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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只一会,那宫女便捧了个匣子上来,捧至皇后跟前,皇后用镂金钥匙开了小金锁,将那匣子打开,那匣子好几抽,她一一打开,都是些玉器金珠的饰物,至最底下一层,却是一方锦帕整齐地什么,她将它帕子好一阵掀开,才将那“宝物”现了眼下,拿了出来。我原是无心一瞟,却瞟见了她手上的东西,心下却是大吃一惊。她将那东西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了一番,才将它递给朱瞻基说道:“这是你皇爷爷与本宫大婚时,明太祖先皇亲赐,说是代代相传,只传给正妃!今儿皇祖母给你,等你大婚时送给你的正妃!”朱瞻基接了手上,只看了一眼,一面说道:“孙臣谢过皇祖母!”太子妃见了,竟笑了说:“母后真是偏心,不传给儿臣,却给孙臣!”皇后只是笑了笑:“这同心扣,也是罕物,只怕这世上也只有一块!”太子妃并不真计较,这两人只是默契地相视一笑。我立了一旁,只盯了朱瞻基手上的同心扣,心下莫名复杂,不觉要抚上自己胸前戴着那饰物。也不知何时,他们三人已站了起来。朱瞻基扶了皇后缓缓走下来,太子妃也跟了身后。已走至我跟前,朱瞻基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仿佛在说:“又在发什么呆?”我忙跟随了他们身后。原来是要去武英殿,岁末之夜要在此设宴,皇上与宗室,宫眷一齐入宴。这一路我有些恍惚,走在他们身后,险些与一个宫女撞上了,幸而回神的快,才没造次,便也不敢再心不在焉,强镇定下来。至殿前,后宫妃嫔徐徐而至,宗室王爷也入了席。我站了朱瞻基身后,不觉四处张望,一时却未见奕肃。这时却听得殿前太监传报:“皇上驾到!”众妃嫔与宗室都齐齐跪了下来。皇上摆了摆手:“今天是朕的岁末家宴,就不用多礼了!”我起了身,才见奕肃却是尾随了皇上身后,身旁还有二王爷,只是二王爷脸上隐约有一丝愠色,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皇上入了席,宴会便开了桌。皇上与皇后,妃嫔等人一席,皇子皇孙们一席,再有便是宗亲氏族等人。朱瞻基正坐了奕肃对面,我立在他身后,便正对了奕肃。他只是入席时看了我一眼,再无其他的接触。席上皇子皇孙们交头说些闲话,只有二王爷低头不语。皇上又赐了酒,身边的奴才一一替他们满上了杯,宴至一半,气氛也渐渐散开,少了几份拘束,席上开始有了丝新年的热闹。这时,却是太子妃踱至此席间,桌上的人见了忙起了身,便要敬酒,又相互寒喧了片刻。太子妃却俯了朱瞻基身边低语了些话。朱瞻基脸上不露声色,只微微点了头,才与她离了席。我独个立了旁处,才暗暗思虑,皇后赐给朱瞻基的那块同心扣,确与木预送给我的一模一样,怕也是明太祖赐给建文帝,由他给了木预的母亲,又传到他的手中,此时这块同心扣却正佩戴在我的身上,我不禁隔了衣襟抚了它,心下暗暗想念木预,不知他此时在何处。

正兀自想得出了神,却不觉有人拉了我的袖子。我回了神一看,却是云珠,不禁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笑着说:“殿下派了人回景阳宫里寻我,让我给姑娘送了裘襟!”说着,一面将裘襟递给我。我接了过来,手上一面抚摸着柔软的毛皮:“何必这么麻烦,再过些时候便要回宫的!”

“殿下怕姑娘受了寒,姑娘还是穿上吧!”云珠在一旁催了我。我只看了看这宴席上的人,说道:“这里不方便,他们闹得兴致正好,我们先退下去!”说着,便执了她悄悄退了下去。

出了武英殿,转至走廊间,忽然看见奕肃在转角亭边,便停了脚步,一面朝云珠说道:“你先上前去,我一会跟上!”

她点了点头,便先走开。我才朝奕肃走去,一面暗想,不知他何时退了席,我竟未瞧见。走得近了,便要唤他。却听得有人说话声。

“四弟,你今儿对父皇说的话可考虑清楚了?”我一听,便知是二王爷,忙止了步,退回转角处。

却不听奕肃回话,大概是点了点头。又听得二王爷有些不解的语气:“四弟,我真不明白,父王并未要下旨分封,你为何要在此时提出落藩?”

我听得一惊,原来奕肃真的向皇上请愿了。又听奕肃说道:“迟早都要离开,不在乎今日明日!”“但不是现在,现在朝堂上的形势你还看得不清楚吗?太子已不足虑,只是朱瞻基那小子翅膀倒硬了,也要和我较上了!”二王爷语气越发地急躁。“长安一直无宗氏落藩,而今京师只有你我二人,如若我不请愿,皇兄怕不能再留在此地!”奕肃依旧是淡淡地说道。二王爷听了此话,也是一愣,半晌才吐出二字:“四弟!”又听得奕肃说道:“皇兄日后在京师,一切慎重,皇弟能作的只有这些了!”然后却是一阵沉默。我正听胸口有些堵得慌。却听到身后有人唤道:“寺玉姑娘!”我忙转了身,一面暗叫不妙,却是云珠上前来,我来不及堵了她的嘴,只听她说:“我半日不见姑娘的身影,便折了回来寻,姑娘怎么独自立在这儿!”

我一时觉得头痛,只能无奈得看了她。果然,立刻便见云珠慌慌张张福了身:“二王爷,四王爷!”

我才转了身,朝了他们二人心虚地笑了笑。

四十

奕肃朝云珠摆了手:“先下去吧!”云珠看了看我,我也点了点头,她才撤了下去。等她走得不见踪影,便听到二王爷发了话:“你在偷听我们说话?”我恨不能立即寻个地方躲藏,好避开他的质问。因确实偷听了话,理不直气不壮只能点了点头。二王爷脸上一丝阴沉,我瞧得心下也有些怕意。幸而奕肃开了口说道;“皇兄放心,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二王爷缓了神色,看了看奕肃,又看了看我,终是没说什么,却转身走了。只留了我与奕肃二人立在此处。半晌,我才开了口问道:“你真的要去长安吗?”他点了点头,上前了一步说道;“父皇说云南有沐王府的人镇守,就不用再派一个王爷驻守!”我听了,心下半喜半忧,喜得是奕肃不必去云南,忧的是他终究离了京师。他定定地看了我又说道;“寺玉,我没有向父皇开口,我想你并不喜欢长安,你若执意要留在宫中,就先留下吧!”我听得有一丝心酸,却强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出发?”“过了正月便走!”“走得时候捎个口信给我,我去送你!”他点了点头,又看了我手上捧着的裘襟,便接至手上,又一面替我披上:“夜里别受了寒气,伤虽然好了,身子还孱弱,不要添了病根!”我点了点头,只看了他,他依旧淡漠平静的神色,却看得我心里酸楚极了。这时,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一声:“四皇叔!”我转了头,却是朱瞻基正站了转角处看着我们。他一面向唤了奕肃,一面走过来。奕肃看了他,点了点头:“父皇的宴席散了?”朱瞻基点了点头:“散了,我正要回宫,却不见了一个宫女!”一面说着,一面看了我。奕肃也看了我,笑了笑说道:“你们该回宫了,我也要去向父皇问安出宫了!”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那四皇叔,我先回宫了!”一面说着,便拉了我掉头就走。我返了头看了看奕肃,他只站了原处,目送着我们离开,颀长消瘦的身影被月光映得越发得淡薄。回了景阳宫,见云珠也已经回了宫,彩烟已在前殿候着。

朱瞻基一面走进殿中,一面朝左喜吩咐道;“将香炉的火烧得旺些,这里面有些冷了!”左喜忙退了下去,便要传了人来拨弄三角铜炉。我只替他将披襟挂了屏风处,一面示意彩烟上茶。

朱瞻基顺势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啜饮了一口,将茶搁回桌上,伸出手在我的面前一晃:“寺玉喜欢这个?”

却是那皇后赐下来的同心扣,我忙摇了摇头。他却笑了笑:“那为何皇祖母将它给我时,寺玉的眼睛瞪得那么大?”我只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好奇,没有见过这样的罕物!”他听了,也不在意。却一面拉开桌下的抽匣,只随意将它放了进去,像是并不上心的模样。

我不禁说道:“殿下还是将它好生收着,等大婚时还要送给皇妃!”他看了看,依旧顺手将抽匣关上,却一面说道:“今夜见了她!”我听得一时不解,直看向他。他又说道:“便是那个‘贞静端淑’的胡氏!”我恍然大悟,一面点了头,又等了他下文,他却转了话说道:“今日皇祖母要你留在坤宁宫,寺玉,你真愿意?”我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宫女,皇后娘娘真要我留下,我敢不从吗?”他听了这话,深深看了我一眼,却说道:“寺玉,我那时若不说‘随了皇祖母的意思’,只怕会让寺玉日子不好过啊!”我听得着实不解,一过有一事我明白,朱瞻基若是表现得越是在乎,只怕越要惹些事端。不禁又朝他看了一眼,这次回宫以来,只觉他越发地心思缜密,有些话我也要听不明白了。不觉有些失落,只怕那喜欢粘着我的朱瞻基已离得我远了。

他像是看出我心底一丝异样,却转了话:“今晚要守岁,寺玉就留在寝宫里陪我吧!”“守岁?”我听了,不禁一愣,转而又想,今日是岁末了,又是一年的尾声,古人有这样的习俗。守岁的习俗,既有对如水逝去的岁月含惜别留恋之情,又有对来临的新年寄以美好希望之意。

我点了点头,一面答道:“好!”

于是让彩烟拿出什锦攒心盒子,摆了糕点,枣,杏仁,长生果等,又有瓜果,一一搁进盒中。朱瞻基又吩咐备置了椒柏酒,托了酒盘端了上来,也放在案几上,又将宫灯燃得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