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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平时下人们谈到晴初的父亲庞大人,都叫他“对头亲家”。也因为这个缘故,内府众人对霁月楼也是慎之又慎,轻易不到后头去,也绝不给霁月楼捉到把柄。

我说,少夫人侯门大小姐,看看静生墨烟就知道,比这边府里小姐还将尊贵讲究,少夫人能看得上这里的什么?

她眉头一展,算是莞尔了一小下。

“麝奴,我一直觉得你是性情耿直的人,你也会跟那些老婆子一样,拣这种受用的假话来讲?”

我又语塞,同时我想到我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站在这里受她教训的。

我说少夫人要打赏谁只管打赏,只是不该把公子的东西随便给丫鬟。我说到公子的时候鼻子都发酸,公子若是知道他每日送来的东西被他心爱的女人随意打法,该是多心痛?

晴初笑笑的瞅着我,半晌说,麝奴,你很喜欢公子是不是?

我料不到她有这句话,她卖的什么药?

“公子身边人可不少,喜姐儿琳铛儿的,你若是喜欢公子,我做主将你给他做通房,让你专门去照顾他如何?”她唇上笑出两个漩涡儿,那个翘起的下巴显出无比的讥诮。

我怒得浑身发抖,拼命克制下来,才把一个冷笑调整的跟她一点不差。

“少夫人只管放心,喜欢公子的大有人在,少夫人的位置坚如磐石,何容别人越俎代庖?”

我说完就走,知道这句话够噎她半天的。

第二十四章、不速之客

我隔个两天就去公子那,把霁月楼的事说给公子听。当然我只拣那些轻快俏皮的说,公子也就听得有趣,笑得爽朗。

“你就多逗逗她们开心吧,霁月楼里都是姑娘家,成日里气闷得紧,你去了活泼不少。

我想说我不是耍猴的给那一班奶奶姑娘们开心的,这时简文浩一班人又进来了。我看到他的眉头又拧起来这话就出不了口,他明显是心事重重,我的打诨不过暂时调和一下他的沉重。

果然他说,青苗法颁布时,父亲曾向皇上许诺朝廷每年可赚25万缗,现在连贷款也不能贷完,这一笔却从哪里来?吕惠卿和曾布,从中饱了多少私囊,总得好好和他们算一笔账。他眉头拧紧如一把锁,那是爱情也不能解开的重梏。

“何为天下?民意才是天下。”他目光回望,落到正在研墨的我身上,“一意任性为之,失却民心,没有百姓哪里有国家?”

我想这事我怎么会懂?给相国老爷作对的那几人都是当世大家,东坡先生还是我偶像,其他的司马光,范仲淹,等等,历史书上都如雷贯耳,凭你一个黑面黑头的王相国,能怎么样呢?

众人都去后我还在他身边,他从沉思中醒过神,看我还在,挥手说,你也去吧。

这时候我总是很难受。我能做的不是为他分忧,只是尽力不使他多一份忧。换了是晴初,情况必不一样。晴初会为他理清条理,逐一分析,会与他红袖添香,秉烛夜谈。看他凝睇远眺,心思又飞远了。他两人也有多日不见了,他必是相思的厉害吧?如果晴初在,如果晴初不是对头家的女儿,这两人该是多么好的一对佳偶。

晴初是他梦中的神女,至于我,我不过是一个能干的丫鬟,一个叫做“奴”的心腹,一条卑微的,无法袒露心迹的人鱼。

我脱口而出,“公子,我想办法让你和少夫人见见好不?”

他一怔,我又接下去说,我来安排,不惊动其他人,你们相会可好?

他苦笑,接着两道长眉一轩,久违的狂气出来了。

“我见我的妻子,倒需要一个小丫头安排?”他摆摆手打发我走。“你这就过去吧,有新进贡的白茶饼,让琳铛儿拿给你。”

但琳铛儿今日却不在。喜姐儿说她买线去了。喜姐儿撇着指头那么点大的小红嘴巴,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公子听,“府里什么线没有,还用得着巴巴的出去买?那些市卖的针头线脑,还能做出龙袍不成?”

喜姐儿穿着水红软绸的新褂子,八副裙边垂下玉玦压住,背心边上镶滚了一圈细碎珠边。她递茶饼给我,手腕上一阵香气。我凑过脸头埋在她肩上嗅了嗅,

“密斯喜,今天不一样啊,夫人给你说婆家了?”

“哪有婆家!”她羞恼,“你小丫头几日不来,更加的野了!”

我笑笑不跟她一般见识,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走了我这个眼中钉,她还不玩了命的勾搭公子?她嘴里嗔着我,眼睛往公子那里一勾一勾的看,公子早低头在那些卷宗之间了。

我独自走回去,步子拖得又缓又迟疑。我肚里压了一包话尚未讲完,嘴里还含了几句,不知该不该全告诉他。霁月楼不是表面上那么安静,楼内也不是我说的那么快乐。霁月楼里其实云翳重重,每日里仍有刺探在那里探头探脑,而晴初也并不信我。这些公子究竟知不知道?

并且,最惊险的一件事我至今未向公子说明。

那是我值夜时的一晚,乌云蔽月,正是百分百的月黑风高,然后闪电裂空,暴雨如注。我不放心院门,推窗看,却见一条黑影正掠过墙头,向上攀去。隔着一扇窗我暗自冷笑,霁月楼果然有贼。

劫财?劫色?这楼里宝贝不少,美女也不少,真被劫了,那可是个大满贯。

我紧紧贴着窗缝看。那人身手不错,一径的就开了二楼的窗子,这么轻车熟路?有人和他里应外合?

我基本打消了是普通盗贼的念头,谁能大胆到来相国府偷窃?只是不知是内府的家贼,还是外来的探子。

我悄悄上了二楼,雨声倾盆消了我的脚步声,晴初的房间在套房里层,外面的值夜丫头睡的却死,我绕开她,闪进旁边的暖橱缝,果然片刻后,黑衣人悄没声息的摸了进来。身后滴下一圈水渍。

我心跳得轰响,是继续躲着看他,还是转身悄悄下楼?反正晴初死活与我何干。但我知道我终究是走不了的,公子只因不放心才让我来这里。我是他最信赖的人。


那夜行人身手很快,轻手轻脚的进了隔间,打开床前小橱,那是晴初存放书籍诗稿的地方,下面两个描金小匣,是一些卷轴信件,他利索的翻看半晌。看得出他很失望。他快速的考虑一下,向着床前去。我的掌心握出了汗……

不及考虑,我忽然一步挡了出去,很黑,我相信他看不清我。

“老兄,需要什么?我帮你找可好?”

我压低嗓子使他听不出男女。我手中的匕首已在他喉前。

他果然惊的站住。蒙面巾下的呼吸一滞,又很快放松。我这边倒憋着气,真是警匪片看多了,头回自己试验。

“阁下何人?”他居然镇定得很。我将匕首尖又往前送一送,几乎抵进他皮肉。他皱眉不吭声了,过一会又说,“小哥倒是机警,只是凭你是拿不住我的,这就放手,大家当做没有见过。”

哪里来的这样狂妄的人?我忽然觉得他声音似曾听过。来不及想,我心里只飞速转着,现在叫人来拿下他也容易,但陌生男子深夜潜入内室,晴初少夫人的名声可就不好听,她名声毁了无妨,公子却必然被带累。但就此放走,实在也不甘心。

我压着嗓子又问他,你在找什么?我心想他不会回答,果然他说,半夜贼上门,还能找什么?你们相国大人封了百姓的活路,在下穷怕啦,当然为你们的金银珠宝。

撒谎。我才不会相信他只是为一些金珠而来。听他这对相国讥刺的口气,也不是一般人。

这时我背后有人说,“放了他。”

我的背脊僵了,晴初是何时醒来,竟然已在我背后,我一点也不知道。面前的黑衣人倒笑了,“我说你拿不住我,你胆子大但年轻经验浅,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我脑中念头未成形,他忽然一掌拍过来,顿时肩头痛的像被车撞了,我咬着牙,转身一个下劈,他咦了一声,已经折住我手腕,我的匕首被他抵到了我自己的腰上。

晴初又说,“你别,别伤她。她是元泽的亲信。”

“不废了他,你我之事怎样立足?”那人说,接着微微一惊,“原来你竟是个妞儿?”

我使劲甩掉他的手。经过这一痛,我忽然想起了他是谁。同样一个躲躲藏藏的晚上,同样近在耳边的风声。这人惯会做惫夜偷盗的事儿,上次在半亩园豆蔻圃,当我捉住晴初,就是他一块黑布遮住我的眼,带了晴初逃之夭夭。

这少夫人果然与外间有染?瞧这人和她如此亲昵,这人若不是她的老相好,怎会常常结伴夜出,现在还说什么“你我之事”?!

我愤怒的真想宰了这对狗男女。却见晴初低头从枕匣内取出一叠细棉纸,递给那人,

“这些……替我还给父亲。以后……也不用再托人带信……我已是他家媳妇,要走动自有场面上来往。我足不出这霁月楼,与元泽半面也见不上,一切消息皆无。你要找什么东西,只怕不能如愿。父亲的心愿我只能辜负。但愿……他有你相助……可以达成志向。”

黑衣男人欲言又止,终于伸手接过去,终于说,“舅父只盼你平安,并不要你为难。他知道你与元泽分居,成日长吁短叹,只怕是害了你……”

晴初截住他,“我在这里也是很好,无须挂心……”她走到窗前往下瞧一瞧,“趁眼下没人发现,这就回去吧,以后……也不用再来。”

两人沉默半晌,我见那男人凝注的眼里分明有话,终于他说,“你保重。多话我也不用提,你嫁得元泽,原该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