼了命的跑去告诉您了。”

        “这次先饶过你,下次若再误事,就把……对了,就把厨娘家那满脸雀斑的大胖丫头许配给你!”

        “少爷……”长得白白净净的瘦弱小厮满面愁苦,想到那可以单手举起百斤石磨,一屁股将木凳坐得粉身碎骨的彪悍身姿,低声嘀咕:您这还不如杀了我呢。

        曺圭贤忽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转身就走:“快,去金麟殿!”

        “少爷,去金麟殿做什么?”

        “茜茜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被尼坤那狐狸吃了怎么办?”

        宋教官——娇滴滴的小姑娘?小厮欲哭无泪,少爷,您是不是忘记了上次谁把你手腕折断的啊……

        金麟殿里的正面寝宫,一张外罩暗黄盘踞麒麟图案锦帐,雕刻着双龙吐珠图案的红木大床上,一名面无血色的女子静静躺着,清丽无暇的容颜惨白得令人疼惜,抿起的唇畔却透着倔强坚毅,轻巧温暖的蚕丝锦被盖在胸前,绣着大朵大朵彰显尊贵的暗色金菊图纹。

        眉头轻轻一皱,素白纤长的手指曲了曲,睫毛颤动中睁开双眼,宋茜强忍着身上火辣辣的疼痛环顾四周,看着眼前奢华的宫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嘶……”正想用手撑着床坐起来,却扯动了伤口,宋茜痛得倒吸一口气,却还是强挺着坐了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仅穿着一件月白色锦绸内衫,腰上背上的鞭痕都已用绷带包扎好,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伤药,竟然没有再渗出血来。

        这时那檀木房门被人推开,一身锦衣华服的修长身影端着药碗走进来,看见床上坐起的女子顿时眉头微锁:“谁叫你起来的?躺下!”

        宋茜微微一愣,随即暗暗苦笑,为何又是他救了自己?为何每次有危险都是他及时出现?如此一来,她要怎么才还得清?

        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宋茜暂且抛下心中感慨,问道:“北苑的禁卫们怎么样了?”

        不提还好,一提尼坤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阴冷的看着她,语气之中带着讽刺,责备,似乎还微微有些酸意。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禁军教官,你为救那个小小的禁卫,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宋茜避开他的目光:“区区六十鞭,要不了我的命。”

        “你以为你挺过那六十鞭,司徒震就会放人?他掌管禁卫军将近十年,行事卑鄙奸险,无所不用其极,又岂会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今日若非本王及时赶到,你当你现在还有命在?”

        宋茜只当没听见他的教训,重复问道:“北苑的禁卫们有没有事?”

        “哼!”尼坤怒极,冷哼一声淡定的别过头去,没有理会她,然而下一秒却是脸色大变……

        “你想做什么?”

        宋茜一边吃力的挣扎着下床,一边坚定道:“我去找他们。”

        “你这个样子,莫非是打算爬着去?”

        “对,我就爬着去。”

        他谦小王爷何时受过这样的气?此时一张俊脸气得发白,然而见那重伤未愈的女子挣扎着下床,当真作势要爬,终是妥协:“行了,他们都没事!”

        宋茜终于放下心来,但下床的动作却没有停。

        “你还想怎么样?”身份尊贵的男子一改平日里的从容不迫,握住宋茜的肩膀俯身将她压回到床上,困在床铺与自己的胸膛间,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宋茜看着他,字字清晰的说道:“天快黑了,我要回尚书府。”

        尼坤眉头轻轻蹙起,眼神阴郁的看着她,强硬道:“你就在这休息,伤好之前哪都别想去。”

        “你疯了?这里是皇宫,你是堂堂皇子,我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住在你的寝宫,其他人会怎么说?皇上又会怎么想?”

        “别人爱说便由着他们说去,父皇那边有本王担着,你不用担心。”

        宋茜挣扎:“我不想留在这,你放我走!”

        将她压在身下的男子仿若未闻,端过一旁装满黑糊糊药汁的青花碗:“喝药!”

        “放我走!”

        “喝药!”

        “放我走!呜……呜……”

        宋茜挣扎间,只感眼前一黑,男子的气息徒然靠近,嘴唇贴上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体,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唇齿相依间,苦涩的药汁便强行渡入口中。

        当宋茜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时,已经满脸涨红,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混蛋!”

        尼坤嘴唇殷红湿润,双眸幽暗的看着她,声音竟有些压抑的沙哑,语气带着浓浓的警告:“你不要再试着挑衅,否则本王还可以更混蛋一些。”

        宋茜顿时噤声,虽是气得咬牙切齿,无奈此时身上有伤打不过他,只得收敛了性子忍气吞声。

        尼坤微微一笑,俊美如玉的脸上更显邪肆,端起药碗问道:“你想自己喝还是要我喂?”

        宋茜想起方才嘴唇上的柔软触感,脸上又是一阵充血,眼中闪过气恼之色,然而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接过药碗将那苦涩的汁液一饮而尽。

        见她乖乖的自己喝完了药,俊美卓绝的男子眼中隐约闪过一抹失望,在接过空碗侧身放在一旁时,谦小王爷转开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柔和,脑中回荡起刚刚那柔软的触感。

        回过头时见少女抿着嘴唇直皱眉头,尼坤难得的体贴起人来:“这药里加了蛇胆黄连,你若是觉得苦,我可以叫人送些蜜饯来。”

        宋茜连连摇头,随口道:“蜜饯吃了只管得了一时,之后口中更苦,要说真正的解苦还是得喝琼浆茶。”

        “琼浆茶是什么?”

        “彭记的琼浆茶清香甘甜,远近闻名,王爷连这个都不知道?”宋茜诧异的看着他,语气略有些暗示他孤陋寡闻。

        尼坤微微皱眉,他整日在皇宫深居简出,对于这些民间之物又怎么会清楚?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语气恭敬的通报道:“王爷,葛侯爷家的公子曺圭贤,已在前殿等了三个时辰,说是见不到宋教官就不走了。”

        尼坤那双好看的凤眸微眯,淡淡的语气满是不以为然道:“既然他喜欢等,就让他等着,天黑了自然会走,本王不信他还能在这过夜。”

        一阵诡异的静谧之后,外面的声音郁闷的响起:“可是,王爷,他就是打算在殿里过夜,已经叫人去秀府把他睡惯的软枕锦被都拿来了……”

        方才还一脸淡定的男子徒然皱起眉头,宋茜亦是暗暗咂舌,这曺圭贤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这天曺圭贤终究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茜茜姑娘,谦小王爷仿佛打定主意跟他耗上了,那边命人拿来软枕锦被打算在金麟殿客房住下,这边就命人抓来十几只曺圭贤最为惧怕的老鼠放进了客房。那边吓得脸色苍白命人到御膳房端参茶来压惊,这边就命人在参茶里放了巴豆粉。那边火烧火燎的冲向茅房,这边就以整修停用之名命人把金麒殿所有茅房的门锁上……

        最终的结果便是曺圭贤脸色青紫捂着肚子,在一众保镖的追随下狂奔出了金麒殿。

        已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换好药后,宋茜即便身上有伤,也不肯再柔弱的躺在床上挺尸,坚持要起来走动走动,宫婢实在拗不过她,便送来了一套华丽的女装。

        宋茜已有许久没有穿过女装,看见这么漂亮的裙子,一时兴起便由着苹儿小心翼翼的帮她穿上了,当看着镜子里那上身一件浅蓝色镶珠对偶衫,搭配深蓝色叠摆长裙,裙摆碧花簇拥,袖间流云朵朵,一条坠着晶莹圆珠的流苏腰带,身形窈窕长相清丽的娇美女子,宋茜一时间竟认不出自己来。

        一旁的苹儿眼中亦有惊艳之色,连连称赞:“姑娘穿上女装的样子真好看。”说着却又犹疑道:“就是,就是头发披散着不太搭配。”

        宋茜不是个虎头蛇尾之人,索性便又让宫婢替她挽发。小丫头灵巧的手指熟练的穿插在她乌黑柔顺的发间,上端发丝向上拢起,下端的发丝倾泻而下,髻上两侧细细坠着青兰璎珞,一只浅蓝色步摇发簪插在鬓间,流苏轻垂着,在晃动间摇曳生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宋茜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心中雀跃不已,若不是腰上背上都有伤,真想扮一回少女的娇憨,扯起裙摆笑盈盈的转上两圈。

        这苹儿倒是个倔强的丫头,虽然让宋茜起了床,却死活不肯让她踏出房间半步,生怕她在外面摔到扭到,被王爷怪罪,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爷对这位姑娘可是非同一般的好。

        宋茜无所事事的闷在屋子里苦不堪言,半响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叫道:“苹儿,我们去外面的小花园透透气吧。”

        苹儿连连坚定的摇头:“不要了,还是留在屋子里吧。”

        宋茜语气软下来:“我的好苹儿,去吧去吧……”

        苹儿:“……”

        见苹儿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宋茜退一步道:“不出去也行,但我总不能一直这么傻坐着吧?”

        “姑娘,那边有古筝,您若闷了可以抚弄一曲,既可放松心情又可打发时间,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小丫头倒有几分风雅,一边大力建议,一边殷切的拿来了古筝摆在宋茜面前。

        见她这么热情的推荐,宋茜不忍拒绝她的好意,犹疑着将纤长白皙的素手搭在弦上,似模似样的弹奏了起来。

        片刻后,小丫神情呆滞满脸黑线,几乎是扑过去按住了那双制造魔音的手,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结巴说道:“姑,姑娘,弹古筝太过伤神,您……您还是不要弹了。”

        然而宋茜却来了兴趣,一边继续兴致勃勃的拨弄,一边喜滋滋的赞道:“这东西还挺有意思的,我不怕伤神。”

        您不怕我怕啊……

        苹儿哀叹一声,被魔音入脑苦不堪言,半响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叫道:“姑娘,我们还是去外面的小花园透透气吧。”

        宋茜连连坚定的摇头:“不要了,还是留在屋子里吧。”

        苹儿语气软下来:“我的好姑娘,去吧去吧……”

        宋茜:“……”

        罩上披风后宋茜出了房间,苹儿紧跟其后,一前一后的走向了金麟殿内的小花园。

        大祁皇宫占地面积极广,宋茜至今不知到底有多少宫殿楼阁,只知道无论走到何处都是迷人景致,金麟殿里的处花园虽然不大,却是分外的精致,花团锦簇绿树成荫,亭台拱桥古朴华丽,宋茜一身蓝色衣裙漫步在园中,若花间精灵一般娇美,只可惜因腰身背上有伤,使得走路的姿势僵硬怪异,生生影响了几分美感。

        这边在花园里闲逛,那边谦小王爷却匆忙回了宫,一袭暗罗兰色宽袖锦袍,袍面绣着彰显尊贵的蟒龙图腾,腰系紫金玉带,外披一件颈领处缝了白狐绒毛的斗篷,更衬得俊颜如玉,翩翩绝世。他殷红的嘴唇虽紧紧抿起,漆黑的凤眸却含了笑意,手上亲自提着一只白瓷小壶,在侍从的跟随下风尘仆仆的回到金麟殿,径直便走向了自己的寝房。

        “看我给你买什么回来了。”

        咯吱一声推开房门,然而看着空荡无人的房间,床榻上消失不见的身影,男子眼中的笑意骤然凝住,眸色乍冷。手中的白瓷小壶仿佛带着讽刺,失落无力之感涌上心头,缓缓松手,只听见砰铛一声脆响,茶壶顿时粉身碎骨,泛着浓郁香气的淡绿色液体流淌开来。

        阿鲁听见动静跑过来,看见地上粉碎的茶壶心疼不已:“王爷……这可是今天绕远路,多走了三条街才到彭记买来的啊。”

        “人都走了,这茶还有何用?”尼坤看也不看地上一眼,淡淡说道。

        阿鲁这才发房里空无一人,看着主子冰冷如雪的眼,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要……属下命人找她回来?”

        “算了,她要走,强留也无用。把地上清理干净就退下吧,没本王的吩咐勿要打扰。”尼坤背过身去,不愿再多说,疲惫的挥手道。

        “是,王爷!”

        阿鲁暗暗叹气,王爷向来是骄傲的,虽看上去面色如常,然而此时那修长的身影却显得尤为落寞。

        空旷的大床上,一抹孤寂的身影倚坐在床头,眼睑低低垂下,狭长的凤眸中有些黯然,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抚过锦被,似乎在感受先前再次睡过之人的气息。

        她永远都是这样,躲避,冷漠,疏离,无论他怎么放下尊严脸面的靠近,都得不到半点回应。

        寂静无声中,咯吱一声门忽然被人推开,尼坤虽未抬眼却是眉头紧锁,蕴含着怒气的声音冷喝道:“本王说不要打扰,耳朵聋了吗?滚出去!”

        “滚就滚!我早就想走了,你以为谁稀罕留下?”

        男子猛然愣住,方才那声音是……

        尼坤抬起头来,看着门前的蓝色身影眼中闪过诧异,语气带着不可置信:“你……没走?”

        “什么没走?我现在马上就走!”

        “喂!回来!”

        尼坤眼中闪过懊恼,怒声喊道,然而少女却明显不买他的帐,没听见似的继续走着,他只得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清冷苍白的脸上分明隐含笑意,语气却带着责备:“刚才去哪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就到处乱跑?”

        宋茜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男子,只觉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她不过是到金麟殿的花园里走了走,一回来就冷着张脸发脾气,这高高在上的王爷还当真是喜怒无常!

        032章  和睦相处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僵。

        宋茜闷闷的坐在一张红木雕花圆凳上,沉默的倒了杯茶喝着,只当对面的男子不存在。

        尼坤面上冷冷清清,心里却有些懊恼,金麟殿外围有层层禁军守卫,她若是走了,他进殿时就该有人禀报,自己方才真是气糊涂了,没有确认清楚便发了火。也罢,能让他情绪失控理智全无的人,向来只有一个……

        “为何穿上了女装?”许久,尼坤自知理亏,率先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宋茜却不买帐,自顾自的又倒满了一杯茶,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尼坤微微皱眉,面子有些挂不住。半眯着眼看了看那面容秀美的少女,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物,迈步走了过去。

        “闭眼。”

        尼坤淡淡说道,宋茜不知他要做什么,当即警惕的看着他,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防备。

        男子眼中划过一抹怒色,微微弯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另一手覆上了她的眼。宋茜顿时想要反抗,却听见他在冷声威胁道:“别乱动,这眉笔用玄墨黛石所致,一旦画上极难洗去,若是不小心描成一字眉你可怪不得我。”

        宋茜也是爱美之人,自然不愿变成一字眉,当下收起爪子安分的端正坐好。

        尼坤得意一笑,抬手在她眉上细细描绘起来,一笔一划都若对待稀珍般小心翼翼,红唇抿起,目不转睛,面上神色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许久,终于将两边眉毛描好,宋茜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然而抬眼看去,却见面前的男子定定的注视着她,似乎有些失神。

        宋茜顿时有些紧张:“怎么了?不好看吗?”

        尼坤摇头:“好看是好看,但还差了点。”

        “差什么?”

        尼坤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去,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小巧的锦盒,轻轻打开,便见其中放着一对镶镏金的碧玉耳坠,颜色并不鲜艳夺目,款式也非雍容奢华,但不知用了什么材质,上面的玉石散发着淡淡光华,当真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宋茜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耳坠,疑惑问道:“你房里怎么会有女子的首饰?”

        尼坤垂下眼,将耳坠取出,将它带上了宋茜嫩白的耳垂,转头回眸之间,耳坠便调皮的荡起,抛出灵韵的弧线。

        “这是我母妃生前最为心爱之物。”男子说话时语气淡淡,宋茜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眼中闪过的伤痛。

        宋茜听罢微微一怔,随即伸手将耳坠取下递过去:“这东西我不能要。”

        尼坤却没有接,眉头轻皱沉声说道:“东西既已送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王爷,方才皇上派人过来传召,要您现在马上到金御宫去。”

        叶好正要开口,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鲁贴在门急切的通传道。尼坤听罢淡淡看了宋茜一眼,起身便要走出房间。

        见他要走,宋茜连忙伸出手将耳坠递到他面前,态度十分坚决:“这东西对你意义非凡,我真不能要。”

        “不要扔了就是。”尼坤脸色阴郁,显然已经动怒。

        宋茜是个激不得的倔脾气,一听这话当即抬手就要将耳坠从窗户扔出,然而带着戾气的声音却忽然冰冷响起。

        “你若当真扔了出去,这耳坠被谁捡到,本王便杀了谁。”

        宋茜顿时停住动作,侧过脸看去,却见那人已转身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