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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他心里不禁格登一下,早些年先皇还是太子,东宫失势,主子小小年纪就与二王爷斡旋争权,早已学会了沉着隐忍。登基为帝已是四载有余,为着朝事操劳勤政,遇上再棘手的事也是波澜不惊,但姑娘恐怕就是个例外,两年前那一场仗,还是记忆犹新,仿佛是昨日发生的事一般。当知她已失忆,也是恸心失色,又不知与四王爷说了些什么话。只知即刻便启程回京师,那一场仗虽是赢了,却是劳民伤财,损伤惨重。四王爷带走了姑娘,皇上默许了,回了京城却是整整一月呆了寝宫,一步也没有踏出。幸好是捷师凯旋,只说是这一番亲征回朝,龙体欠安,休养生息,他自然知道,不是龙体欠安,却是心伤了。那时候他侍候在旁,主子脸上的也是这样的神色,直生生地露了脸上,早已忘了掩饰。如今又是这样,这脸色,恁得熟悉,他这样想着,不觉又抬了眼皮,偷偷斜睨了一眼,却见他一只手已覆了案上,手腕处却是煞白一片,想必是用了力气,以手支撑着身子,这才觉得他的身子已有些颤抖,腿脚怕已是酥痛了,这样伫了多久了,已是好几个时辰了吧。他心下一阵叹气,又望向那靠了雕龙梁柱处,已是坐了地上的女子,也只将个背影落了他的眼里。

自己刚才那一声轻唤,这二人都像失了魂魄一般,没一个回神的。他知道自己该悄声撤下了,于是只得摇了摇头,一面慢慢退至门处,一直躬着身子缩出了这静寂地骇人的御书房。

(朱瞻基)

她靠了雕龙梁柱处,已是坐了地上。透过洞开的窗外,乌漆天河,弦月已不知隐匿了何处,星河却越发斑斓。起初她只是偏着头,不知道在远眺什么,沉寂空洞的眸瞳,只有当他试图靠近时,才会蓦地一转,却是冷凛戒备的目光。

他只伫了御案旁,立了许久,直到腿脚处酥麻得疼痛。他不觉一手摁了案上,用了力气撑住身子。忽然又想到她也这样坐了许久,这还是暮冬的气候,寒气甚重,心下一番思忖,已是慢慢走到她的身后,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只是指尖触了她的衣襟上,却蓦地止住了,只觉得这轻轻一触,眼前的人就会像朝露凝聚而成的曦霭,渐渐消退,一缕一缕飘散了。他微微低了头,便望见清冷月色下她的影子,仿佛只需轻轻一颤,便能在月光下化成虚无,单薄到不存在。他的心里升腾出一丝害怕,只是害怕二字掠过脑海时,冷笑几乎要飚出喉间。

一面转向她的面前,俯下身子,先前只是望着她削瘦的背影,此刻再望见她的脸,早已是惨白得骇人,而那双眼睛就像这九阙宫殿,轻翘的檐角处凝结的冰棱,苍白洞空,他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的利器轻轻一刺,却是百转千回地疼,绵绵无尽。他忽然觉得,那日她在他面前情不自禁,一面以手遮眼却止不住泪水淌下,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他想要开口对她说:“起来吧!坐了这里会着凉!”

他想说:“寺玉,你记得朕了对吗,这样多好,你已经记得朕了!”

他甚至想说:“你恨朕,对吗?不过恨就恨吧,朕说过了,朕不怕的!”

其实这一刻,他该欣喜若狂,他该满足了,至少眼前的女子再也不会用那陌生地令他心里寒侧侧的目光望着他了。其实这一刻,他有许多话想说,只是喉间却是攸得一紧,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却是腾地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却冷了下来,转身朝御案前的龙椅上走去,几乎是将自己扔了木椅上。

他靠着椅榻上,像是慵懒闲散的架势,一面闭了眼,攒拢成一处的眉心,嘴角偶尔一丝抽蓄,攀着把手处的纤指,却是失了血色,倒映得那明黄贴金的折袖,越发地灼灼。

“天亮了!”

这一声有些嘶哑的话响了起来,他蓦地睁开了眼睛,迎上的却依旧是她的背影。不觉又朝窗外看去,确是天光微开。又见她一手攀扶着梁柱缓缓起身,颤颤巍巍地像随时要跌倒了一般。他心头一凛,却只是将薄唇抿得紧了,终是没有上前,只是任她独自站了起来,靠着梁柱站得稳了。

“李典!”然后一声掺了几丝恼怒的低唤回荡在书房的空中。

只听“啪得一声”门被推开,那公公已是几乎是慌忙地闯了进来,一面急急俯身叩跪:“奴才在!”

“宣杨溥晋见!”他语气已淡定了下来。

“是!”公公接了令,一面便要撤出去,脚还未至门槛处,却又被喝止了。

“不用进宫了,将北镇抚司印椟带给杨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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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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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朝下望去,山脚下一畔清泉生烟,昨夜雨疏风骤,今日晨曦初上时,我们已至半山腰。不觉闭眼深吸了口气,这日的风已温柔了许多。雨后的清新,又混杂湿润泥腥的味道直入心脾。

不觉又转身仰望山顶,也是轻烟缭绕,迷朦一片,只觉山间石隙处的青青蔓草,不时摇曳吟笑,只是笑得有点怯生生的,如这晨风一般,轻柔乖巧,像是不忍打搅一般。

“累了吗?”这声音若水,不,更像这晨曦,四平八稳地落了地,也落了我的心上。

我摇了摇头,转身平视,一袭素白长衫,那么白,几近透明,再抬高了视线,方看见他的脸,水澹澹的黑眸,三两点流光,涎着一丝微笑,嘴角也扬得好看。

我不觉也笑了笑,一面转身继续要往山上走去,昨夜的一场雨,泥泞湿嫩嫩的,一脚踏上去有些逶迤。他的手伸了过来,只是稍稍一带,便将我的四指蜷进他的手中。我不禁抬头望了他一眼,却只留了侧脸于我,黑密的长睫微微一眨,像是许多心事就在这一眨眼间,纠结流转。

一丝悠游的酸意缓缓渗上了鼻尖处,我心里太清明了。

“我累了!”



他却是放了手,一面慢慢蹲了下来,一面偏过头来,依旧温温软软的笑意蔓延在嘴角,眼里:“上来吧!”

我一面笑着,一面缓缓俯在他的背上,用手环住他的颈处,听得他一声轻问:“好了?”

我点了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忙出声应道:“好了!”

他才起了身,反手拽住我的膝处,然后悠哉游哉地攀山。

我的头搁了他的肩处,一荡一荡间,不时与他的耳根轻蹭,却是清凉如凝脂,丝丝冷意攸得心也凉了。不觉冷嗖嗖地身上一丝颤,已将手箍得越发地紧了。径直蹭上他的颈处,恨不得硬生生地钻进他的的竖领口去,钻进他的身体里,他的心里。

“累吗?”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累!”依旧是温水一样的回答。

我不禁抿了嘴,又闭了眼睛,舒心恬意地这么被他背着,不闻不问,不思不想,春天花会开,夏天蝉会鸣,秋天叶会落,冬天雪纷飞。一季一季荏苒,一月一月流逝,一日一日地挥洒,时间这种东西,真得不会停止,不过可以慢慢咀嚼,百转千回地忆起,怔怔地感觉时光回转。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这一字一句,慢慢吟出,和着那丝酸楚,他不觉已是一颤,带着我的胳膊也是一抖,不觉张开了手,以指尖轻轻摩挲他的脸额。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总有一天,还会再见的!”他的声音清清淡淡,越是清冷,越是三分思忖五分权衡。

喉间攸得一紧,却是哽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呢!一走了之,只留了我一个人难过!”

他却笑了笑,无声无息,但我听得见,一只手依旧箍着他的颈,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你怎么就不替我想想呢?”这心思一旦生出,竟纠纠缠缠绕来绕去不得消停,他只是沉默,沉默到底,恨得我不觉是咬牙切齿。

不知又走了多久,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在佛前许过愿,替你许的!”

他静静地待了我的下文,我不觉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愿佛祖保佑,木预一生平安!”

他不说话,我知道他的唇角扬了扬,却是没有笑。我却笑了笑,一面觉得嘴角生硬,一面眼眶湿了,接着说道:“所以我不信佛了!”

“他只是听错了!”

“听错了?”

“对,听错了,不是一生平安,而是一生幸福!”他依旧在笑,“我觉得很幸福!”

那些透明的水气,翻天覆地迷蒙了双眼。

“我也请佛祖保佑,寺玉也要一生幸福!”

然后眼泪落了下来,汹涌澎湃,一面噙着一句话:“傻瓜,呆子,我本来就很幸福!”

七十六

李典躬着身子,只将殷红蟒袍裹着的背落了我的眼中,他走得极快,步子越发地颠簸,走了几步却又返头看看。我也不远不近地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红色的袍摆,一晃一晃。