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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以至于到了第二年即1960年春天,在我国发生了历史上罕见的全国性大饥荒,也就是常被人们称之为的“三年自然灾害”。当时饥饿像阴云一样从一个地区扩散到另一个地区,几乎笼照了整个华夏大地……

实际上从1959年入冬,粮食就开始紧张短缺了,人们的口粮定量开始一减再减,我们高中生每月三十六斤的定量,最后减到十九斤还要节约一斤支援灾区。一时间什么“瓜菜代”(用瓜菜来代替粮食)“人造肉”(青萝卜、黄萝卜块裹上面糊糊烧菜)等新名词不断地出现,红薯、豆饼、豆腐渣、谷糠……都被人们用来当作主食。过了冬季到了来年春天,灾情更为严重,饥饿如恶魔像瘟疫一样向四处扩散蔓延,从农村到城市袭击着人们。

饥饿、脬肿、疾病,吞噬着人们的生命……



第十五章  天灾人祸  高中辍学(三)

更新时间2008-6-25  21:15:45    字数:5315

第三节

公元一九六零年的春天,是一个饥饿的春天。

在中国这是一次全民性的大饥荒,广袤无垠的农村大地被饥饿的恐惶忧郁所笼罩……

大跃进、公社化、大食堂的浪潮把农民的一切都卷为“公有”,连家中做饭用的铁锅,也早已被五八年大炼钢铁投进了土镕炉为钢产量的提高做了贡献。

当时乡下发生粮食灾慌,人们手里几乎无有填充胃囊的东西,什么红薯叶、干菜、榆树叶、榆树皮、野菜都被人们吃光,农村出现了脬肿和饿死人的现象!

我们学生的粮食定量也被一减再减,由原来的三十多斤减为十九斤,还要节约一斤支援灾区。过去每顿能吃一个大点的馍馍,后来馍馍的个头越变越小,最后也被减掉,换成了有时用小米或豆饼、麸皮、谷糠来掺和着黄萝卜、青菜煮的稀粥。开饭时一点食物深沉在桶底,上面的清汤可以照见人影。

学校领导与老师他们有小灶,而他们的粮食定量比学生还少,只是他们有工资在吃副食品和蔬菜方面比我们学生吃的好很多。但毕竟是在饥荒中,吃稀汤的时候仍然不少。

当时每逢下课,师生们首要的事就是争先恐后的跑厕所,因为经常一天三顿饭多是稀汤,出现了人们急于排队上厕所屎少尿多的怪现象……

饥荒在蔓延扩散,人们在饥饿中挣扎,不断地传闻在农村发生饿死人的事情,我们学校也出现了家住乡下的学生不来上学的现象。

到了1960年的4月初,我们班由原来的五十多人减少到四十余人,当时学生中出现了脬肿,身体极度虚弱,有的连体育课都上不成。人们惶恐不安、情绪低落,但还不能对人言说,唯一的希望就是如何能找到一点食物填饱自己的肚皮……可是每周仍然要在班里分组政治学习讨论,各自表态“赞扬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优越性和展望共产主义社会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美好生活前景!”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我们正在上自习课,作为班主任的“秃顶”颜老师,突然风尘仆仆地走进教室,他态度忏悔地对学生说:“今天我来晚了,是因为我老爹病故,上午回到乡下料理后事。他是个地主分子,我在家里只待了几个小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把事办了我就赶回了学校。”

他的话让班里的学生都感到吃惊,表明了他对地主分子的爹的怨恨!同时也表白了他对人民的教育事业是何等的“重视”——古代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而他为了革命工作却做到了爹死无暇料理。

“秃顶”颜本是亳县涡河北的颜村人,解放前由于他爹会经营,顾人种地擅长“剥削”,家中慢慢地富裕起来,供养他读私塾、上中学,在解放前夕他高中毕业考上了师范学院毕业于五十年代初,后分配到亳县二中担任中学语文老师。

时值刚解放不久,斗地主分田地,镇压反革命,千百年来受苦的人们要向地主、资本家剥削阶级清算他们的罪行,以求翻身得解放。

“聪明绝顶”的颜老师看到了改朝换代,就采取了紧跟形势,单盯领导,溜须拍马,谄媚奉承……

尤其在1957年的反右斗争中,他极会伪装,扮演了一个比出身于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家庭子弟还要积极的“反右”勇士!当时他在批斗“右派”分子的大会上,他能一边声泪俱下地声讨他自己剥削阶级罪恶家庭,又能一边狠命地揭发批判他人“*、反社会主义”的言论,将烈火烧向别人,以图保住自己不被打成“右派”

实际上大多数师生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心中有数。只是他当时拼命地讨好领导,极力地阿谀奉承,抬高自己,诽谤他人,人们不敢接近,只能远而“敬”之。

世界上什么都能作假,可以掉包,唯独自己的爹妈是不可随意更换的。

“出身不由已,道路可选择”。

本应为人师表,作风正派,品行端正的老师,应该给青年学生作一楷模,但他却是这种“德行”叫人恶心,令人鄙视。

当天晚自习我听了他的怪论,次日上午我禁不住的对人说:“‘秃顶’颜可能是个冷血动物。”

没想到没过两天,就有人向他回报说我骂他……

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从而招来了他对我的打击报复。

1960年的夏天,仍然和往年一样“立夏”后天气逐渐炎热,万物生长旺盛。“小满”之后,大麦、小麦开始结果灌浆,籽粒趋于饱满,随后夏季作物就要开镰收割了。

然而由于前两年的天灾人祸和今春几个月的青黄不接,乡下的饥荒更为严重,有的地方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

尽管此时临近收麦季节,但是农村的劳力却十分缺乏。

县里决定,通知城里机关、学校抽出大批人员火速下乡支援夏收。

我们二中学生和老师被分到灾情比较严重的城东北于集、五马、观堂地区,去帮助公社老乡收麦。

5月下旬,二中全校几百名师生浩浩荡荡地徒步开赴于集,午间稍作休息就分班分组马不停蹄地下到各村生产队。


我们高一(3)班二十多个男生被分派到一个较为偏僻落后的“小王庄”,一到那里就由生产队的人领着我们直接来到地里挥镰收割,一直干到太阳偏西才让收工回村。

当我们进村路过一个麦场时,看到了一幕让人揪心痛楚的情景——场上四、五个年过花甲的老妇和八、九个不足十岁的儿童,她(他)们骨瘦如柴,面色似土,有的手里拿着一根棍棒坐在场边捶打麦子,还有的在簸箕里用双手在吃力地搓揉麦穗。看到此景,才知道村里大食堂的饭就是用她(他)们双手搓打下的麦粒来加工做成的。

我们走到跟前,她(他)们用一种惊奇而又呆滞的眼光瞅着我们,好像认为我们是天上掉下来的不速之客。

几个多为小脚的孤寡老人,穿着退色而又破旧的衣裤,坐在麦场上,举起皮包骨头的双手,握住木棍有气无力地拍打着我们刚刚收割回来的小麦。

一群孩子,他们多为失去父母的孤儿,他们之中除了两个稍大一点的女孩穿着短裤,光着脊背,其余的不分男孩和女孩都是赤脚光着身子。

有的挺着饿得脬肿的肚子,四肢瘦如干柴,还有的脑袋瘦得皮包骨头,一对凹陷得吓人的大眼窝,由中透出一种惶恐不安的眼神……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匆匆忙忙的和几个同学转身向食堂走去。

次日拂晓,我们淌着露水割了两个小时麦子,而后拿着镰刀返回到村里,来到食堂等候开饭,似乎此时人们活着,干活都是为了吃饭,把它当成天大的事情。

这时,昨天下午在场里干活的老人和了孩子也每人都拿着碗,在食堂门前排队等着打饭;两个肥胖得膀大腰圆,满脸红光的女人(炊事员)正在烧火煮粥忙得不可开交。

当时,从旁边走来了一位三十多岁,身体高大,头大如斗,满脸横肉的大汉。他肩披一件白布衬衣,下身穿一条肥大的蓝布短裤,两足靸拉着鞋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到了食堂门口大声喝问道:“饭好了没有?”

两个忙得满头大汗的肥胖女人齐声答道:“好了……好了!队长。”

“那就开饭吧。”

一个女炊事员手拿一根铁棍,来到伙房前“铛……铛……铛”地敲响了悬挂着的犁铧,向村里的人发出了开饭的信号。

于是等了好一会的老人和孩子们都拥挤着向前挪动,伸碗打饭,一个接一个地在碗里盛了半碗稀粥,发了一个面粉和麸皮掺在一齐蒸的小馍,各自端着饭,走着“呼噜……呼噜”地喝着吃着……

此时被称为“生产队长”的彪形大汉,二目圆睁立在伙房大门的一侧,肥大的身躯把门几乎堵了三分之二,他酷似一个“快活林”的“蒋门神”,口中还在不停地喊道:“下一个……下一个”。他突然停了下来,冲着一个年近七十,一手拄棍,一手拿碗,骨瘦如柴的老妇吼道:“昨天下午,你为什么不到场里干活!”

“大侄子,当时我胃疼才没有去。”老太婆无奈地解释道。

“不干活!就不要吃饭。”队长仍然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