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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说话间,已经到了1985年的“五、一”劳动节前夕。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家兴和锦绣两人去小菜场转了一圈,买了一篮子的蔬菜,回到家吃了早饭,锦绣和燕子就去厨房拣菜、洗菜。

不一会儿,锦绣医院食堂里的厨师老关师傅,八点不到踏着一辆黄鱼车,装着炉子和锅、碗、瓢、盆也来了。

“老关师傅,今天请你来帮忙烧两桌菜,要辛苦你了!报酬我们会按规矩给你的。”锦绣给老关师傅说道。

“谷医生,自己人帮帮忙么,谈什么报酬。”

家兴和关师傅一起把黄鱼车上的东西搬到了厨房里,然后就泡了杯茶,递给了关师傅,就说:“关师傅,两桌菜的东西,荤菜、蔬菜、配料,按照你开的单子,都已备好,都在这里。”

“要配齐这些东西还真不容易。”老关按他开的单子查看了一下说。

“是的,我们一家人从各个方面去想办法,忙了将近十天才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家兴把准备好的东西一边交给关师傅一边说。

“家兴,这里没有你事了,我和燕子给关师傅当下手,你到客厅里等客人吧。”锦绣看厨房里的准备工作已经停当,就开始动手帮关师傅做起了事。

家兴到了客厅里自己也泡了杯茶,然后在沙发上坐定,想到今天“三结义”的三个人,加上张荣,陈慧两位老师,还有孔文夫妇,以及他们的孩子一起来,中午招待大家吃餐饭,几十年来的老朋友包括孩子们,一起聚聚旧;同时也是给爱国的婚礼预先来祝贺一番,家兴的心里真是乐滋滋的,特别高兴。

家兴正想得出神,听到有人在敲门,他马上站起身去开门,一看是君兰和爱芬夫妻俩,就让进了客厅说:“两位亲家请沙发上坐,是喝咖啡还是茶叶茶?”

“我们俩都喝茶叶茶,不过要喝你家最高挡的云雾茶。”爱芬笑着说。

“我家有什么东西看来是瞒不过你俩。”家兴就一面冲茶一面也笑着说。

爱芬接着就说:“我们在你家有两条内线,这家庭情报是又灵、又快、又准,否则怎么称作亲家呢!”

家兴将冲泡好的茶端给了君兰和爱芬,然后又端起杯子,同君兰夫妻俩边喝茶边聊起了孩子结婚的事。

“爱国他俩的新房间去看过了?”家兴问。

“去看过了,真是一步登天。看来还是有钞票的好,我们奋斗了大半辈子,结果是不能相比。这两个小家伙真是交上了好运,大概是前世里敲穿了木鱼。这房子不太大一百多个平方米,但是装修得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卫生设备,进口的彩色电视机、冰箱、洗衣机,还有高挡家具、地毯。还拍了婚纱照挂在新房里,显得更加气派!”君兰喝着云雾茶,说着自己看过新房后的感受。

“这结婚的婚礼放在和平饭店,能请到的亲友几乎都请了,可能要摆六、七桌。我们当时结婚(奇)算是跟上潮流了,但是与他们根(书)本无法相比。我们的法国妹妹(网)看来还挺大气的,像个富人的样子。”家兴跟着也说了他的想法。

“这不说了,结婚那天等着看吧。今天你都约了哪些人来相聚?”君兰问道。

“今天,我们的张荣和陈慧两位老师都来,孔文夫妻俩也来。”家兴答道。

“那法国妈妈呢?”爱芬问道。

“她前天到的上海,这次她是从美国到日本,又转道香港乘火车来上海的。”家兴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家兴立即去开门,一看正是丽绢。

“我们的法国妹妹,正说着你呢,你耳朵烫不烫?”君兰快活地大声问丽绢。

“我耳朵是在发烫,原来是两位哥哥在说我什么坏话。”

“你现在是外国洋人,大富大贵的人,拍你马屁还来不及哩,谁敢说你坏话。”爱芬就插上来也说了几句开玩笑的话。

“爱国和建芳呢?没有跟你一起过来。”家兴问丽绢。

“这两人在精心布置新房间。我一个人先来商量这婚礼怎么操办。还有,我们三个人分别了已几十年,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坐下来一起好好回忆回忆。”丽绢说着在一只单人沙发上也坐了下来。家兴泡了杯咖啡递给了丽绢。

这时外面又有人在敲门,家兴赶忙去开门,一看是张荣和陈慧夫妇一起来了,就问:“三位老师怎么一起来的?”

张荣答道:“陈慧和老车昨天下午从扬州赶来上海,直接到了干休所我家里,晚上住在我家。今天是我们干休所派的汽车把我们送过来的。”

“三位快进客厅里坐,君兰、爱芳、丽绢都已经到了。”

君兰、爱芬、丽绢立即从沙发上站起,向三位老师一鞠躬,并且几乎是同时说道:“三位老师好!”

君兰就请三位老师在沙发上坐下,家兴又去泡了三杯茶,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时,家兴说:“丽绢,这位就是陈慧老师的爱人,车佳明老师。”转过身又向老车介绍,说:“这位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我们孩时‘三结义’的妹妹徐丽绢。”

这时,丽绢也站了起来,深深地向老车一鞠躬。老车高兴地说道:“自己人不必多礼,请坐。我对你们‘三结义’的故事听了不少,你们这三个人都很仗义,几十年过来了,还是有情有义,真不简单!”

爱芬接着问,锦绣呢?当知道是在厨房里忙中饭,她就给大家打了个招呼,也去帮忙弄饭了。这时锦绣的父母听到声音,也从楼上下来,见到张荣等相互寒暄了一番,又上楼做自己的事去了。

现在这客厅里六个人,除了老革命老车之外,就是当年“三结义”的参加者和目睹者。如今,能再次聚在一起真是很不容易。

“我记得你们三个人是同年,都是1930年生,今年正好都是五十五岁,对吗?”陈慧首先说道。

“当年的小朋友,一转眼就五十来岁了,应该说还年富力强,可以做点事业。而我们都已经七十开外,古人有云:‘人生七十古来稀’。现在我听人们说的是:‘人生七十苦来兮!’”张荣边喝着茶边慢悠悠地说道。

“老张,你今天说话怎么也有点伤感的成份,说这话好像不是你的行事风格。”陈慧看着张荣有些苍老的面容说。

“我不是说我‘苦来兮’,而是想到我在上海郊区的农村里看到一些底层的老百姓,有些老人特别是那些孤老,生活无人照料,孤苦伶仃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张荣说起这话,心中好似很难过。

“师长,我明白你说这话的用意。解放三十多年,虽然我们在各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但我们的社会,特别是底层老百姓的生活里,存在的问题还真不少,应该解决的可还没有着落。”君兰就接口解读了张荣刚才说话的含义。

“君兰,我是离职休息的人,已经不是什么师长,还是叫我老张为好,或者叫声老师也行。不过我刚才说的话,确实是我的心里话。我们共产党人,或是说一名解放军的军人,几十年出生入死的戎马生涯,为的是什么,是为了解放全中国的老百姓,让大家的生活越过越好。可当前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那么的多,仍需我们去努力工作,去继续为人民解决困难,谋取幸福。现在城市同农村之间还存在差别,工农之间也还存在差别。要是这些差别有早一日都不存在了那多么美好。而我已是有心无力,只能想象、观望、兴叹。现在虽然享受着这份清福,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张荣的说话中,时时流露出有些激动,但又有些内疚和无奈的心情。

“老张说的这些话,我也有同感。不过我想,只要我们的党和国家,始终坚持沿着小平同志改革开放的路线走下去,老张说的迟早是会实现的。另外就我个人而言,我也在想,自我走上革命的道路以来,我尽职了吗?我没有像老张那样在战场上和敌人面对面地拚杀,但在做地下工作时,脑袋也是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当然我的贡献是微薄的,但应该说也尽了心。不过和整个革命相比,个人只是沧海一粟,没有什么可居功的。现在我也离职休养了,国家对我的照顾是到位的。但是我也在想下一步,该怎样回报社会和国家?”老车听了张荣内心的真情表白,也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这时已是上午十点半刚过,太阳光透过朝南的一排窗玻璃,毫不吝啬地全部射进了家兴家的客厅里。这熙和的阳光,照在了家兴的身上、脸上,使他觉得暖洋洋的,连心里也充满着春天的气息,感到很舒心。可两位老师的心态表述,也勾起了家兴对无数往事的回想。解放前人生的拼搏历程,就不去说它。解放后,在张、陈两位老师的启迪下,自己走上革命的道路,屈指数来已三十五个年头。这个三十五年,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是一瞬间,而对人的一生来说,已经是走了一半以上的路程。

特别是从二十到五十来岁这一段,是人的一生中最宝贵的一段时间,但都已成为过去无法追回。他追忆过去,自己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大的贡献,不过也没有虚度年华;虽有点坎坷,但还算顺利,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情。现在个人原先想达到的目标,基本都已实现,心里产生了一种满足感。然而他再一想,假使我们的国家,在这些年里如果少一些失误,那对国家或者个人都可能要好得多。尤其是假如没有**那该多好!但这也是历史------

但家兴只是放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