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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沐华一愣,问:「可是哪位姑娘吗?」

「不是,」阿越吱唔半晌,才道:「他叫楚子豫,生前原是楚家大少爷。」

沐华脑中嗡的一声,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脸色发白,沉声问:「那楚子豫不是死了,你要陪的这个莫不是他鬼魂?」他越想越惊,见阿越点头,气得责道:「你们人鬼殊途,岂能相守,你便不怕他冤魂害你?」

阿越双手乱摆,急道:「不会不会,子豫说过,他大仇已报,再无害人之念,少爷,我同他相处已有半年,信他秉性为人,不信您看,我日日同他在一起,可有半分不测?」

沐华倏然住口,上下打量阿越,见他确是精神奕奕,毫无鬼气缠身之态,心中稍松口气,转瞬又问:「你不是将他尸骨超度后葬了,怎的他魂魄还不肯离去?」

「那个……我没葬他,」阿越吞吞吐吐道:「子豫说他厌了生老病死宿世轮回,只想这般做个风雅鬼,我便没请和尚超度他,他尸骨也一直在屋中放着,日头一落便现身出来同我喝酒说话。」

「你每日下值后急着赶去相见的书生朋友便是他?」

「是。」

「阿越,你们阴阳相隔不说,况又都是男子……」沐华只觉一个头两个大,长叹一声后竟不知如何说下去。

「少爷,我知道,可我心中只他一个,这一生,活着一日便想同他厮守一日,便多一日欢喜,其他的,是人是鬼,是男是女,都顾不得了。」

沐华听了怔住,猛地省起他和苍绝又何尝不是这般,一时无言,思忖片刻后道:「既是这样,你便留下吧,只是我一走,你这开封府捕头便做不得了,也罢,我帮你写封荐书给刑部余尚书,你去他手下的六扇门任职吧。至于杭州老家,我回去后便除了你奴籍,你安心在此过活就是。」

阿越大喜过望,跪倒叩谢。

待阿越出了书房,沐华也无心收拾东西了,坐在椅上苦笑,苍绝从外面进来,便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问道:「怎的发起呆来?」

沐华便将阿越之事讲与他听,讲完又道:「阿越这般心甘情愿,我也不好相拦,只是楚子豫毕竟是个怨鬼,会否于阿越有害,倒真让我放心不下。」

苍绝听完笑道:「那楚子豫我是见过的,他尸骨得见天日全托赖阿越,对阿越只有感激,且那身怨气早让阳血化尽了,断不会有害活人。我看他性子虽冷淡些,对咱们阿越倒不像是全无情意的,你只管放心。」

沐华一瞪眼,「你又何时见过他,怎的没同我说过?」

「阿越前些时日身上隐隐有层鬼气,却又不见他为之病瘵,我一时好奇,跟在他身后去那荒宅走了一趟,见过楚子豫亡魂。」苍绝嘿嘿一乐,满面促狭,「阿越这小子水磨工夫好得很,竟能缠得那么冷性子的鬼动情,看他平日一脸老实相,真正人不可貌相。」

沐华听他这样说便放了心,也不再多虑,只安心打点行囊去了。

沐华两日内将一干公文整理出来等吏部派人前来交接,不料政事堂对开封府尹接替人选争论不休,一时决议不下,吏部竟派不出合适人选来,又拖了半月功夫才请皇帝任命了一名东宫官权知开封府事。

这半月里,沐华同苍绝商量着坐船南下,顺运河直抵杭州,两人租了只船将一干行李装妥,十一月初五这日向东宫官交了官印,两人便上了船,只待船家张帆启程。

两人离京这日,阿越前来送行,趁着船还未开,将苍绝拉到个四下无人的角落,问道:「苍大哥,你实话告诉我,你同少爷……你们……是不是……」

他吱唔半天也说不清楚,一张脸涨得通红,苍绝已猜到他要问什么,却只作不懂,反问:「我们什么?」

阿越一咬牙,直问出来,「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本来阿越于这情字上颇不开窍,数年也未看出苍沐二人情谊不同他人,只近来他自己也堕了情障,这才看出些端倪,故此相询。

苍绝本还要逗他一逗,这时见他急赤白脸的,也不好再行捉弄,点了点头。

「苍大哥,我知你待少爷极好的,阿越以后不能常侍少爷左右,少爷之事,便有劳苍大哥看顾。还有,」阿越看他一眼,沉声道:「苍大哥既跟少爷在一起,日后万不可负心伤我家少爷,如若不然,阿越明知敌不过苍大哥,也必要以命相拼的。」

苍绝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阿越只管放心,我待华弟便如你待那位楚公子一般,情之所钟,此生唯他一人而已,若有所负,万劫加身。」

阿越得他一诺,心下顿宽,又去拜别沐华,看着他二人座船起锚扬帆,就此远去了。

苍沐二人启程时已入冬季,河道水浅,又是逆风,船行得甚慢,好在两人均不贪图赶路,一路游赏两岸风光,天冷时便在舱中煮茶对弈,其乐融融。如此走了半月,船到徐州地界忽然停了,一问船家,原来前方一只盛满粮食的船翻了,阻住河道,需等上两日,待那船被捞起才能通航。苍绝坐了半月船,已是闷得狠了,便同沐华合计,与其在船上枯等这两日,不如到岸上游玩。可巧这船恰停在一座大镇边上,岸上市集极是热闹,沐华哪有不应的,当下向船家打听了当地种种好玩儿的物事并去处,两人上岸去了。

这镇子名唤白水镇,因运河之便,南北货物汇聚,虽比不得汴京那般景象,倒也颇见繁华,四方行商在此落脚,因此酒楼客栈林立,便是街头小吃也集南北之妙味,米糕、馄饨等物应有尽有。

苍沐二人在船中憋了许久,骤然到了这样一个热闹所在,便要游逛个尽兴,两人从街头逛到巷尾,才看了戏班子唱戏,又去看卖艺人耍猴,中午只在街边摊子上吃两碗米粉,下午又去镇上寺庙中游玩,到得酉时肚子已是咕咕叫,苍绝打听了当地最有名的一家酒楼所在,拉了沐华前去用饭。

这酒楼名叫千杯醉,最有名的便是东家自酿的桂花米酒和用米酒做的一道回味鱼,招揽了众多食客。

苍绝和沐华来得早,两人占了临窗一张桌子,不多时,客人陆续来到,片刻将楼中坐得满了。

待小二将韭菜陆续端上,苍绝同沐华吃起来,还未动得几筷,小二又过来,哈腰向二人道:「同二位客官打个商量,小店今日客多,坐不过来,两位这儿还有空座,可否容别的客人搭个桌儿?」

沐华素来不介意这些,苍绝更是无可无不可,便点头允了,那小二颠颠的去了,一会儿领了两位公子模样的客人过来,年长的那位客人一脸痞相,年少的那个秀美文雅,不是方闻师徒又是哪个。

「方兄。」沐华再料不到还有这等偶遇,同苍绝面面相觑,方闻也不禁一愣,笑问:「这可真是巧了,几时贤弟也来了这里?」

四人既是相熟的,也便没了那许多客套,当下落座唤酒叫菜,喝在一起。

方闻不意在这里撞见沐华,问道:「贤弟不是在汴京为官,跑来这里作甚?」

「方兄有所不知,小弟已被罢了官,这是要回家去的,路过此地,在此逗留游玩一番。」

这话大出方闻所料,不由一怔,问道:「不是做得好好的,如何便罢了?」

沐华一直疑心卢氏父子为方闻师徒所杀,但毕竟没有铁证,这时便有心试探,遂道:「当朝宰相卢铭前些时日被害,小弟受命缉拿凶手,却苦无头绪,因办案不力,圣上震怒,故将小弟乌纱收了去。」

他话音未落,已见方闻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苏谨镇定功夫更加不及乃师,脸上便露出不安神情来,师徒俩这一番神态又岂逃得过沐华双眼,这下更坐实了心中猜测。

沐华目的既达,便不欲让方闻师徒再为之过意不去,口风一转道:「这样也好,小弟本厌了官场污秽,这下无官一身轻,刚好离了那等是非肮脏之地,回江南老家清净度日去,再不受那案牍劳形之苦了。」

他虽这样说,方闻师徒到底心中难安,沐华看苏谨一副惴惴之态,只得又道:「要说这卢氏父子也不是甚良善之辈,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事屡有所为,只是卢家小姐在宫中得宠,才晋了贵妃,御史也拿他一家无可奈何,这下两人身死,合该是报应使然,凶手虽难容于国法,却未尝不是替天行道之举,我只盼这人莫要让官府捉了去才好。」

沐华意态悠然言笑朗朗,确不似丢官之人惯有的沮丧之态,方闻这时才信他此言非虚,师徒俩心中歉疚稍减,恢复自若,重又谈笑起来。

这时小二端了那道回味鱼上来,「几位客官,您的菜已是齐了。」

这鱼是拿桂花酒浸透了再蒸煮而成,鱼肉鲜嫩中带一丝桂花之香、米酒之绵甜,确是入口回味,苍绝吃得赞不绝口,沐华同方闻也不免多夹几筷,只是方闻夹到碗中却不是自己食用,竟是细细剔了鱼刺又送入苏谨碗里,见徒儿吃入口中,自己这才吃起来。

是时武林中多是徒儿伺候师父,似方闻这般照顾徒儿的却几近于无,沐华同苍绝暗暗相觑,脸上带出异样神色来,让方闻看见,不免自嘲道:「我这徒儿天资慧敏,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独独学不来剔鱼刺,每每让刺卡住喉咙,说不得,只好我这做师父的费一番功夫帮他了。」

苍沐二人不想少年还有这等趣事,齐齐失笑,苏谨顿时闹了张大红脸,又羞又窘,只当着外人不好撅嘴使性子,左手却悄悄垂下,伸到方闻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怪他多嘴,令自己当众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