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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渐行渐远



        求收藏……少爷,整个上海司令府邸只有一个少爷,那便是钟离钦,他和玎珂是异卵双胞胎,玎珂早出生几分钟顺理成章做了姐姐,家中三个女儿钟离钦是独子自是备受宠爱,但他和自己的亲姐姐玎珂算不上亲昵,只因昼夜留宿花丛中胭脂堆,甚是少见其人。

        “我的少爷,侬怎么又喝醉咯?”吴妈带着浓重的上海口音喊着,却掩不住语气中的惊喜。

        钟离钦每逢喝醉依例便要闹上一番,其实他回家多半只因没钱了。司令总是气得一顿训斥,大夫人哭天抢地的骂他不争气,电影明星出身的二夫人总要带着女儿钟离媚冷眼旁观,还不忘冷嘲热讽一番,钟离弦则是去陪身体虚弱的母亲不趟这浑水。

        “这个败家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父亲看着钟离钦沉沉睡去,偏偏独子疼爱,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听说他为了个交际花一掷千金,真是,啧啧……”二太太扭动着丰润的腰肢,不急不忙的将手中报纸递给司令,紧身的旗袍贴在她身上如同青蛇缠身,说不尽的妖娆。

        大夫人瞪大眼睛丝毫也不肯放过她们母女,可二太太却熟视无睹,只顾红唇白齿的边磕瓜子边念叨,司令拿着手中的报纸竟气得双肩颤抖,可玎珂早习惯了这种现象,每次钟离钦归家就像电影回放般播着这一幕幕。

        报纸上定又是司令家大少的花边新闻:

        昨日倾城叹,司令大少钟离钦弱水三千取之不尽;

        今日红尘乱,司令大少左拥右抱晓梦迷蝶;

        明日离恨天,司令大少移情别恋红颜伤。

        孰真孰假的花边新闻总会配上钟离钦怀搂美人的照片。

        “看看,这都写些什么?”司令一把将报纸摔在大夫人的面前,“都是你干的好事!”

        大夫人捡起报纸瞥了一眼却气道:“什么叫我干的好事?他还不是跟你学的!”

        “怎么不是你干的好事?他们出世的时候,都是你非要一个叫玎珂,一个叫钦,说什么金童玉女,男为真金,女为美玉,现在成什么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连起个名字也怨我!”大夫人气得坐到一边,只觉丈夫不可理喻。

        玎珂左躲右闪避开旋风,反而最后钻进了旋涡的中心,他不成气候,关自己什么事。“我可真玉珏,他是假金怕火炼!别把我扯进去!”玎珂及时的□□一句话,她和母亲的轮番回击,气得司令横挑两眉。

        要说这也不能怨钟离钦,他不像玎珂是女子整日被母亲关在府邸内,容貌俊秀流连在外,据说和当年风流的司令极其相似,扬鞭策马依靠长亭,便是满楼的红袖招,加之上海司令家大少爷的身份,成群的美人前仆后继,年方十七岁的他怎能不沉迷。

        不要说他为交际花一掷千金,就算他烽火戏诸侯,玎珂也觉得稀松平常。可司令眼看自己独子已成整个上海茶余饭后的消遣和娱乐,更气得不打一处,竟怒吼出一声:“陈副官,把这孽障关起来醒醒酒,让他知道他老子是谁!”原来司令终究自己下不了手。

        大夫人不依不饶的哭着喊着,二夫人款着同样扭动腰肢的女儿钟离媚笑盈盈离开,司令气得一把将桌子上的青瓷花瓶摔得粉碎,碎片崩然四溅,吓得玎珂连跳几步,连她也许久未见父亲如此生气过。

        “才十七岁就整日寻花问柳,日后还了得?明日就叫这混账同陈副官的外甥去留洋!”

        “留洋?绝对不行!儿子还小,美国军校一去就是三年,那样艰苦他怎么受得了!”

        玎珂也是吓了一跳,司令竟能下这样的决心,往日他对这个儿子溺爱的过分,丝毫舍不得送去军队磨练,如今竟要送去艰苦的美国空军学校!

        “受不了也得受!难不成一辈子呆在烟花巷?”

        想到钟离钦凝脂般的雪肤,隐约中透着胭脂之色,双睫微垂,即使扮作女子也艳丽无匹,若是送往军校,玎珂摇摇头实在想不出来。

        此时大夫人已不再啜泣,被司令说得有几分动心,竟开口问:“那陈副官的外甥可会照顾钦儿?他人品如何?”

        司令叹了口气,似乎觉得她的话有些多余,自然比自己儿子好上千万倍,“飞行比赛你是没看,他外甥的表演岂是一般,人品更是如水纯而不浊,绝对的柳下惠!”

        玎珂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身子猛的一震,陈副官的外甥?飞行比赛的飞行员?他的母亲是上海人?他的表格放在第一个?绝对的柳下惠?

        玎珂脱口而出:“他叫什么名字?”

        “沈淙泉!”

        啊?她只差没有叫出声,可心跳却难以抚平。

        所有的线索就像根根细线,看似毫无关联,最后竟编织为一张交错有致的网,网不断收紧死死的将玎珂捆在其中,透不过半丝气。

        他竟是陈副官的外甥?

        自小在父亲身边抱着她长大的陈副官?

        难怪她将他的表格抽走,他依旧能被选上留洋,原来这一切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自己一直却未曾发觉!

        玎珂简单的收拾着自己的行装,明日,明日哪怕是殊死一搏她也要去美国!

        北平,她是断然不会去的!

        原来一场飞行比赛,改变的不是他,而是她的命运!

        “母亲?”玎珂穿着宽松的睡裙蜷缩在母亲的身边。

        父亲今日留宿二夫人阁楼,玎珂方才光脚踏着毛绒地毯来到母亲的卧室,她像一只小猫躲藏在母亲的怀中。

        “都这么大了还跟母亲一起睡?”深夜里母亲的声音带着糯糯的温柔,而并非往昔的严厉,这却让玎珂越发的愧疚。

        “母亲,我也想去美国。”她将声音压到最低,仿佛带着乞求的口吻。

        不知是安静了多久,安静得玎珂甚至以为母亲是生气或睡着了,大夫人才徐徐开口:“你不想去汇文大学吗?”

        汇文大学,玎珂向往已久的圣地。

        可她不是樊笼中的金丝雀,她不想离开了上海这个牢笼又飞进北平相亲的笼子,纵然锦衣玉食的生活,可镶金的牢柱必会困得她窒息!

        “母亲,我才十七岁,未必要嫁到北平,我想像您一样到美国的女教会学校读书。而且钟离钦那样顽皮,国外的诱惑危险也多,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玎珂说出这番话本就没抱多大的希望,以母亲严厉的性格,她是没有半分余地,她只是像告别一样对母亲倾述,不管是否同意她都要一意孤行。

        大约是她的话语带着伤感,触动了大夫人心底的母性,对女教会学校的怀念,抑或是对儿子的不放心,女大不中留,让他们兄妹在国外有个照应也好。

        大夫人竟奇迹般的嗯了一声,只是一声却激动得玎珂搂住母亲的脖子亲了又亲。

        前面的话玎珂并没有听清,只是听到母亲大约在说北平如今混乱,到处学生□□不安全,倒不如美国风平浪静,况且袁家正在办丧事,如今将玎珂送去……

        母亲在父亲身边嘟哝着,二夫人眼看势力强大的大夫人子女皆要离开,她更是不亦乐乎,赶紧帮着劝说司令,她们的话语犹如滚雷般在司令头顶滚过,虽是不舍却又抵不过一群女人唧唧喳喳,只好安排钟离钦先去亚拉巴马州的美国空军军事学校,然后立刻送玎珂去附近的女教会学校读书。

        “二帅惨遭枪杀,还望袁尘节哀顺变,息女钟离玎珂留洋美国,暂不前往北平汇文大学……”

        袁尘未看完满满一纸的长篇大论,袅袅的烟雾已将整张纸卷化为灰烬,他又点燃一只烟,沉浸在灰色的烟雾里,迷蒙中似乎在思考在沉疑。

        他终于坐上了这个位置,整个北平只有他能主宰别人的命运生死,至于坐在他身旁的女人是谁早已变得无所谓。

        可为什么在遥远的记忆深处,一个白衣女子走过上海繁华的街道,雪白色洋装湿嗒嗒的贴在她的后背上,漆黑的卷发带着水滴一丝丝渗透衣襟,她不由微缩起双肩仿若受伤的小兽般,细弱的腰肢更是不盈一握。

        她一步一步走着,仿佛和他渐行渐远,却又不断朝他的心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