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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风佑突然站起身一声暴喝,蒙虎吓得手中的酒杯都翻了,惶惶地看着他。

“我……我说这酒不错……”

“前面一句!”

“前面?”蒙虎的脑子被吓得转不过弯来,周围的将士也都放下了酒杯,心有馀悸地看着蒙虎和风佑。

“前面什么……哦,对了,连惑毫无防备!我是说带人攻打的时候,他似乎一点防备也没有……”

“他没有备战?没有在北方屯兵?”

风佑打断他的话急切的问道,蒙虎有些懵,摸了摸脑袋,傻乎乎的说:“没……没有啊!”

风佑的面色铁灰,听了蒙虎的话,一阵风般的的卷出大殿,向着朝阳宫一路飞奔而去,留下一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将士。

错了,错了!

风佑心中如狂风般席卷而过,是他错了吗?连城没有背叛他,一切都是他自作聪明的幻想,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脑中浮现出她怨恨的目光,风佑脚下一个踉跄,急忙扶住身边的柱子,额头抵着冰凉的石柱,风佑喘息着,胸口被堵住了,喘不过气,他弓下身子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像是对自己的惩罚。

“别恨我……别恨我……”他喃喃,咬牙看了一眼朝阳宫的方向,他又提步飞奔。

连城,我不会放开你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屋外的冷风依旧吹,连城静静地坐着,像一个雕像,只有飘动的发丝还透着生气,风佑赶来时,她也只缓缓抬了下头,没有怨恨的目光,没有恶毒的谩骂,她只是看着他,眼中的忧伤,像深海一样,埋藏在对面男人的眼底里,这个夜里,他们俩俩对望,从眼里直看直看下去,找到了相同的东西,那是留在柔软角落里隐隐的疼痛……

“夫人,再一会儿就到了!”

连城睁开眼,刚刚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小憩,出门前她特地挑了这顶只能容纳下一个人的软轿,风佑的马走在马车的前方,偶尔停下来,掀开轿帘,连城不是想睡,只是不想再对上他的目光。车外晨曦闪动,林立的树木飞掠而过,田野里已经有了劳作的身影;蔽旧的栏闸后是早起的妇人,偶尔路过的简陋小屋,灰褐的木门上,被岁月吹打而变得残旧的红喜字还在那里守着,这些景象从眼前来了又去了,仿若那些承诺和真相,好象靠近却又被拉远,一次又一次……

那矫健的骏马又停了下来,连城放下车内的窗帘,静静闭上双目,他与她相隔又相聚,可缘浅的情分,注定要彼此逃避。

粗糙的手温柔的抚上自己的容颜,连城不安的转过脸,耳边是熟悉的低笑。

“懒了吗?是你说要上静安寺的第一注香,这不已经到了!”

连城这才缓缓睁开眼,风佑放大的笑容贴的很近,她坐起下轿,接过风佑递来的手。车外是清爽的晨风,深深呼吸一口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随即闭上眼睛,聆听山林苏醒的声音。风,温凉慈爱的拂过,触及了鬓间散落的发丝,再睁眼,便看见流岚雾海,氤氲在寺庙的房檐。

连城起步,娉婷地走过斑驳的石道,跨过寺庙高高的门槛,风佑亦步亦趋地跟着,行到正殿前,连城停了下来,转身看他,见他已经温柔的笑,那笑容触动了连城心底的弦,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淡然地问他:“你不信佛,不必陪我了!”

风佑愣了愣,低低一笑,那低垂的眼闪过一丝自卑:“你是不是嫌我杀戮太多?”

“不是!”连城解释,“佛不弃众生,你若有心,亦可放下屠刀!”

风佑抬头微微一笑,三两步冲着连城快速走来,然后错及不妨地一把将她抱起:“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思索七七四十九天悟得正果,而从这里到大殿一共是七七四十九步,连城,我抱着你走过这七七四十九步,那你我的爱情是不是就能修成正果?!”

风佑问的有些激动,他眼神闪亮如星,一直望向连城的灵魂深处,那湛蓝的眼眸下是深情,是祈求,他在祈求她,祈求她的原谅,这些日子,他悉心的照料,小心翼翼的探试,连城都看在眼里,可是她始终开不了口。

风佑抱着连城,小心而轻柔,心跳也跟着清晰起来,连城靠在他的肩,闭上眼睛,甜蜜到忧伤。从台阶到大殿一共七七四十九步,他走过了,从她说想去静安寺上香的那日起,他每日都来这走上数十遍,其实连城知道,也许那段路并不是四十九步,只是他固执的将它演练成四十九步,就因为想得到她的原谅,应了那句佛言,这场情爱的角逐,她是风筝,而他始终牢牢抓着拴紧她的那根线,不论多么辛苦,他始终都不愿放开……

每一步,他都试练的无比透彻,迈步的节奏,跨步的幅度,伴着匀称从容的呼吸,连城闭着眼睛也能细细研读出他所铺陈的故事,泪,悄悄的落,消失在他的肩头……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风佑的脚突然有力的向上,迈过大殿的门,走到案牍旁,放下她,顺手以衣袖小心翼翼的拂去蒲团上的灰尘,这一拂,拂的是心里的溺爱,拂去的是心里的隔阂。

连城跪了下去,深深一拜,长久都没有起来,她将脸埋进佛案的香尘中,借以掩饰她早已湿透的脸。

起身时他已离去,他还是不信佛,他信的……从来只有自己……

连城早已无心拜佛,焚香,肃穆三叩。她起身走到禅房后院,那院中的老树盘根纠错,她再也止不住泪水,抱着树干肆无忌惮的哭泣,偶尔走过的小僧好奇而惊惮的看她。身后有一双手扶住她的肩,风佑的下颚抵着她的头,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嫁给我吧!”

连城没有回答,透明的泪水从眼睛里淌出来,滑过清瘦的面容,慢慢浸润到老树的躯干里。

“嫁给我,我会放了黑将和那数百俘兵,这一次说话算数,再也不骗你了,好吗?”

风佑的手绕过连城的身躯将她冰冷的手指包裹起来,□着放在胸前,他侧过身亲吻她的脸,那些带咸味的水,附了体温,融化在他的舌尖,风佑浑身轻颤,他明白,这是心痛的感觉,他最深爱的人啊,要怎样爱她才能弥补他所带给她的伤害呢?

四周高渺的木鱼声混合着低沉的佛号,响彻了清晨香气缭绕的庙堂……

透明的光线中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灰尘,充足的阳光暖意融融,照的池塘中的水泽闪亮耀眼,也为天都上下洒下一片洋洋洒洒的温暖。今日是天都新王的登基的日子,举国上下都沉浸在红绸与彩带之中。

长长的道路,抬头,远远的能看见朝阳殿的门头,两边站立的护卫有着刀刻出来一般的面容,黑色的铠甲散发出黯淡而威严的光芒。连城跟在众臣身后,走过冗长的官道,最后站定下来。阳光下皇城象是一只强悍的狮子,含蓄待发,锐不可挡。

“跪!”

礼赞官洪亮的嗓音响彻了整个皇城,匍匐下身子的连城微微抬起了头,风佑从红毯的尽头走来,身着冕服、冕冠,赤黄袍衫,腰配九环带,目光深邃的举步越过众人。连城跪在这台下,看那长长的台阶通向高耸于地面朝阳殿,而风佑向上走的背影正前,正是帝王的金座,他终于走到了他想去的地方,坐在了想要的位置,而此间得到抑或是失去的,此刻他是否还记得?

礼赞官的嗓音打断了连城的思绪,司仪点燃了台阶两边的松油,火熊熊的燃烧,烟雾缭绕起来,衬的站在宝座前的人都如同神明降临一般。

天空里阳光夺目,鹰在蓝天中张着翅膀疾飞,白云缓缓的浮动。

千级阶上,两排身穿盔甲寒光凛冽着发亮的守卫,面容穆肃而坚定,手中枪的红缨在风中摆动。凝固了若自由,若沉稳的气息。

风佑伸出自己修长而粗糙的的双手,重重一挥,那神情仿佛是用意志铸造出来一般的坚毅。  众人抬起头看到那宛如神明一样的高贵面容,齐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都被这声音震的轰隆隆的响。  浓烈的气氛,萦绕着的神圣光环,连朝阳殿都沉浸在一片祥瑞之中。

至此,五陆大地结束了长达八年的混战,原北里王终于一统天下,始建大风国,定年号昭,昭帝元年,废旧政,立新制,大赦天下,免五成税赋,原本萧条的农副业又逐渐繁盛起来。

凤栖离别情奈何天

经过朝阳殿,连城的脚步还是停了停,远处依稀传有人的声音,只是她没有去看,提起衣袂,走下阶梯,在朝阳后院的那些花卉中兜兜转转。有的花开的平庸俗土,有的花却开的娇艳异彩。她好像管不住自己的步子,绕了一遍又一遍,只知道内心有一个空洞,无法填满。

这朝阳正殿后的寝殿已经被风佑废了,另作他用,只残留昨日的湖泊与光景,每走一步,脑中都塞满那加、那辛以及墨蛟的笑容,如今空涩的心只能用痛来填满。

“娘娘,你在这啊!让我好找!您瞧,陛下也跟着呢!快回去吧”

宫女的声音让连城一振,从兜兜转转的情绪中醒过来,她抬眼望去,正好见到那个青衣玉立的男子正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

“别叫我娘娘,我还不是……”

“哎呀,这还不是早晚的事,赶明儿就是皇后娘娘了,陛下让人把凤冠都送来了,还不去看看?”

这活跃的宫女,半推着连城向外走,想到明日连城心口又是一沉,从年初至夏日,风佑与她的婚事一拖再拖,是她一直都不愿松口,当初风佑按承诺放了黑将和那数百将士,允他们回家归农,那辛的面连城始终不曾见上,但背地里有他悄悄传入宫中安好的消息,风佑的耐心实在是好,此事已去了半年多,他都没有催促,平日里的温存也仅限于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