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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皇上点了点头,接过茶水,半揭开白瓷盖,品了品香气,才小饮了一口。又将茶杯搁置原处。又瞧起来了朱瞻基的字,未过一会,他忽然说道:“香郁,味醇,颜色也绿,确是不错!”我听得一愣,抬头却对上皇上的目光,才明白过来,原来皇上说的是茶,不是字!他瞧了我呆愣的模样,脸色也和善了许多道:“寺玉泡得茶,比得上朕宫中的御膳房!”

我忙摇了摇头:“回禀皇上,这茶并不是奴婢冲泡的,却是其他宫女所泡制!”皇上听了,挑了嘴角,似乎是嘲讽道:“你倒是不喜居功呵!”我忙回答道:“不怕皇上笑话,奴婢确是不会泡茶,这儿要是邀了功,改日皇上再吩咐下来,奴婢便要瞧着茶壶干瞪眼了!”皇上听了,竟笑了出来:“干瞪眼?”,一面摇了摇头。我也不禁笑了笑。皇上又低了头,朝朱瞻基问道:“最近在学些什么书?”“回皇爷爷,太傅正在教《礼记》《资治通鉴》!”朱瞻基忙答道。皇上听了点点头,又问道:”昨儿户部在御书房里参奏的折子,你似乎有想法?”朱瞻基凝神思索了一番才说道:“孙臣以为,太祖当年定制的税收政策确实有些偏颇。毕竟已是前朝旧事,何况百姓乃是无辜受牵连,再者这两江一带如今也是商贸经济融会处,若能废除一些相应不利政策,却可吸引南北流动的商旅,促进两处经济与风俗的交流。“他说到此处,又顿了顿,仿佛是想了些什么,又说道:“只是太祖的制定的政策也不可轻易废除,不妨明昭暗,可旁征侧引地改进一些政策!“皇上听了,脸上露了赞许的神色,一面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瞻基有这份胸怀和见识是好的!”顿了顿又说道:“朕的这些孙子里,就属瞻基最像朕!”说到此,他忽然脸色沉了下来,不觉眉尖轻蹙。朱瞻基瞧了,忙问道:“皇爷爷为何皱了眉头?”皇上端了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茶,却作漫不经心的模样一面说道:“于百姓瞻基倒有一份宽厚之心,只是不知于私,是否也能如此啊?”朱瞻基听得一愣,却不知如可回话。皇上似乎要转了话:“朕的几个儿子里头,你二皇叔也颇有朕年轻时的模样!只可惜-----”他终是叹了口气,并未说些什么。这一拧眉一叹气间怕是想起来当年靖难之役中,朱高熙为他的拼夺江山时的出生入死,便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也有七情六欲,也不是不会感怀。话已至此,朱瞻基眼下也瞧得清楚,皇上是不着痕迹,颇用心地将他引入了话局中。他却不言语。他虽是个孩子,竟也将这争储之下的敌友看得清楚,怕是只有生在帝王家的人天生便赋有这样敏锐洞察力。他可以沉默不语,但皇上却不能将话草草收尾,他顷刻间又正色道:“瞻基,你需记住朕一句话!”朱瞻基忙跪了下来:“孙臣谨记皇爷爷教诲!”皇上半阖了眼瞧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二皇子至始至终都是你皇叔!过去是,现在是,便是将来朕百年之后,你依旧要称他一声二皇叔!”朱瞻基跪着的身子微微一颤,脸上却也平静。他点了头说道:“是!孙臣记住了!”皇上脸上才露了满意的神色,一手伸向瞻基:“起来吧!”

二十三

这支字片语间的剑拔弩张便是我这旁观者也瞧得心惊胆战的。不知皇上是否预见了后事,才要朱瞻基允诺了这样的话。又听见皇上说道:“听少师说,瞻基的字愈发写得好了,什么时候也给朕瞧瞧?”朱瞻基忙谦虚地答道:“只是端正而已,不敢入了皇爷爷的眼!”

这祖孙二人相互间又唠了家常,忽然殿外一直候着的刘公公忽然匆匆地走过来。皇上只瞥了他一眼,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

刘公公忙弯了腰,双手向前禀告道:“淇国公邱国公请求晋见皇上,正在乾清宫里等候!”

皇上皱了一下眉头,脸上阴晴不定,又像是听了预料之中的事。只见他朝刘公公命道:“摆驾回乾清宫!”

刘公公得了话,忙向外传报:“皇上起驾回宫!”殿上众人也一齐跪了安,直到皇上出了景阳宫。朱瞻基站了起来,却久立不动。我瞧得不对,忙上前去唤了一声:“殿下!”他却不应,再看了他,脸上神色倒也无异常。只是半晌,他似乎才看见了我,却朝我说道:“我不喜欢他!”

廖廖数字,却是没有一点温度,我听得有一丝异样,又看向他,忽然觉得他此刻的神态全无一个孩子的稚气。

纵是朱棣如何宠爱这个皇孙,与皇上的言谈间却也是暗藏机关,便是一句好好的话也要说得这般隐晦,帝王家怕真是少了最简单的脉脉亲情,却是利益权衡下的妥协。

话说只隔了数日,便是后宫里也传出了消息。蒙古本部(鞑靼)公然与大明朝对抗,更是杀害明朝使者,这一猖狂举止也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和愤怒,那日在乾清殿外听到皇上的怒吼怕也是此事!)为了打压鞑靼的嚣张气焰,皇上封瓦刺首领马哈木为顺宁王,远程提供作战援助,趁势打击鞑靼。但为了彻底铲除后患,皇上还是决定派出十万大军远征。连日内兵部尚书,内阁大臣等人在御书房内与皇上商议谋拟此次战役策略。

又经过几日商议,皇上命淇国公邱福为先锋大将军,率十万大军北上讨伐逆党鞑靼大汗本雅史里。并于七月十日正式出兵,皇上亲自率朝臣将这十万大军送至城外钟陵台处。

这日烈日当头,正是三伏天气,站在眺望台上,却看得阶下十万大军,步兵,骑兵,却是整装待发,金戈铁马,风云涌动。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声景,现在却在眼皮底下,十万大军成排成列地延伸至举目不及处,这种浩浩浩荡荡的气势直迫人心,便是让我这种不谙战事的人也不禁生了几丝异样情愫。

而身后是满朝文武百官,身旁是皇亲国戚,都随了皇上来为这十万大军送行。皇上又命了邱福上前,(我才看清他的模样,已是一名白了双鬓的老将,只是刚硬坚毅的眼神便能令人想象出他驰骋战场时的骁勇)又朝他嘱咐道:“鞑靼人生性狡诈,此次行军作战千万不可轻敌,用兵一定要谨慎,莫轻意中了敌人的圈套!”邱福点了头:“是!末将一定不负皇上所托,必定率领大军一举铲平鞑靼国!”皇上听了才点了点头:“那么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吉时已到,皇上赐了酒,又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这十万大军才在将帅一声令下,开始井井有条地向前迈进。待到十万大军渐渐出了视线所及处,皇上却叹了口气。立在皇上身旁的,便是内阁大臣杨士奇,今日也是第一次瞧见他,咋看之下,其貌不扬,与其他身着官服的大臣并无不同。只是话又说回来,正是这种韬光养晦让皇上器重和信任。他听了皇上叹气,俯了身小心问道:“皇上为何叹气?”“邱福虽是作战勇猛,却并非统帅之才。朕确是些不放心啊!”皇上望了大军远去的方向说道。“与邱大人同行的还有副将王聪,霍亲,左右参将王忠,李远,此四人都是长年驰骋战场,经验丰富之人,应该没有大碍了!”杨大人侧头想了一番才说道。皇上点了点头,思索一番,脸色也稍稍平定了些,便下令百官回朝。我跟了朱瞻基身后,上了马车。马车随了皇上的御驾之后,行至半路上,却忽然停了下来。朱瞻基掀了帏帘,策马的锦衣卫说道:“皇上停了驾!”


再看见前处,一侍卫被唤到皇上御驾前,却见皇上与他细细嘱咐了什么!他领了旨意,便快步跑至后方,不见了踪影。

朱瞻基脸上也露了不解,忽然说道:“皇爷爷怕还是不放心吧!”我听得不明白,朱瞻基笑了解释道:“我听皇爷爷说过,邱将军虽是一员猛将,却是少了谋略之术,而阿鲁台是个极其狡诈之人-----”“阿鲁台?”我听得一惊,不禁打断道,“不是鞑靼大汗本雅史里吗?”朱瞻基听了,不禁笑了起来:“大汗本雅史里便是阿鲁台拥立的。阿鲁台原是鞑靼大保,他杀了蒙古旧黄金家族的鬼力赤,拥立了元朝宗室本雅史里!所以实际上手握大权的便是阿鲁台。”我听得心下一片混乱,先前那黑衣人说阿鲁台要向大明朝投降,此刻怎么变成向大明朝挑衅?难道是木预从中作梗,那黑衣人又是属于哪处人?又想起他曾说过“攘外必先安内”,这样推测,他必是蒙古三大部落其中之一,排除了阿鲁台,而兀良哈三卫乃是由皇上封赏的朵颜三卫而来的,一直依附明朝,向明朝朝贡,接受其调遣指挥。这样算来,那黑衣人便是西蒙古(瓦刺)的人。

心下正揣测,朱瞻基瞧得我发愣,扯了我的袖子问道:“怎么了?”我回过神,只摇了摇头,强笑道:“没事!”他却不依不绕:“为何皱了眉头!”

“这些事想不清楚罢了!”被他问得无法,只得含含糊糊地答道。朱瞻基却是会错了意,竟也露了不置可否的表情,不过却也噤了声。我心下有些乱,不自觉掀了窗帏瞧了外头。这浩浩荡荡的御驾所到之处,都有御前锦衣卫清了道路,街上百姓也被拦了旁处。瞧见道路两旁形形色色的铺子,那些与这御驾无关的布衣百姓,那份安闲与自得,那样索碎却踏实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我曾经身临其境,如今却身在事外,仿佛又像是观看一场戏般,心里所想不禁露在脸上。不觉朱瞻基也凑了过头,看了窗外。此时马车正行至“远洋”票行处。

我不禁指了它说道:“我还有好些银子存在那家票行,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取出来”朱瞻基听了,却笑道:“寺玉需要银子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