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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不战



        那人影惊慌失措直奔王宪大营而去,此时王宪已然睡下,见自己派出的影卫深夜叩见,知是军中发生了大事,忙起身询问。那人也算是经过大阵仗,此刻却已有些口不择言,说话结巴。王宪皱皱眉,道:“怎么,又发现了谁是细作。如此惊慌。”

        “大……大……大将军,属下……属下……看到……夜王殿下……夜王殿下……”

        王宪心想莫不是有人大胆敢行刺夜王,但又未曾听见军中声响,只说:“殿下怎么了?”

        那影卫似是鼓足一口勇气,道:“夜王殿下,里通外敌。”

        “放屁!”王宪本是粗人,此时怒极,此为最本能的反应。

        “真……真的……属下看见一个北狄人从殿下大营中走出,临走时还长笑三声。”

        王宪心中一沉,道:“你确定那是北狄人?”

        “属下确定。那人进去时身着斗篷,但出来时却脱下斗篷,此人高鼻深目,临行时还特意往属下这个方向望了一眼。属下虽看不清这是北狄何人,但却人确定此人绝非我中土之人。”

        王宪闭眼深思,半晌道:“那说不定是来投奔我军的。”

        “属下原先也这么认为,故而才放他进了夜王殿下的营帐,但那人笑声怆然,时而在营帐之中还大声说话,属下虽听不见夜王所言,但那人所言却字字大逆不道,足可诛心。而夜王殿下却最终放他走,也无通知他人。若非卑职亲眼所见,又思前虑后,定不敢同大将军您说此话。”那人此时舌头倒似被捋直了一般,能言善辩了起来。

        “说什么了?”

        “说……说……”此人又不敢再说了。

        王宪不耐地摆摆手,“你只管说便是,此事关系重大,你若有一句谎言,本将定不饶你。”

        “他二人说话断断续续,卑职听到的多是片段。但有句却听的清清楚楚,那北狄人让夜王殿下攻回洛都,说是有他担保,定不会让夜王有后顾之忧。”

        他本是王宪亲信,王宪料想此人素来谨慎胆小,便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如此贸然诽谤军中首帅。越是如此,王宪越觉得心慌意乱,朝中传言他亦有所耳闻,日月双悬的说法更是民间传言,这两年彦帝夜王在朝堂之上亦有争执之时。那北狄人,想来定是北狄大贵族,同夜王开出如此价码,定是诚心要想胤朝内乱了。王宪心中烦恼,但面上不愿表现出来,只让那人先下去。自己便命了心腹军师来商讨,二人密议良久,都觉此当机密之事,那北狄人却敢大肆声张,恐有挑拨之嫌。但夜王的态度又不得不令人生疑。此乃关胤朝生死存亡之大战,如何处理,都需慎重。

        王宪看那烛火忽明忽暗,跳跃得让人心悸。周围寂静,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凄怆的胡笳和马嘶声,“这是若传出去,定然军心大乱,还是先秘而不宣吧。”

        军师定定地望着王宪,深思道:“将军,若论我朝规矩,此事应当先报给监军大人。”

        王家与江家在朝堂之上一文一武,可谓皆是栋梁之才,然二人不合,日已久矣。此刻王宪一听说要报给江怀秋,当即皱眉道:“你说的这是什么道理。那报与不报有何区别。”

        “将军,我们和他们江家也算斗了好些年了,他靠着夜王在朝中声势渐隆。如果此番……”

        王宪心中陡然一惊,“你是说……但此举恐有些……”

        “将军,此次皇上派夜王和江怀秋一同来,意思还不明白么您此次若是做对了,可是会深得圣眷啊,皇上定不会恨你,而会心里高兴。”

        王宪又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皇上此人,你以为猜中他的心意便是好事么?难哪难哪。”

        “但将军,若不乘此机会扳倒江家恐怕以后再无时机。若他此次大胜而归,在朝中声誉更望,便是皇上想扳倒他也要有所顾忌。而您更会被朝臣所排挤啊。”

        王宪望了望桌上的盔甲,叹道:“不想我戎马半身,最终还需以书生助我,以权谋算计他人。”

        “将军,这又怎是算计,这是您忠君之体现啊。”

        王宪点了点头,“你撰文吧,写两份折子,一封即刻先快马加急传给在云山的太后娘娘,另一封给皇上,等待时机再发。”

        “将军,您在犹豫什么?”军师见王宪似还有顾虑,又问道。

        王宪道:“军中若将领出事,必然大乱,我虽和江家斗,虽然也想一展抱负,但我不能先做那自毁长城之事,此事定要确定之后再议。若是夜王降敌,燕北必丢,若夜王不降,我便是那诬告亲王之罪。”

        是夜,王宪一夜无眠,辗转反侧,他心中忐忑不安,只觉账外都是人影攒动。而夜王也没有睡好,他到中军大帐见了江怀秋,精简地将事情说了一遍,直说:“这一事,王大将军那定然是听到风声了。我此番来,本来也就是待死之身,莫如您将我上报给皇上,也许还能保住江家满门。此去京城,快信也需走个三五日,这三五日,我定当竭尽全力,击退羌与。他同我说那些话,定是粮草所剩无多。即便我功败垂成,凭骁骑营精锐也定能一举挫其锐气。”

        “夜王殿下,你尽管放心作战。此事老夫一力承担下来。收复燕北,是在此所有人的心愿,无论何事,都需以此大局为重。便是皇上,也定不会做那阵前斩将之举。”江怀秋说完此话便表示不愿多谈,夜王见他眉间似有隐忧但脸上却是刚强决断,心想再谈也谈不出什么,便退出营帐。他料想近日必有大战,又彻夜看起了地图。

        待到第二日,却见羌与带了人来城门叫战,但第一句话便是:“夜王殿下,昨日之词,望你好好考虑。为表诚意,我军特回退三里地。”此言一中,军中纷纷哗然,目光都纷纷望向夜王。

        夜王举起一弓,便一箭射向北狄的帅旗,由旗上的狼眼贯穿而过,道:“昔年你是我手下败将,昨夜亦是,我才放你一马。你回退三里地,倒也算你知道我们中原的投桃报李之说。但今日你,你我便是仇敌,无需多言。”


        羌与哈哈一笑,扬鞭而去。而那北狄大军果是回退了三里地,胤朝军中之人除骁骑营外,王宪的部下多少都有些动摇,私下里说了几句夜王的坏话,却偏偏又被骁骑营军中将士听见,两方便打了起来。此事后来虽然随着夜王的到来而平息,但却成隐患。

        王宪也按捺不住周围人的嘀咕,但见夜王这几日也毫无动静,而羌与那边更是一退再退,像是等着夜王来降一般。又怕夜王若真有反意,第一个用来下酒吃菜的人头便是他,终还是把那封密信发了出去。而江怀秋也有些暗暗着急,只问夜王,他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但夜王却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所差的,就是时间。不管是那王大将军,还是皇兄,只要多给我一点时间,我定能兵不血刃收回燕北。草原牧草丰盛的季节就要来临,羌与的士兵原先多是牧牛羊之人,他们来作战本就是因为家中无余粮才来抢掠,此番战斗拖得越久,他们所抢的粮食也逐渐被自己消耗殆尽又何谈带回去。而此刻他们又记挂草原开始生长的牧草,心想着回去牧羊许还能有上一口肉,又何必在此过刀口舔血的日子。羌与也知道此道理,他本就准备退,但临走前他却来找我谈议,此谈若成,我们胤朝大乱他有可乘之机,退一步说即便他真是想要和谈,成功了他自有好处。若失败了,如他那般大声喧哗,也算是将我一军,让我们将帅不和,君臣猜忌了。”

        “我知你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时间越久,军中有耳目混杂,难免皇上不猜忌啊。”

        “那便看,皇兄会如何想我了。”夜王又顿了顿,道:“不,皇兄懂我。那便看他愿意如何收场了。”他又想起那夜他兄弟二人的谈话,心中又是微微一痛。

        却听帐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声音:“圣旨到,夜王接旨。”

        夜王走出帐外,见一风尘仆仆的太监端着个圣旨,忙下跪接旨,听那太监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百战百胜大将军夜王朔即刻带精兵攻打北狄大军,当在月内收复失地。否则以悖军处,犯者斩之。着令大将军王宪留军守城,若丢城,以慢军处,犯者斩之。着令监军江怀秋负责后备粮草押送,若有误,以误军处,犯者斩之。”这几个斩之说的铿锵有力,听得三人都觉心头一凉。那太监又笑眯眯收起圣旨,道:“三位大人,皇上又另有密旨给三位大人,请三位收好。”说罢从袖中掏出三个小锦囊,给了此三人。

        夜王料想这是彦帝又玩起了令三人互相猜疑的天子权术,不由心中微微一叹。只想,皇兄,若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