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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他起了身走上前,皇后拉了他的手,一面仔细打量了,一面抚摸着他的头说道:“好些日子没来瞧皇祖母,怕是不记得还有我这个祖母了?”

史上便记载朱瞻基很得朱棣与徐皇后的宠爱,更是自小由皇后带在身边亲自抚养,见她与朱瞻基说话的模样,便可知确实如此。这个皇太孙一来,竟把两位皇子冷落一旁。

我直直立了一旁,瞧了这一幕,不禁有些好笑。却碰上奕肃的目光,似乎在说:“无端地进什么宫,你就晾在一旁侍候着吧!”

奕肃与二王爷慢慢插进了谈话中,祖孙三代絮絮叨叨话了好些家常,若是不知者,却也是其乐融融的温馨一幕。

我正站得腰也快直不起来时,搁在腹前的右手移至腰侧间,一边暗暗揉拭,却被二王爷瞧见,忙将手放了下来,低了头规矩地站着。却听得他说:“母后,时辰不早了,父皇该领了内臣去了御花园!”

皇后听了,才笑着说:“我们也该去了!”一面说了,一面朝殿前候着的太监吩咐道:“起驾,去御花园!”

太监,宫女在前引路,皇后牵了朱瞻基在前,太子妃,二王爷在后。奕肃故意落了众人之后,慢慢离得我近了,才低声说道:“怎么随了太子妃身后?”

“回东宫寻皇太孙时遇上的,便随了他们身后。又装扮地像个小宫女,旁人也以为是了!”我一边低头走着,一边解释了。

他又瞧了我一会,才说道:“也好,只在旁处站着,免得不懂规矩冲撞了这后宫里的人!”

宫里搬出窖藏的花树草木,又将园圃,亭榭,药栏收拾妥当。在园里摆了宴席,因是与内臣宫眷赏花,礼节上稍有回避。应先是皇上入了席,面前摆了金龙宴桌,后宫中再按身份地位一一入了座,皇后坐了左边,而后是嫔妃一干人等,右边却是皇子等人。待了吉时,皇上发了话,才一面饮酒,一面赏海棠。

只等了片刻便听了尖细的声音传至园内:“皇上驾到!”,心竟跳得有些快。一边感叹我确是凡夫俗子,要亲眼见了千古一帝也会激动。一边睁大了眼瞧去,前是引道的太监,而后才是走上御道的明太祖朱棣,身着窄袖黄袍,头戴通天冠,只是常服,但掩不住那种帝王才有的气质。

内臣宫眷都曲膝行了跪礼,皇上一挥袖:“都起来吧!”然后入了座,再是一干人等入座。确如我所猜测,因是家宴,气氛并不凝重,还算平和。皇上一边赐了酒,一边与众人赏了花。皇上与皇后也交耳说些私话,座下妃嫔间,皇子皇孙间也拉家常。

我立在瞻基身后,瞧了这只有皇宫才有的浩浩荡荡的家席,心里莫名复杂。朱瞻基趁了旁人不注意,偷偷退下座位,拉了我往暗处。我四下一瞧,并无人看过来,才放了心。我装了不悦的神色,朝他嗔怪道:“殿下不是寻我来赏海棠吗,原来是少了宫女,寻我来替补的?”他忙摆了手,急急解释道:“寺玉,旁人不在之时,你便省了礼数,可是在母妃面前,或是宫里的人眼前,会招来责罚的!”瞧他小小的脸上神色凝重,我心底不禁叹了气,十岁的年纪便懂得这些,果然是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又瞧他紧张的模样,便撤下嗔怒的表情,笑了出来:“是是是,寺玉谨遵殿下教诲!”他才笑了笑又说道:“等散了席,你随我回东宫,父皇的亭院里,海棠开得正盛,我们再去瞧好吗?”我点了头,算是答应,又说道;“你快回了座,要是皇上瞧见了,又以为你偷偷溜了!”他也点点头,才回了座位上。我也悄悄站回了他身后。

却听得太子妃轻声责备他说:“又去哪了,刚才皇祖母还寻你呢!”

朱瞻基只笑笑,不作答。却听得身旁的奕肃说道:“皇嫂不用担心,连父皇也说了,身后跟了个宫女,不会有事!”说话间,不经意扫了我一眼。我听得心下一怔,知道奕肃是在告诉我,皇上瞧见我了。

约模至亥时,才散了席。先是皇上摆驾回了宫。再是皇后,妃嫔们回各自的宫里。太子妃也执了朱瞻基的手回东宫,我便要随了他一起回东宫。不料长春宫处,却听得身后有人在身后叫道:“寺玉姑娘可在此?”我忙转身,看去。却是一个太监模样,只是瞧衣着,怕不是个普通的角色。却听得太子妃竟笑了朝他说道:“刘公公!”被唤作刘公公的人也是笑了笑欠了身:“太子妃娘娘!”又瞧了朱瞻基:“皇太孙殿下!”然后又正了色问道:“寺玉姑娘可在?”我忙站了出来应道:“在在,我是寺玉!”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才说道:“寺玉姑娘,皇上在御书房里召见,快随我去吧!”

我听了一怔,心里不禁有些忐忑。又想着既然来了,总归是要见的。便稍稍镇定了些,笑着说:“麻烦公公带路了!”便要随他去,却被朱瞻基拉住,他朝刘公公说道;“我今日也未给皇爷爷请安,我也去?”刘公公笑着的脸上却皱了皱眉:“皇上只宣了寺玉姑娘,殿下还是……”太子妃听了忙拉了朱瞻基的手,朝刘公公说道:“明日再让瞻基去给父皇请安!”刘公公才舒展了脸,笑着说:“皇上正在等着,奴才就不送娘娘与殿下了!”太子妃点了点头,才拉了朱瞻基的手便要回东宫去。我朝朱瞻基笑笑,又点了点头。他才随太子妃回去。

我随刘公公又是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些路,才至御书房门外。他朝我说道:“姑娘请先等着,奴才先去通报!”我点了头,便立在门外。却见外头好些锦衣卫守卫着,院中还有锦衣卫来回巡视。

他一会便出来了:“寺玉姑娘进去吧!”说着,让了道。我深吸了口气,才推开门,一走了进去,双膝就不禁一软,便跪了下来,头深深低了下去:“民女寺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等着他说起来吧,不料半晌没有动静。心里一惊,悄悄抬了头,却瞧见皇上正立在案几前,低头看些什么,似乎并不理睬下面有个跪着的人。心底不禁一阵叫苦,只懊恼他不发话,我便一直要这样跪着,心下又不知他此行召见是福是祸,正忐忑不安,又双膝跪得生痛。

终于,上头发话了。却听得皇上问道;“下面跪得可是寺玉?”我忙应道:“正是民女寺玉!”

“起来吧!”终于等来这句话忙一边说了:“谢皇上!”一边站了起来,双膝跪得久了,一时起得快了,竟有些晕眩。我心底一边念叨:不想掉脑袋就站住,站住!眼前一片发黑,却将眼睁得更大。好半日才瞧清了,幸而皇上依旧低了头,并不见我刚才的模样。又站了一会,他竟头也不抬朝我抬了手,我瞧得不解,也不敢上前。他终于抬了头,朝我说道:“寺玉,你上来!”

听他说话却像是平常人般,心里稍稍镇定些,才上前去。走到案几边,他又招了手:“你来瞧瞧这个!”

我探过头去一瞧,却是一张地图。虽瞧不全,却似乎是一张河运水道的地图。只是图上的字我并不认得,才挤了一丝笑怯怯道:“皇上恕罪,我不认得字!”

他听了,才抬了头,微阖了眼打量我一眼,却又指了地图说道:“你看这里,这是长江处”他又指了另一处:“这是黄河,黄河上是海河,长江下处乃钱塘江一带,这些水路已经峻通,只是黄河长江处却未通!”

原来他正冥思苦想的便是河治峻通之事,又想起如今应是工部正在全力治理河道。听他所言,这应是京杭大运河还未全线通航。依稀记得京杭大运河,是从北京至杭州,途经河北、天建、山东、江苏四省。仔细寻思一番才说道:“皇上在想,黄河长江处如何连通?”他点了点头。

“这样瞧去,南北原是通了水路,只是会通河所经山东地段地势较高,河道较窄,加以水源不足常苦水浅胶舟,不任重载。所以这处必要疏通,还有长江黄河处,可从淮水处与长江相接,这样便可将五河俱通。便能从北平,天津,穿山东,至安徽,才接扬州,入长江,又经镇江至杭州。南北水路便大致通了!”一边极力在脑海中搜索所知信息,一边慢慢说道。

他听了,只蹙眉思索了半晌,才说道:“确实是个可行的法子!”我听得才放了心,怕是未记错吧。

他又喃喃自语:“这南北的水路通了,迁都之事便事在必行!”

我听了,也笑了笑说道;“何止是迁都一事,这水路一通,南北的商贸经济,文化风俗都能适时交流,促进统一发展!”

皇上听了,点了点头,我瞧他龙颜舒展,暗暗舒了口气。不料他忽然又说道:“工部正在治理河道,正缺了懂得水利的人。!”说着,看了我一眼。我一听,急忙双膝一跪:“皇上恕罪,民女不懂水利,只是胡言乱语,怕是误打误撞了一个笨拙的法子。”

他半阖着眼,居高临下地审视了我半晌,才慢慢质问道:“是-吗?”我忙不迭点头,因是再真不过的实话,才有勇气迎上他的犀利的目光。

这目光交量的背后,皇上在心底也思量了一番。终于,他脸色稍缓:“起来吧!”我心底紧崩的弦才松懈了些,站了起来,不自觉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将河道图随意搁下,坐回龙椅上,又拿起案上的茶,慢慢抿了一口茶,才说道:“杨溥现在在干什么吗?”我听得一愣,只觉得奇怪,人都被他一声令下关进了诏狱,怎么还有些一问。听不出道理,也不敢轻意回话,心下正犹豫。

“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当日在诏狱里说得可是头头是道,句句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