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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轻柔似水



        52    轻柔似水

        金麟不无诧异的望着自己的‘女’弟子。她双手托腮,安安静静的坐在石桌边上,淡淡的金‘色’晨光笼罩她的身上,使得她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纯净,‘精’巧的五官,有种似真似幻的美。她的表情很是认真,认真的忧郁,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远方,幽窅而深远。

        这个孩子他真是看不透。在她的生命中,似乎一切都是完美的。完美的家、完美的父母、完美的兄长,他们疼她、爱她,将她视作掌上明珠。这样的孩子,该是娇蛮、任‘性’却又清澈干净的如同一条小溪。溪面上随意泛起的一条‘波’纹便能让人明了的知晓溪底究竟是哪一条鱼儿在轻轻摆尾。可她偏偏不然,她是一汪深潭,看着清澈,其实深不见底。

        她顽皮笑着的时候,眸底闪动的却是一种名唤智慧的光芒;她沉静下来时,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摄人的气度,让人下意识的垂头敛息不敢直视。这样的孩子,他从前不曾见过,也不以为将来还有机会能遇到。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来。轻轻替她拨了拨额前的浏海:“鬼丫头,先生真是被你‘弄’糊涂了!”

        荼蘼仰首甜甜一笑,很快收敛了适才的情绪:“先生今儿打算教我甚么?”有些事情,注定是没办法说得出口的,不管是对着谁,她只能牢牢的守住这个秘密,重新长大。

        在这个成长的过程中,尽量的规避,竭力使自己不再走回从前的老路。

        金麟微笑:“你想学甚么先生就教你甚么,如何?”

        他教习京中名‘门’闺秀已有不少日子了,一直以来,他都只是严格的按照事先的约定教授琴棋书画,从不涉及其他。今儿这金口一开,也算是开天辟地第一遭了。

        荼蘼嗤的一笑,调皮道:“先生最擅长甚么,我就学甚么,好不好!”

        金麟微怔,旋即哑然失笑:“鬼灵‘精’!”口中虽如此说着,他却还是沉思了一下,这才道:“那先生就教你**罢!”

        荼蘼歪了歪头,先答应了一声,然后才有些犯难道:“我家中的箫可还使得么?”

        大乾于音律一道上首重琴,认为琴古典而优雅,为百乐之首,乃文人士大夫与闺阁千金所必习之艺。琴音则为正音,孔子甚至说君子乐不去身,君子和琴比德。唯君子能乐。正因如此,大乾上层人士皆学琴,对于其他乐器,学者却是寥寥。季家自然也不例外。

        金麟笑了一笑,道:“我于音律之中素来最是钟爱箫,家中倒是很收藏了一些好箫,等明日我使人回家取一枝来送你便是了!”

        荼蘼点了点头,便索‘性’趴在石桌上,懒洋洋的只是不动:“那今儿就不学了,金先生陪我说说话儿,可好?”

        金麟皱皱眉:“石桌凉,仔细受了风寒,可别趴着了,进去说话罢!”

        荼蘼扁扁嘴,答应了一声后,还不及坐正了,便见慧清快步的走了过来,向金麟施礼后,这才道:“夫人请小姐过去主院会客呢!”

        荼蘼错愕的抬头去看她:“会客?会甚么客?”

        “是福威伯夫人!”慧清答,嘴角笑意隐然,眸中甚至有一抹暧昧的光芒。

        福威伯夫人?荼蘼蹙起了眉。福威伯夫人,岂非就是林明轩的母亲。她忽然有些明白过来,该死的林明轩,她暗暗的诅咒了一句,却还是不得不起身辞了金麟离开书房。

        福威伯这个爵位亦是开国之时封赐的,至今已有百多年了。第一任福威伯原姓于,其后被大乾太祖收为义子,赐姓为林。乾史之上,提到此人之处不少,评价更是极为奇异。

        原来这位福威伯,其实武艺并不出众,人才在开国诸功臣中也算不得顶儿尖儿,然而这位太祖义子却有着通天的大运,每每能够绝地重生、反败为胜,因而被太祖喻之为开朝第一福将。太祖立国之后,便封他为福威伯,恩宠之重,一时无二。

        而林明轩,正是这位福威伯的后人。

        荼蘼闷闷的跟在慧清后头,往母亲院子走去,一路转着心思,想着怎么打发了这事。慧清亦步亦趋的跟着,见她一脸郁郁之‘色’,忍不住笑道:“小姐似乎不大高兴?”

        荼蘼淡淡的应了一声,最近的一些事情,让她很有些不耐,也愈加懒得去维持笑脸。慧清毕竟是个有眼‘色’的,见了她的面‘色’,下面几句打趣的话儿。便没敢说出来。

        福威伯夫人施氏,今年已将近五十了,个头高挑,容颜甚是秀美,只一看了她,便知林明轩的容颜从何而来。此刻她正与段夫人坐在一块,慢慢谈心。

        荼蘼进了‘门’,便过去行了礼,段夫人便指着施氏,让她唤婶娘,荼蘼便也乖乖行礼,叫了一声,却是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施氏只以为她是见了生人有些羞怯,也不在意,忙拉了她起身,又扯了她到身边,细细的看了一回,这才笑道:“这孩子生得好生可人疼,长大了,想必更不得了……”

        她语声爽利,语速又快,看着荼蘼时。更是眉开眼笑,很有些愈看愈中意的意思。

        段夫人苦笑,施氏乃是北方人,素‘性’爽朗,不爱拐弯抹角。一进了‘门’,坐下说了没有几句,便问起了荼蘼,只说是时常听人夸赞,今儿既来了,必要见一见。

        段夫人何等聪慧之人,见她这番模样。心中已猜知一二,只是不好拒绝,只得令慧清去唤荼蘼过来。此刻再一见了施氏这番模样,心中更已有了七八成把握了。

        施氏强按着荼蘼坐在自己身边,笑问道:“怎么会取了荼蘼这么个名儿?我看那荼蘼‘花’,清清淡淡的,也不怎么好看,却是配不上这么个小人儿呢!”

        荼蘼轻轻的瑟缩了一下,偷眼去看段夫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段夫人只得含笑代答道:“她出生的时候,院子里的荼蘼‘花’儿开得正好,因此便取了个小名儿,叫做荼蘼!”

        施氏恍然点头:“原来如此,我说呢!”便又拍拍荼蘼的小手,柔声问道:“来,告诉婶娘,你的闺名叫做甚么?”她今儿过来,正是为了来相看未来媳‘妇’的,形迹自然极为亲密。

        荼蘼张了张口,又拿眼去瞧段夫人。这等反应,倒‘弄’得段夫人有些愕然。‘女’儿是她生的,平日里虽不算天不怕地不怕,却也不至于羞怯到这个地步,怎么今儿却……

        她那里心中疑‘惑’,一边的施氏却是忍不住的皱了眉头,神‘色’间便带了些不快之意。

        荼蘼缩了缩肩膀,却终于开口道:“水柔!”这两个字声音说得极小,饶是施氏便坐在她旁边,也是没能听得清楚,只茫然重复道:“甚么?”

        荼蘼便红了小脸,轻轻的重复了一句:“水柔,我叫水柔!”

        施氏哦了一声,神情已有些意兴阑珊:“水柔呀,果真是个好名字,当真是轻柔似水!”    她这人个‘性’爽朗随意,自然不会喜欢羞羞怯怯,坐在自己身边。也都听不清话语的小‘女’孩子。此刻见荼蘼这般模样,心中已打起了退堂鼓。

        荼蘼见她如此,心中不觉好笑。她一进‘门’,见了施氏容貌情‘性’,便猜得了她的喜好,因此反其道而行之,如今看来,此举果然有效。

        段夫人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略带几分疑‘惑’的白了‘女’儿一眼,带笑道:“这孩子素日不是这个样儿,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有得罪之处,林夫人可莫要见怪才好!”

        施氏摆了摆手,笑道:“孩子还小,难免有些怕生,等大些自然便好了!”她这人不善作伪,口中虽说得客气,语气却是难免僵硬。说了这话后,便放脱了荼蘼的手。

        荼蘼顺理成章的怯怯挪动了一下身子,下意识的往母亲身边靠了靠。段夫人哭笑不得,只得顺势将她拉了过来,问道:“今儿金先生教了你甚么?”

        荼蘼软软答道:“今儿先生又教了《关雎》……”

        施氏在旁听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眸中自然而然的便有了一丝的鄙薄。八岁的‘女’孩子,居然还在学诗经第一篇,这真是……而且,居然是“又教了”,看来是教了不止一遍。

        段夫人倒没太在意她的神情,只笑了笑。在她看来,荼蘼毕竟学的晚,又去了一回庐山,耽误了不少的功课。至于那个“又”字,在她听来,只以为庐山时,卢修文曾教过荼蘼。

        施氏又坐了一会,便寻了借口,说是午间还有事,须得早些回去。

        段夫人也不十分强留,一时送了她出去。再回了屋,才无奈的拧了一下荼蘼的小脸蛋:“说罢,今儿这又是怎么了?”知‘女’莫若母,有些地方她虽没太在意,但‘女’儿今儿的表现这般古怪,怎由得她不心生疑窦。

        荼蘼吐了吐舌头,在母亲跟前,她倒也没甚么不敢说的,当下恶人先告状道:“林三娘子不是好人,他不想娶妻,就串通了三哥,想拿我做挡箭牌,说我今年还小,不怕出问题!”

        段夫人微怔,想及适才的情状,不由失笑摇头,一边服‘侍’的慧清等人也是笑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