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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他却缓了神色,只朝我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只要你在身旁!”

三十三

“什么都不要想,将身子调养好!”他几乎用了哄着孩子的语气说道,“桃花张扬,柳叶轻蔓,暗雨梅黄,你不是要去瞧吗?这个模样,走都走不动了,怎么去?”

我不禁苦笑一番,心里却是暗暗叹气,如今这番变故,我们还能离开么?

忽然门被推开,却是小渊走了进来,她见我已醒了,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转而见了木预,又忙开口道:“公子,沐大人来了!”

他点了点头,一面要将我轻放了下来:“我出去一会,让小渊在这陪你!”

我忙摇了摇头,拽了他的手说道:“让沐大人进来说话吧!”

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我只定定地瞧着他。原先是烦怠听他们商议那些事,可是如今的事态,我不能再做了旁观的闲人,什么事都要知晓几分才稍稍放心。他终是明白了我的心思,点了点头,又朝小渊说道:“请他进来吧!”

小渊得了话,一面点了头一面忙退了出去传话。

只一会功夫,沐琼便随着小渊进了屋里。

“夫人的身体?”他看了看我,又瞅了木预,才谨慎地询问。

我勉强笑了笑:“还好,老样子!”

他方点了点头,又看向木预,却是欲言又止的神色,木预眨了眼睛,示意他直说。

“公子有何打算!”他才开了口,却又是隐约其辞。

木预听了,却是沉默半晌,侧了头思量。我看得有些紧张,他此时也是无可奈何了么?难道这之前费尽心思,苦心经营的种种都要付诸一溃了么?终究要面对这样的结局吗?什么山穷水尽后自有柳暗花明之时,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样的契机安排都去了哪里?我心思又是一番百转。不觉手上用力,指尖早将他的手扼出一道深痕。

他看了我,忽然脸上掠过一丝艰绝,转头朝沐琼说道:“传令下去,三军兵马,五军骑兵,铳火营立即回调!随时等候军令”

“是!”沐大人听得此话,脸上一阵莫名复杂的神色,却是立即站了起来应道。

随着心仿佛在沉沉坠落,拽着他衣袖的手也蓦地一松,我抬了头,看向他瞬间变得凌厉英锐的神色,半晌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自是觉察到我神色变幻,却是眨眼间,又缓回温柔神色,轻言细语道:“寺玉,如果我们不得不面对,你会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我却是不能言语,不能摇头,也不能点头,难于抉择的矛盾几乎要将我的撕裂一般,此时此刻,我几乎要痛恨自己是个几百年后的人,如若什么都不知晓,我是否能坚绝地点头呢?

他的眼里掠过一丝失落,虽是转瞬即逝,却是烙进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遍遍提醒着自己的怯懦。终是说不出一个字,只以沉默相对,他勉强作了常色,嘴角的笑却越来越淡,也是一言不发。

沐琼却是瞧出我们之间的流淌的暗涌,知趣地站了起来,悄悄地撤了出去。

我不觉已抽出了被他握着的另一只手,一面慢慢向后靠。他瞧了,忍不住惨淡地笑了笑,却俯下身子,将我扶了躺回床上,替我捻好襟被,一面又说道:“好好歇息!”

说罢,也不等我开口,便起身走了出去。

待那房门被顺手带上,发出吱呀的声响,我的眼泪才肆意汹涌。我的犹豫与怯弱伤了他的心吗?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死亦无所惧了,却不能与他一起面对既定的结局了吗,万般艰难痛楚,不过是一死,且有他相伴,黄泉路上并不寂寞,我为何又要这般恐慌?这一声声自问,却是不得答案,人的感情和想法真的很偏执和不可理喻吗?

这几日都躺了床上,终是一夜一夜睁着眼睛不得入眠。木预却再也不提那日的话,或是沐大人在我面前,也是越发地晦言。我佯作了不上心的模样,心底却是无声无息的痛楚。他夜里躺了床上,也甚少说话,虽然于我依旧声色温柔,我却觉得有什么东西隔了二人中间,让彼此忽然陌生起来,从前都不曾有过的隔阂,如今却要小心翼翼地言谈,怕不经意的一句话,教对方伤心伤神。

这样心思沉重,郁郁寡欢,终教我的病情不得好转,日日服了药,却甚少疗效。这日小渊又端了药进来,我懒懒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拒绝再喝,这一碗药便从早热到晚,早已苦不堪言,也让小渊又是担忧又是为难,我虽心有不忍,终是低了头不睬,只靠了床栏坐着,盯着床棂紫檀雕花发呆。

不知什么时辰,又听见推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茶盘搁了桌上的声响。我当是小渊又将药热了,却是头也不回地说道:“端出去吧,我不想喝!”

“这药再热下去,只剩下药渣了!”

却是他的声音响起,我的心里一颤,连着几日,他回来得晚,我只佯装了熟睡的模样,避开了交谈。偏偏刚才又开口说了话,自是装不下去,心里堵得很,依旧沉默着。

他大概坐了床弦上,一面抚了我肩处:“好了,把药喝了!”

我这才抬了头,看向他,这几日又消瘦了些,不禁一丝心酸,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朝他摇了摇头。

“怎么越发地像个孩子了!”他佯作不悦的神色,一面要将我扶了起来。

我依旧是不动,撇了头不去瞧他。

“夫人要我喂吗?”他忽然抛出这话,我才转头看向他,他却一面作要喝药的模样,一面狡黠地笑了笑,只是这笑意却是倦怠而苦涩的。我瞧得喉间又是一紧,才伸手接过药碗,径直一饮而尽,本该苦涩至极的药,在我的口中却是失了味般。

服过药,便将碗递了他,一面说道:“我困了,先睡了!”一面顺势躺了下去。

他只是点点头,一面将我的手搁进锦被中,我只瞅着他,他却至始至终都不看向我,依旧缄默不语,又要将帷帘放下,转身便要走,我终是忍不住,匆忙伸手掀过帷帘,只拽了他的袖襟,他才看了看我:“怎么了?”


我脑海中却是混乱一片,也不知要说了什么,只能定定地瞧了他半晌。

“不是累了么?早些歇息吧!”他却笑了笑,一面将我的手放下。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茫然失措中却冒出这样一句话,话已出口,自己却是有些啼笑皆非。

“什么?”他也有些不解,直看了我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若有什么话,就径直说吧,这样沉默了几日,我只觉得日子越发地冗长,只是一种煎熬!”我依旧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他听了,忽然又正了色,似乎真的有话要对我说般,一面坐了下来。我便坐了起来,一面凝神要专心听了他的话。

“过几日,你就离开这里,往江南一带去吧!”他却是不动声色,

我听得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直直地瞅了他,确没有一丝玩笑的神色,不禁缓缓开了口:“我独自一人吗?”

“小渊会随你一起,你若不喜欢人多,我自会派人暗处保护!”他依旧是淡定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起伏的语气。

我不禁扬唇一笑,带了三分惨意,三分自嘲,终是自己那一丝犹豫,教他伤了心么?既然不能陪在他的身旁,索性离得远了,眼不见心不乱吗?我只觉身子一颤,他慌忙伸出手要搀扶,却教我挡了,抬了头瞧了他,已收敛了伤心,只是携了丝冷笑说道:“也好,二十年的处心积虑,谋权度势,你更适合那种生活吧!”

这话方一落下,他的脸上神情攸忽数变,轻抿着的嘴角一丝抽蓄,清俊的眉目忽然就黯然冷漠,终是勉强回复了常色,看了我淡淡地说道:“好好歇息,过几日便上路!”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一拂袖间的愤怒已无法掩饰。

瞧着他的身影掠过门棂,消失在眼帘中,我早失了三分魂魄,呆呆地坐了半晌。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如今方懂了这话,这把双刃刀,伤得彼此都疼了,那一刻,听到淡淡的破碎的声音。

又是一宿无眠,待到第二日天亮,小渊来房里时,我已坐了梳妆台前,瞧了铜镜发愣。

“姑娘!”小渊见了,有些担忧地唤了我。我朝她返头,笑了笑:“小渊,替我梳妆吧!”

她有些迟疑,又仔细打量我的神色。

“好了,不要看了,躺了床上几日的人,有什么看头!”我只佯装不悦地啐了她。

她才笑了笑,一面上前便要替我梳发。我瞧了她依旧灵巧的手好一阵翻飞,不禁笑了说道:“小渊的手真的很灵巧!”

“是姑娘的头发柔顺!”她却笑了谦让。

我不置可否,一面拿起玉簪把玩,一面又朝她说道:“过几日,我要离开这里,小渊你随我一起去?”

她听了这话,只点了头,笑了说道:“好,姑娘去哪,我便去哪!”

我不禁摇头失了笑,却问道:“那青平呢?”

三十四

青平二字教她微微一愣,只是很快又继续手上的动作,一面作了不在意的模样:“他?他当然呆了他的花铺里!”

“让他随我们一起,好吗?”我将玉簪递给他,一面问道,“等到了喜欢的地方,就落下脚来,再开花铺?”

小渊听了,却是不答话,只是侧身时落入铜镜的脸上,挂了一丝若隐若无的欢喜,我瞧得也不觉笑了笑。

“他笨手笨脚地,跟去做什么,就是侍候公子,也是抬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