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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想一想,一年后的今天,他都已要坐了龙椅上登基为帝了。思及此,忽然想到一事,忙正色对他说道:“殿下,寺玉有一句话,您一定要记住!”

“什么?”他不解地看向我。

“十个月后,您一定要赶至京师,静候朝事!”我郑重地说道。

“为什么?”

“殿下就不要问了,您只需记住此话便是!”我摇了摇头

“十个月后,寺玉再提醒我便是!”他笑了笑,却不放在心上,我一时无语,只得又重复道:“十个月后,一定要在京师!”只盼望将来事到临头,他会想起我说过的话。

十六

终于到了此日,营中却是一派平静,没有任何不祥的预兆。白日营中如常,该晋见皇上的依旧晋见,守在营外的侍卫依旧守着,替皇上诊治的太医们依旧交头接耳探讨病情。我依旧是煎药,服侍皇上服药,只是看着皇上,心里已经无法平静了。等到夜色降临,心底更是七上八下不得安省,彩烟跟了我身旁,仿佛也知道些什么,一直默不作声。我端着最后一碗药,走到皇上的营内。朱瞻基正在榻前,皇上似乎睡得正熟,还算平稳的呼吸声,脸上神色安祥。我将药搁在案几上,便候在一旁,不知皇上何时会再睁开眼睛。

朱瞻基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你下去吧,我在此照看!”我摇了摇头,也轻声答道:“我陪着殿下吧!”

他不再推辞,只让我坐了下来。坐了一会,彩烟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手上捧了食盘,轻手轻脚至我们跟前:“殿下,姑娘,用些宵食吧!”

我忙接了食盘,一面转过头对他说:“是啊,长夜漫漫,守在这里一会便要饿了,先吃些东西吧!”

朱瞻基却是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到榻前传来一阵呻吟,他腾地站了起来,我也紧跟着上前,却是皇上睁开了眼睛,忽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地怕人,朱瞻基见了,慌忙朝帐外吼道:“太医,太医!!!”

榻上的皇上却要挣扎着起身,朝他伸手,一面喘着气说道:“传,传,传杨荣!”

我慌忙朝朱瞻基说道:“皇上要见杨大人!”朱瞻基一愣,忙朝帐外侍卫喝道;“快去传杨荣来!”

一面又回榻前,瞧着皇上喊道:“皇爷爷!”

皇上仿佛神志不清,已看不见朱瞻基了,只伸了手,已是也气大入气小,促疾得很,朱瞻基脸上露了惶恐的神色,只能在他身边低唤。

幸而杨大人即刻便到了营中,急忙至榻上,朝皇上说道:“皇上,臣杨荣在此!”

皇上仿佛听到此话,艰难地转了头看向他,一面断断续续说道:“传朕朕的遗诏诏,传位位于太太太子!”杨荣听得此话,脸上一阵喜色,却又立即叩头拜倒:“臣遵旨!”

皇上此话方出,仿佛是松懈地喘了口气,又用手摸索着,一边念道:“瞻,瞻基!”

朱瞻基忙上前,皇上拉了他的手,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他忙弯下身子俯耳倾听,不知皇上说了些什么,却见朱瞻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里露了一惊恐的神色,我瞧得心也跟着一紧。

皇上终于说完了,却直直地盯着他,朱瞻基方抽回身子,一面答道;“孙臣记下了!”

得了话,皇上才缓缓地点了点头,瞳孔已开始涣散,目光已显得游离,只望着帐顶,又仿佛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少年时在沙漠中驰骋,也许是中年时发起靖难之役,也许是二十余年坐在龙椅上日日夜夜,或者是忆起了某些人,忆起了皇后,或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忽然拽着朱瞻基的手一松,……这个六十五年前,出生在战火硝烟中人终于在征途中闭上了眼睛,走完了他传奇壮烈的一生,后人评价,明太祖朱棣少长习兵,知人善任,表里洞任,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我正愣愣地站了一旁,忽然身边有人拉了我,我忙返头看去,却是彩烟。她皱了眉头看向我,一面便要拉了我出去。我早已乱了心神,只由着她拽着跑了好一会,穿过营帐,和慌乱的人群。停下脚下步,彩烟抚了我的肩处晃了晃说道:“姑娘,姑娘!”

我回过神看向她,她咽了口气才急急说道:“姑娘,该走了,公子在等着你!”

“公子?”我听得一愣,即刻便听到有人唤我:“寺玉!”我忙转过头去,却是木预早已站在不远处,身后是一匹马儿。我惊谅地张了嘴,返过头去朝彩烟低呼道:“你!你是!”

彩烟点了点头,却又急急说道:“姑娘,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趁着营里乱成一片,你们快些走吧!”我返身看了一眼远处的营帐,果然是乱成了一片,那些大臣们,都朝皇上的营中涌去,营外又有好些侍卫层层严守。

彩烟又将一物递给我:“姑娘,不要看了,快些走吧!”却是我一直带在身上的锦盒,我忙收了下来,一面朝她说道:“那你呢,你还在在这里吗?你不与我们一起走吗?”

她摇了摇头,却笑了笑道:“我还得留在这里,姑娘,快走吧!”一面说着,直将我推了过去,木预早已站了我身后,一把握上我的手腕处,便要拉了我上马。

我只返身朝彩烟摆手,一面急急地喊道:“彩烟,你要保重啊!”她点了点头,只是又笑了笑,朝我摆了摆手。我才返身上马,木预随即也翻身跃上马,拉了缰绳,一扬鞭,便绝尘而起,向前奔驰而去。

“木预,皇上崩驾了!”我还有些失了神地说道。

“嗯!”他只淡淡地应道。

我却抬了头,不料撞着他的下颚,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我继续说道:“什么功名权势,这些身前身后事,人一死就什么都不是了,或是真的有知,还要裹了金银珠宝,躺在阴森寒冷的陵墓,不如寻常人家,或是化为一缕青烟逍遥自在或是睡在泥土中,还能感受到一年四季的暖意!”

他听得竟笑了笑,一面说道:“鬼话连篇!”

我却返过头去,正经地看了他:“不要争了好吗?皇位对你而言那么重要吗?皇上也崩驾了,太子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对建文帝的事情也从不知道。没有人再来四处追捕我们了,就这样走好吗?我们不要再回来了,无论去哪里都好,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好不好?”

他却看了前方,一面驾着马儿,仿佛是在沉吟。我用力地拽了他的的衣袖,定定地看着他等着回话,他才低了头看向我,眼神缠绵温柔,轻地答道:“好!”我听得先是一怔,几乎是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望着他,见他不是玩笑的神色,才欣喜若狂地笑了出来,直盯着他笑得愈发地呆愣。他低下头,也宠溺地笑了笑,我也正抬了头,靠得太近了,马儿一颠起,我的额头便蹭着他的唇处,他忽然俯下身子,朝我的唇上轻轻一触,我反手抚上他的颈处,回应着他的亲吻,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主动地深入……(原谅我,我不会写吻戏,各位想象吧!)

我脑中有些轰轰地乱,唇上的暖意却很受用,他温柔又不失娴熟,直让我有些沉醉无法自拔,我反转着身子有一些便扭,胸前也有些喘不过气来,忽然觉得腾地一阵颠簸,我的身子一歪,往侧一倾便要摔下马去,他反手一推,便要将我拽回,不料马儿前蹄腾地一跃,他也支持不住,与我一起摔下马来,头要落地时却触到他的手,早已替我挡了下来。幸而是平野,只顺着斜坡翻滚了几下便停了下来,等我回过神,便见他正躺了我身旁,看着我。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从马上摔下来!”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脸上不禁一红,急忙爬了起来,一面朝他啐道:“马儿都跑了,你还有闲情捉弄我!”

他只是笑笑不语,也站了起来,已换回了一身雪白的长衫,在月亮下亮得有些炫眼,又上前拉了我,忽然吹了一声悠扬的哨声。

“你在唤它?”我不禁问道。

他点了点头:“它跟了我许久,已不认旁人了!”

原来马儿真的这么有灵性,我心下暗想,只是那马儿一时疯狂怕也行了好些路,再折回来也需要一些时候。不禁站了起来,又朝来时的方向眺望,一望无垠的平野上,那片军营处已只是一处星火。皇上崩驾,这样的大事够那群人忙乱几日了,怕此时也要封锁消息,回京师再与太子议事吧。想到此,不禁摇了摇头,不要再想这些事了,从此以后,我只要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是。

木预瞧了我又是叹息又是摇头,走至我的身边,从背后将我拥入怀中说道;“又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笑,又抬头看他,一面说道:“我觉得自己在做梦,真怕天一亮一切都不存在了!”

“不会!”他定定地应道,拥得我愈发地紧了。我忽然想到一事,顺势问道:“木预,彩烟是什么人?是你身边的人吗?”

他点了点头,慢慢解释道;“是沐王府的人,是沐琼身边的一个丫头!”

原来在宫里一直帮着我的彩烟,也是他们早已安插好的人。怪不得她什么事情都明白,从在东宫第一眼见到我时,脸上便闪过的奇怪的神色,从第一次我要见木预时,无意提醒我淙衣局在宫外,手上却有出入宫门的木牌,在景阳宫里时,又替我打点诸事,不闻不问地替我保管着锦盒,在池边安慰我,木预来寻我时,一定也是她作了内应,又引得我去后勤营处见他,截住胡大人的那一夜,在我披了襟衫出去后,一定是她去向木预通报……想起这种种事情,都有了答案,脑海中闪过彩烟的模样,不禁眼眶一热,只是彩烟永远平平静静的神色,没有大喜大悲,眼底下却也藏了一丝忧黯,却不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